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邱長卿聽到公孫辰魚說的話,面露不解之色,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公孫辰魚。似是要從她的臉上找到答案。
沈靜姝厲聲喝道:“閉嘴,有你說話的份兒麽?還不快向郎君道歉?”
公孫辰魚低了頭,柔聲道:“沒什麽……奴只是說,郎君彈琴彈得真好。”
邱長卿冷笑了一聲,他明知他剛才聽到的不是這句。
邱長卿“唔”了一聲,便側身與沈延清等人去說話了。
邱陽雎很高興,随即吩咐下去,要留衆人用膳。
又命管家王二收了一千五百兩黃金入府庫。
一時吃畢飯。邱陽雎和沈一融等人當即約定,第二天正式拜師。
邱陽雎道:“明日沈老弟也不必親自再來了,就請令郎送令愛和伴讀婢女搬來邱府,跟着犬子修習技藝。事情便如此安排妥帖了。”
沈一融忙道:“正是。一切有勞邱大哥安排。”
邱陽雎道:“好說。好說。”
邱陽雎和邱長卿送至大堂門外,沈一融等告辭。
早有下人備好車馬在大門外等着了。
沈一融、沈延清和沈靜姝坐馬車回去了。
沈青石則護送公孫辰魚騎馬回到公孫府。
公孫辰魚要去邱府給沈家二娘做伴讀婢女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公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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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們熱切地談論着小主子的未來,仿佛一條金光閃閃的路已經在公孫辰魚的腳下展開。
雙兒雖然有些驚訝,嘴上卻不饒人,譏諷道:“山雞變不了鳳凰,就是去了邱府,還不定什麽時候被人攆出來呢。你們等着瞧罷。”
公孫辰魚想着那邱長卿正是撞傷阿娘的人,如今又要去他府上,跟他學藝,也不知能不能學到東西。又想到他琴藝高超,想來名不虛傳,只盼望能安安靜靜地學習,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
因心裏有這些事,便不免時常出神。
白若蘭注意到了女兒的不同,她理解女兒已到了情窦初開的年紀。心想:女兒今日見到的那位邱長卿郎君,是人中龍鳳,女兒對他一見傾心,原是再自然不過的。
只是,她還是不免有些擔心:若是女兒單相思,日後恐怕也是要受傷害。
公孫辰魚聽到阿娘的腹诽,不禁在心內道:诶?單相思?那是什麽?阿娘,你想多了。
公孫辰魚晚上去給韋碧雲請安時,韋碧雲兩只眼睛在她身上掃上掃下。
她暗道:憑這丫頭的身份,也攀不上邱家。
公孫辰魚望着主母一笑,道:“母親說得極是。”
那韋碧雲先是一驚,随後又坦然,道:“你既去了,也不要給公孫府丢臉。”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雨熙,笑道:“雨熙,你沒事多去邱府走動走動,看看你姐姐,沒準也能入了那邱長卿的眼呢。”
雨熙羞澀地抿嘴一笑,滿不在乎道:“我去那兒做什麽?我又不跳舞。”
陽謙因道:“妹妹,你雖不跳舞,但好歹也是個漂亮的小娘子呀。”
雨熙拿手去打陽謙,道:“阿娘,你聽聽,哥哥就知道打趣人家!”
雙兒在一旁站着,她一雙毒蛇一樣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辰魚。冷笑道:“三娘金枝玉葉,豈能像那些村野山姑,随意抛頭露面呢?”
公孫辰魚嗤笑一聲,對陽謙悄聲附耳笑道:“哎呀,不知道誰剛放了個屁,臭不可聞,咱們出去玩罷。”
陽謙便拉着妹妹和姐姐一起出去了。
公孫辰魚心想:
大概家中有個女兒的,都妄想能做邱長卿的岳母。先不說他的才情樣貌如何,就算是醜得沒眼看,只要聽一聽他将要繼承的巨額家産,就足以讓人忽略掉他身上的其他特質,不管是美的還是醜的。他有花不完的錢,他自然是最好的。
可是我偏不稀罕。我要是能做自己的主,我才不稀罕嫁什麽人呢?嫁人有什麽好的?要聽夫君的話,要生孩子,要孝順公婆,要和別的女人一起分享夫君,這有什麽值得争搶的。
暮色中,公孫府已經開始掌燈。
公孫澤散步至白若蘭的住處。
看到白若蘭和公孫辰魚母女倆正在院子裏消食。
他來,主要是聽說女兒進了邱府,他心裏又盤算着,要是和長安城巨富邱家攀上親家,也不比那姚凱差。
只見公孫辰魚一邊撫琴,一邊唱着小曲《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倚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雲蔽白日,游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
他忍不住走近,把手搭在白若蘭的肩上,站着欣賞了一會兒。
白若蘭仿佛被鬼摸了一樣,吓得渾身打了個激靈,一看是他,便忍着不做聲。
公孫辰魚笑着望了父親一眼,繼續撫琴,将曲唱完。
“兒給阿耶請安。”
公孫澤贊許地點點頭,摸了摸他那撮胡子,得意道:“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辰魚适才彈唱的這首曲子,着實悲情得很吶。你跟誰學的?”
辰魚見父親那般炫耀自己肚裏的知識,便笑道:“回阿耶的話,辰魚是跟着曲譜自己學的。”
公孫澤又道:“沒想到辰魚已經能夠無師自通了,為父着實欣慰得很吶。”又拍了拍白如蘭的肩膀,道:“若蘭,這些年,你把女兒教育得很出色,辛苦你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贊許,母女倆面面相觑,讪讪地笑着。
公孫澤看着女兒,心想:若辰魚能攀上長安巨富邱陽雎的嫡長子,也算是她的造化。姑且看她有沒有這個福分罷。
公孫辰魚聽到父親的腹诽,仍擠出一絲笑來,自顧自地站着聽訓。
公孫澤又道:“若蘭,你的氣色大好了。前一陣你還那樣灰心,可見人的變數是極大的。”
白若蘭笑笑,道:“托夫君的福。奴大好了。”
公孫澤又道:“辰魚,為父聽說,你要進入邱府學藝,這可是喜事一樁啊。傳聞那邱家的嫡子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尤善彈奏琵琶,更是精通音律,是位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最要緊的是,他将來要繼承邱家的全部家財,那可是我們這種官宦人家幾代都積攢不來的財富啊。你可要把握機會,你想想,跟了他,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呢。”
白若蘭的臉色早已冷冷的,像是冬夜裏結成的霜。冷冷道:“夫君可是糊塗了。那樣人家,選媳婦必得是皇親國戚,再不濟也是權貴世家,還得是嫡出。咱這樣兒的,何曾有半分機會?”
辰魚見母親的臉色很難看,忙道:“阿耶,女兒不敢高攀,女兒聽阿娘的,寧願嫁個普通人家,當主母,也不想去做偏房,一輩子受那正房的氣。”
公孫澤搶道:“诶?你小孩子家的,知道什麽?你這種身份,能嫁到那樣的人家,去當侍妾,已是天大的造化。比那窮苦人家的主母不強上千萬倍?你母親跟着我,雖不敢說錦衣玉食,但也算衣食無憂罷?要是她跟了那落魄書生,豈不是要受苦受窮一輩子?”
白若蘭嘴角抽動了幾下,似乎在拼命壓抑着內心的悲憤。
這公孫澤是越說越起勁,又道:“明兒你穿好點兒,打扮漂亮點兒,說話做事溫柔勤勉些兒,必要時,可以……生米煮成熟飯……到時他們知道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必不敢賴賬。”
辰魚見父親是越說越不上道了,忙笑着岔開道:“是是是,阿耶說得都對,兒都記下了。外面涼,咱們進去說罷。”
白若蘭早就氣得魔怔了,半晌才起身,道:“我的女兒絕不給人做妾!”
一家之主的公孫澤從未受過女人給他的氣受,他當即陰沉了臉,抽回了搭在白若蘭肩上的手,陰沉道:“做邱家嫡子的侍妾,這怕是多少鐘鳴鼎食之家的女兒求都求不來的好姻緣呢,你當真以為辱沒了你女兒嗎?!婦人之見!”
他說完等了一會兒,見白若蘭始終倔強着不說軟話,便甩着袖子走了。
公孫辰魚忙安慰她道:“阿娘,您一向最能忍,今日怎的就為兒沖撞了父親大人?父親難得來一次西廂房,今日也是真高興,話雖說得難聽了些,也沒有惡意。阿娘動怒,定是不想女兒再走阿娘的老路,兒都懂。”
白若蘭沉默不言,心裏卻在發愁:要是我忍住就好了,如今得罪了老匹夫,受罪的還不是我們娘兒倆。
次日一早,公孫辰魚帶着兩身簡單的婢女服飾騎馬去沈家,等在前殿。
沈靜姝令人擡着一大箱子衣物出來,身上穿着最華美的衣裳。
喧鬧了一會兒,她終于準備妥當了。
沈一融認為這次拜師儀式,是孩子們之間的事情,既然邱陽雎不打算參與,自己也就不便去了,否則輩分亂了套。
就由沈延清和沈青石兩兄弟代表沈家,駕着馬車護送她倆前去完成拜師儀式。
沈延清獨自坐在前面駕駛的位置,神情堅毅。
沈青石和兩位女眷一起坐在馬車廂裏。馬車速度很快,出門後沿着街道疾馳,往左拐,再往右拐,很快就到了。
一路上,幾個年輕人一開始神情激動,臉上有雀躍之色,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便不再說話,各自在思索着什麽。
只有公孫辰魚的耳朵一直沒有安靜過,她聽到沈靜姝、沈延清和沈青石三個人的心事,各不相同,而且變化多端。
沈靜姝:我一定要讓邱長卿愛上我。
不能讓公孫辰魚搶了我的風頭。
我要和府裏的下人打好關系。
多和邱長卿的父親親近親近,讓他老人家喜歡我。
我一定要好好表現……
沈延清:但願妹妹能珍惜此次學藝的機會,學點真本事,不要浪費了這一千兩黃金。
辰魚,她應該可以學到一些真正有用的東西,這丫頭看起來機敏好學。
紅衣裁縫鋪最近生意有些慘淡,得裁剪幾個繡娘,哎,裁誰是個大難題……
沈青石:真羨慕阿姊和小魚,可以離開家,過一段新鮮的生活。
她們都不在,沒人陪我玩了。
看來我要找點新樂子了……
直到沈延清說:“到了。”
他們才開始放松了神情 ,紛紛跳下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