第8章
早些時候,常悅影從長子沈延清那兒聽說,當今聖上已經在皇宮內部選拔梨園弟子的消息。
當時,她絲毫沒有要自己的女兒沈靜姝去參賽的意思。
可這會兒,常悅影仍和沈一融為了是否借錢給白若蘭一事,鬧得是不可開交,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誰也不理誰。
夫妻兩個當晚就分床睡了。
于是,為了贏得這場戰役,常悅影決定讓女兒也去參加競選。
常悅影和女兒密談了一個晚上。
常悅影鼓動女兒去參賽,道:“姝兒,你要是肯去,我想,全長安城的少女都要被你比下去。”
沈靜姝難得被阿娘如此誇贊,不覺心裏美滋滋,便動了去參賽的念頭。但還是不願吃這個苦,因此遲遲沒有表态。
常悅影又進一步勸說女兒去邱府學藝,增加勝算。
常悅影有意或無意地提到:“邱長卿如今和他父親當年一樣,是長安城的少女最想嫁的如意郎君。他不僅樣貌出衆,人品貴重,難得的是,藝術造詣極高,詩書樂器無所不通,尤其善長彈奏琵琶。又精通音律,能歌善舞,是個天才一般的人物。作為長安巨富的嫡長子,将要繼承龐大的家業,哪家的女兒要是嫁給他,那是前世跪爛了多少蒲團才求到了這樣好的因緣啊。”
她不斷地暗示女兒,拜師學藝可以與那邱府的嫡子邱長卿朝夕相對,近水樓臺先得月,沒準就成了全長安城最令人羨慕的少女,嫁了邱長卿做主母了。
春心萌動的少女,反複聽着阿娘給她描繪的前景,又豈能無動于衷?
于是沈靜姝滿口答應道:“阿娘,兒去。”
次日,沈靜姝來到前殿大廳,見父母仍争執不休,過來勸和。
事情早已從“借不借錢給白若蘭”,演變成了“要不要花一千兩黃金送沈靜姝去邱府學藝”。
沈靜姝聽了一圈,發現竟和自己有關,她道:“阿耶,阿娘,你們是為這事兒争執啊,何不問問兒自己的意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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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悅影早已知道昨日勸服之功,假意怒斥道:“哪裏輪得到你來說話?”
沈一融道:“娘子,你且莫急,不妨聽聽靜姝怎麽說。”
沈靜姝道:“兒想去。不過,不是為了争奪魁伶,而是為了接近邱長卿。長安城人人都在談論他,兒倒要親自瞧瞧他是個怎樣的人物。”
沈一融忙道:“不行。你不能這麽瞎胡鬧。你娘準備花一千兩黃金讓你去拜師學藝,結果你心思根本不在學藝上。這簡直是胡鬧。錢還是借給你白姨母的女兒,更為妥當。”因又打發下人去叫兩個兒子過來。
常悅影忙笑着道:“夫君,你想想看,要是靜姝能嫁到邱家去做主母,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沈一融心中苦澀,笑道:“雖說這因緣之事,一半天定,一半人為。但那邱長卿的妻子,怕必是高門大戶或皇親國戚的千金,他父親邱陽雎那麽會做買賣,又豈會放過這樣一個大好的攀附權貴的機會呢?”
常悅影道:“郎君,你的擔憂不無道理!只是,萬一女兒要是成了邱府的少主母,你還怕這點錢賺不回來嘛?到時怕是十倍百倍的回報,夠你受用不盡呢。”
沈一融搖頭嘆氣道:“娘子,你愁煞我也。”
随後,沈家的長子沈延清和小兒子沈青石也來了。
沈延清是不同意妹妹去的。
他朗聲道:“賺錢不容易。十個鋪子要辛苦賺半年的錢,結果只是為了給二妹去玩,這,我不答應。”
小兒子沈青石也偏向于幫助公孫辰魚。
他道:“二姐,真正需要這個機會的人是小魚。咱們家應該盡力小魚呀。”
沈靜姝委屈道:“大哥,三弟,你們到底是不是親生的呀?一個不支持,一個則胳膊肘往外拐。就不能支持支持我嘛?”
常悅影大聲喊道:“別吵了。我說去就去。家裏能拿出八百量黃金,剩下的二百兩,延清你明日去錢莊取。”
沈一融急得忙跳腳,道:“娘子!莫要魯莽行事。咱們再好好商量商量,行嗎?”
沈延清也附和道:“正是。難道一定要這麽多錢?這可是很大一筆錢,放在這件事上,是不是劃得來,須得從長計議。”
沈青石也覺得不妥,道:“二姐若是看上了那邱長卿,大可托媒婆上門去說親,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沈靜姝怒道:“不去就不去。誰稀罕去?!”
常悅影卻道:“姝兒,你別生氣。此事為娘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你先回房去罷。”
沈靜姝便回房了。
沈延清和沈青石兩兄弟,又和父母商量了一陣,然母親常悅影的堅決态度,令他們頭疼得很。
當晚,沈府的幾位主子都沒睡好,各有各的心事。
常悅影氣得不和夫君說一句話了,兩人各睡一張床。
沈一融躺在床上,心裏尋思:怎麽才能讓這個問題有個圓滿的解決之法。
沈一融心想:十八年前,是我辜負了若蘭,如今她有事相求,我定要助她一臂之力。
想了一整晚,沈一融終于想到了一個解決之法。
次日一早,沈一融召集了全家人,宣布道:“我想了一夜,決定按照你們母親的意思,把姝兒送到邱府去學藝。”
常悅影聽了,馬上露出了笑容,道:“郎君,你可要說話算話呀。”
沈一融又道:“雖說那邱府家財萬貫,錢少了,他們看不上,但延清說得對,一千兩黃金不是小數目,我們要把錢花在刀刃上。”
沈延清點點頭道:“正是。”
沈一融又道:“你們白姨母的女兒,也要去拜那邱長卿為師。可惜家中困窘,拿不出這麽多銀兩,找我們家借四百九十兩銀子。如今我思前想後,決定讓辰魚也跟着去。且讓她做個伴讀婢女,每日既能跟着姝兒一起學習,又不必另外準備贽見禮。”
公孫青石拍手稱快,道:“阿耶,您這個主意便是極好,一箭雙雕啊。”
沈延清聽說公孫辰魚也可以跟着去,心裏便高興了不少,也表示贊成。
常悅影雖然覺得哪裏怪怪的,但總覺得事情如了自己所願,便也不再反對。
沈延清道:“兒子今日就把錢湊齊。然後再順道去一趟公孫府,通知辰魚妹妹準備準備。”
沈青石搶道:“大哥,你哪裏順便了?還是由弟弟我親去一趟更為便宜。反正我有大把的時間。”
沈延清笑道:“你這小子,一天到晚往公孫府跑,是想做人家的女婿了罷?”
沈青石一把摟住大哥沈延清的脖子,往上抻,笑着道:“還敢不敢再胡說了?”
沈延清那身材雖比沈青石略壯實一些,然被勒住了脖子,也只好乖乖求饒,笑道:“不敢了。”
沈一融笑道:“就青石去罷。”
常悅影又道:“那你去去便回,回來還要讀書的。”
沈青石笑道:“知道了,阿娘。”
沈青石騎馬來了公孫府。
他對公孫府是熟門熟路,把馬牽去了馬廄,自己徑直往西廂房而來。
他老遠就見到公孫辰魚在桃花樹下練舞,桃花随風飄落,待看得清楚時,發現果然是“人面桃花相映紅”,那畫面真把個沈青石看呆了,忘了怎麽動。
白若蘭背對着沈青石,在一旁彈琴伴奏,府裏也有幾個婢女仆人躲在遠處偷看的。
公孫陽謙和公孫雨熙也朝這邊走來了。
公孫陽謙見了沈青石,便道:“青石兄,你來了,怎麽也不言語一聲?”
沈青石笑着和陽謙見禮畢,悄悄笑道:“原是剛來,你們就來了。”
陽謙正要開口喊姐姐,沈青石忙制止道:“且慢。咱們不要打擾小魚。”
沈青石又神色專注地看了幾眼,随後想起來要和一旁的公孫雨熙見禮,便笑着見禮道:“雨熙妹妹,別來無恙。”
公孫雨熙還沒來得及笑着答禮,沈青石的眼睛又早已回到了公孫辰魚的身上。
公孫雨熙只得讪讪地道:“青石哥哥有心了。”
公孫雨熙拿眼角的餘光去看沈青石,只見他越發英俊了,眼睛明亮無邪,唇角含笑,身形挺拔,稍微偏瘦削。只是他一顆心思全在那辰魚身上,眼睛何曾離開過半分?當真是氣得她小心肝兒疼得發酸。
她微不可聞地嘆口氣,覺得好生委屈。她故意輕咳了幾聲,以引起沈青石的注意。
沈青石确實悄悄問:“雨熙妹妹,可是感染了風寒?”
雨熙見問,心裏實是歡喜的,卻想用自己的驕矜和孤傲來喚起他的注意力,便冷冷道:“不礙事。謝青石哥哥關心。”
沈青石卻覺得,這雨熙今日怎麽如此陰陽怪氣的,便越發生了疏遠她的心,當下也不再理她。
公孫雨熙越發覺得沒意思,便直直地往前走去。
如此一來,公孫辰魚便注意到了他們。但辰魚沒把他們當外人,仍是自顧自地把舞跳完再說。
公孫雨熙在一旁的石凳子上坐了下來。
白若蘭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并沒有想到她身後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