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公孫辰魚一曲舞畢,這才朝沈青石和陽謙走來。
白若蘭倒是立馬起身,正要行動,想起自己腿腳不便,又不好在主母的兩個孩子跟前露出馬腳,便吩咐喬鹿趕緊備茶,自己仍坐下。
沈青石向白若蘭見禮問安。
白若蘭望着眼前的人,心裏仍有些忐忑不安,問:“青石,可是你父母有話要帶給我?”
沈青石笑道:“正是。青石特來告訴姨母和小魚一個好消息。小魚可以和二姐一起去邱府學藝了。小魚是作為二姐伴讀婢女的身份一同進去。不必再單給師父準備贽見禮了。”
白若蘭的心情一下子舒展開來了,她溫柔地笑道:“這是托你全家的福,沾了你們的光了。”
沈青石笑道:“姨母,說哪裏的話?都是自家人……”
公孫陽謙知道姐姐不日便要去邱府拜師學藝,之後要去參加梨園弟子選拔比賽,去争奪魁伶,顯得十分激動,道:“阿姊,你且安心去邱府學藝,姨娘我自會幫你照看。”
公孫辰魚笑着道:“那辛苦你了,陽謙。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公孫雨熙見二哥如此說,唯恐自己落于人後了,便也道:“還有我,阿姊,我也會幫着照看姨娘的。阿姊,放心。”
公孫辰魚笑着點點頭,道:“嗯。謝謝你,雨熙。”
沈青石待了一一盞茶的工夫,便起身告辭。
白若蘭想留他吃飯,但自己不便去廚房,只得起身,拉住青石的手,滿目帶着笑意,道:“青石,今日高興,本應留你吃飯。姨母身體不争氣,仍未好全,就不留你了。好孩子,下回來,姨母做你愛吃的。”
沈青石把手搭在白若蘭的肩膀,輕輕地拍了兩拍,朗聲笑道:“姨母,我娘讓回去讀書呢,不敢多待。姨母多保重,青石下次再來瞧姨母。”
公孫雨熙看着沈青石和白若蘭說話的神情,更是喜歡得不得了。她也起身,經過沈青石身旁時,輕拍了他的肩膀兩下,道:“好好上進。”随之走開了。
沈青石一時感到肩膀上有一種柔軟的觸感,雖然很輕,卻有莫名的力量。他側身看時,只見公孫雨熙已經走遠了,只留下一個小巧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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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石仍騎了馬回去。
三天後,沈家籌集了一千兩黃金。
由沈家三父子出面,把沈靜姝和公孫辰魚一起送去了永嘉坊邱陽雎的宅邸。
邱陽雎得知沈家要出一千兩黃金作為贽見禮,故而對沈家人都十分熱情。對于財富,他向來是多多益善。且他收到昔日的故人常悅影寫的一封信,信中言明沈靜姝是自己和沈一融唯一的女兒,希望他能念及舊情,多多照拂。邱陽雎絲毫沒有推辭,就叫人去請兒子邱長卿。
衆人按賓主位依次落座後,唯有公孫辰魚立在沈靜姝身後。
沈靜姝回頭看了一眼公孫辰魚,後者穿着婢女的服飾,确信公孫辰魚不會搶自己風頭時,她滿意地笑了。心道:很好。她穿得不如我好看。
公孫辰魚聽到了沈靜姝的心聲,不以為意,輕蔑地笑了一笑。心想:她眼睛成天盯着我做什麽?我又不是她的競争對手。
沈靜姝心裏有些緊張,在劇烈的心跳中,她看到一位衣袂飄飄的俊朗少年郎走了過來。他的頭上別着一根質樸但是閃耀着富貴之氣的白體玉簪,看樣子他剛弱冠不久。她心想:他應該就是邱長卿了。
邱長卿身後跟着一名長相頗為英俊的貼身侍從,此人手中持劍,緊跟在少主人的身後三尺遠,看着兩人一般大小。
邱長卿君個子高挑,身材勻稱,看起來偏瘦,但青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卻意外地有一種道骨仙氣。他皮膚白皙,五官以精确的比例呈現出立體的美感。那雙清澈的眼睛仿佛含情,那張冷毅的嘴唇似乎能說出世上最動聽的話來。
沈靜姝第一次對自己的美貌感到了羞愧,她的自信也被來人碾壓成渣了。
邱長卿從容地向在座各位行了禮,問了安,很快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他掃視了一眼屋內的兩位少女,一位是賓客的待遇,一位則立在一旁,再加上服飾的區別,他馬上知道了誰是他即将指點的女弟子。
邱長卿眼神撇過公孫辰魚,在心內道:這婢女,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惜命不好,天生賤命。
公孫辰魚本就看出這兩人好生面熟,在哪裏見過,又聽到他的腹诽,不禁心想:哎,這郎君,長得這樣俊朗,又生在這樣富貴的人家,可惜腦子不好,想法竟如此腐朽不堪。
但單看樣貌,他發現立着的這位婢女的樣貌同樣也很出衆,尤其她有一雙含笑的眼睛,似笑非笑,讓人印象深刻。他不覺在心裏吃了一驚:一個婢女能有此等氣度和容貌,還是頭一回見。為何我覺得在哪裏見過她呢?邱長卿使勁兒在腦子裏想,想他最近見過的姑娘們,可總也對不上。
公孫辰魚聽到他的心聲後,不覺嗤笑了一聲。在心裏回應道:叫你狗眼看人低。
邱長卿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不免有些驚奇:莫非她是我肚子裏的蛔蟲,竟能聽到我內心的獨白?
公孫辰魚在心內回擊道:是啊,是啊,我聽到了你卑劣龌龊的內心,哼……
邱長卿願不願意接受沈靜姝作為自己的第一名女弟子呢?他自己也沒有想好。和他父親邱陽雎不同,他不會為了錢而做人師父。
如此,需要一個可以打動他的理由。
沈靜姝一向牙尖嘴利,她向他保證,自己定會奪得魁伶,不會辱沒師名。
可這保證并沒有真的打動邱長卿。
邱長卿心想:嘴巴上說的承諾并不等于事實。就算是事實,誰奪得魁伶,我也毫不關心。
公孫辰魚知道邱長卿的态度後,心想:哎,搞半天,原來白忙活了。再說,這貨也未必就能教得了我。
公孫辰魚瞧着宋一,突然就想起來了,那日縱馬撞傷阿娘的主仆二人,此刻正在眼前。她不由得攥緊拳頭,漲紅了臉,臉上充滿了鄙夷的神色。
邱長卿冷靜的神色,讓屋子裏的氣氛一度冷了下來。此時沈青石想到了一個主意。
沈青石道:“長卿郎君,某有一個提議,不如讓阿姊的伴讀婢女公孫辰魚來為大家表演一段?她平日裏陪着阿姊練習,略懂皮毛。郎君可由此來判斷,阿姊是否值得你的指點,如何?”
邱長卿望向公孫辰魚,公孫辰魚雖然正在惱怒他,但還是克制住了,向他行了個禮。
他點點頭,面色沉靜,道:“她麽?有點意思。”
公孫辰魚擡頭望了一眼邱長卿,兩人目光接觸,邱長卿心裏想道:嗯,她一個伴讀婢女,若能說得過去,倒也罷了。
公孫辰魚則腹诽道:你且看着罷。
邱長卿命身後的仆人取來一把綠绮琴。
古琴是上好的紫光烏木,通體黑色,隐約泛着幽幽的深綠,仿佛極其茂盛的綠色藤蔓纏繞于枯木之上。
邱長卿雙手置于琴弦之上,右手随意一揮,琴弦發出了清脆悠揚的旋律。從他的神色可以看出,他對音色感到滿意。
他本想點頭示意公孫辰魚可以開始表演了,可突然又心生一計:我倒要瞧瞧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公孫辰魚聽到邱長卿的腹诽,不禁翻了個白眼,心道:哼,可笑,想難倒我,沒那麽容易。
邱長卿左手按弦,右手撥弦,彈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但他根據自己的心理節奏,時而快時而慢,雖然曲音猶如行雲流水,但卻大大增加了舞者的難度。舞者必須有驚人的天賦才能在瞬息之間,既做到舞蹈節拍契合音律,又要靈機應變,使舞蹈動作不顯得被動和呆板。
幾乎是同時,公孫辰魚翩跹起舞。她像是能參透邱長卿心中的節奏,總能在他改變節奏之前,率先做出調整,且舞蹈動作不失柔美,又有新意。
邱長卿目光中透露出驚奇:唔,想不到她竟有如此随機應變能力。當世罕見吶。
公孫辰魚用眼神瞥了他一眼,心想:哼,大驚小怪。
公孫辰魚不僅腰肢柔軟,舞姿優美,動作娴熟流暢,最美的還是她那雙顧盼神飛的眼睛。她的目光随着琴音流轉,射到誰的身上,誰就不免要自作多情地心動一陣。
目光射到邱長卿的身上,邱長卿為之虎軀一顫,心想:她這是在勾引我麽?
公孫辰魚心道:勾引你?我呸,你這纨绔公子。誰稀罕勾引你?不過,他這琴着實彈得妙……
聽者如沈延清和沈青石都不自覺随着琴聲和舞蹈而搖頭晃腦。
邱陽雎也對表演的高水準感到欣喜,更對自己的兒子感到驕傲。
沈一融更是對邱長卿高超的古琴彈奏能力再三表示嘆服,也對公孫辰魚的舞蹈天賦感到由衷地驚喜。
沈一融看着眼前的美麗少女,心生憐愛,他心想:要是當年娶了白若蘭,這孩子該叫我父親啊!可惜聽信了假母的謠言,誤了白若蘭和我的終身。
公孫辰魚瞧了一眼沈一融,心道:哎,要是我是你的女兒,就好了。啧啧啧……
沈靜姝雖然也覺得他們配合默契,場面非常精彩,可她卻越看越不開心。
原本她才是今日會面的主人公,如今風頭全被伴讀婢女公孫辰魚一人搶了去,她發覺自己被忽視了。她的華美服飾也拯救不了她的失色。
她恨弟弟沈青石提出的這個愚蠢的建議,也深恨父親沈一融對公孫辰魚的偏袒。如此,各種懊惱和仇恨的情緒令她臉上出現了愁雲,她恨不得馬上離開。
一曲終了,大家熱烈地贊揚了一番。
邱長卿看着眼前這個腰肢柔軟如弱柳扶風的小女子,她尚未完全脫去稚氣的臉蛋尚有一絲嬰兒肥,如今又微微透着些紅暈,自有一種動人心魄的氣質。
他出于一種暫時還不明确的心情,點頭同意了這次拜師的要求。
邱長卿扯扯嘴角,笑成好看的弧度,盯着公孫辰魚道:“一個伴讀婢女能有如此功底,想來小娘子的舞蹈造詣只會更高。某同意。”
公孫辰魚卻小聲地嘀咕道:“郎君還是拒絕的好……”
“嗯?”邱長卿聞言,一臉驚訝,望着公孫辰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