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宋一回來後,立即見了少主人,道:“郎君,這公孫辰魚竟是那日我們撞到的小娘子。”
邱長卿一驚,心想:摔斷了腿,沒理由這麽快就好了,因問:“是那位戴着帷帽的喬鹿?”
宋一接着道:“正是她。某還打聽了,公孫辰魚是戶部員外郎公孫澤的長女,不過……”
邱長卿道:“不過什麽?”
宋一道:“不過卻是侍妾所生,在家頗不受寵。”
邱長卿點頭道:“我竟忘了,這公孫氏不是賤籍上常見的姓氏。原來她竟是戶部員外郎的長女……在家不受寵,才會借沈家二小姐的伴讀婢女身份入邱府。想來,這兩家倒是淵源頗深。不過,那日她穿着婢女的衣服,喬鹿大概也是哪個婢女的名字……”
“正是。公孫府有一個叫喬鹿的婢女,是公孫辰魚的貼身婢女。”宋一頓了一下,猶豫着要不要說出來,“郎君,某還聽她說,要替她阿娘讨一個公道……”
聯想起她的種種表現,邱長卿自言自語道:“這就對了!上回她娘不讓她揭開帷幕,我當時還覺得奇怪,如今想來,事情就說得通了。我總覺得她眼熟,在哪裏見過的,原來竟是她……那日她戴着帷帽,我沒見着她的正臉,但說話的聲音和氣質錯不了。”兀自沉吟了半晌,又道:“有趣。”
随即叮囑宋一,“此事不可張揚出去。”
“是。”
邱長卿冷笑道:“我且看看她要怎麽讨回公道。”
宋一見少主人一臉興奮的表情,不免受到了感染,一臉等着看好戲的神情。
☆☆☆
這日,邱長卿讓沈靜姝展示連日來的訓練成果。沈靜姝信心滿滿地開始彈奏,不料,快到尾聲時,她忘記了一個音,她彈錯了。這一錯,不打緊,後面的跟着都錯了,她一下子就慌了,就連原本已經記得很熟的詞兒也忘了。
邱長卿眉頭皺了起來,沉默着,突然冷笑道:“你很精進嘛……”
沈靜姝一頭霧水,未及開口,邱長卿又冷笑道:“這幾日的練習效果可真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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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指着公孫辰魚道:“你來。”
沈靜姝臉刷地一下就紅了,連忙道歉:“弟子知錯了,下次再不敢了。”
她來不及慚愧,來不及悔改,又被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激怒了。
公孫辰魚一愣,道:“啊?”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難以置信地看着邱長卿。
邱長卿朝她點點頭,用眼神示意就是她沒錯。
此時的沈靜姝還是不以為意的,她并不把公孫辰魚當成是自己的對手。她心想:我就不信她會做得比我好!
公孫辰魚聽到沈靜姝的腹诽,不覺微微一笑,調整了坐姿。
她調勻呼吸,左手按琴,右手撥弦,不疾不徐,款款唱起來。
她一開口,宋一就驚得下巴都掉地上了,他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他臉上露出了極其享受和快樂的神情,他的心被溫柔地征服了。
宋一心想:天吶,這小娘子也太厲害了!就這麽學也能學得比別人好,可見天賦異禀。
“還好還好。”公孫辰魚心裏想道。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自是莊嚴持重,不驕矜,不虛榮。
沈靜姝聽後,臉上大驚失色。
她的臉變得更紅了,仿佛是被火辣辣的太陽暴曬過,出現一種不正常的紅。
她沒有料到,公孫辰魚竟能表現如此出色,在她的對比下,自己的技藝水平立即就顯得相形見绌了。
她感到一種深深的恥辱。
邱長卿臉上露出了好看的笑容。他很訝異她的表現,他對公孫辰魚的興趣大大提高了。
他知道這種對比帶來的羞辱,已足以鞭策沈靜姝努力學習技藝了。但他也想到,這種鞭策怕是會刺激她的性情往相反的方向發展,他壓抑了自己對公孫辰魚的贊賞,只是滿意地笑一笑,不再多說。
但是,這種滿意的笑容也足以刺激到沈靜姝敏感脆弱的神經,她将這種贊賞視為一種對自己的侮辱。
室內突然變得很安靜,沒有人說話,卻又暗流湧動。
沈靜姝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突然強笑着道:“辰魚,你真是天賦異禀啊!你表現太好了。我要向你學習。”
公孫辰魚莞爾一笑,低頭道:“多謝小娘子謬贊。奴獻醜了。”
沈靜姝又強笑道:“辰魚,你太謙虛了。我今日表現太差,師父對我很失望,我定當努力,勤加練習,争取追上你。”
邱長卿道:“好。你既有此心,我相信勤能補拙,望你能日有所得,每天都能精進,方不辜負你來此學藝的初衷。”
沈靜姝點頭稱是。
邱長卿故意不看公孫辰魚,上課仍舊當她是空氣,只對着沈靜姝一人講課。
公孫辰魚也不氣惱,只當自己是一個免費來蹭課的伴讀婢女,安安靜靜地坐着,認真聽講。
☆☆☆
琴棋書畫,唱曲,跳舞,都是上課的內容,課程安排全看師父的心意。
通常是彈琴和唱曲同時進行,跳舞要單獨教,下棋、練書法和畫畫穿插在前面三項之間,作為一種調劑,從動轉到靜,動靜結合,更能不讓人覺得倦怠。
自從上次的刺激,沈靜姝已不再是剛來時的散漫樣子。她不想輸給公孫辰魚,故而每日都勤加練習,甚至有時練習到深夜,彈琴的手指都磨出了繭,她絲毫不敢松懈。
邱府上下對此卻頗有怨言,琴音成了打擾大家休息的噪音。
只是沒有人出面幹涉,邱長卿晚上經常出去,不在府住,自然也不知情。
這一日傍晚,邱陽雎帶着幾個管事的下人,一起外出經商回來。
入夜後,仍能聽到邱府的客房傳來铮铮琴音,起初,邱陽雎并無煩躁之感。随後他打算睡覺,發覺琴音仍在繼續,不免心虛煩躁。喚來管家王二,道:“這是誰這麽晚了還在彈琴?”
管家心裏盤算了一遍:沈家小娘子前日給了我一塊上好的玉墜,拿人手短,且先為她圓過去。因道:“是沈家小娘子的伴讀婢女。”
邱陽雎略作沉吟,道:“這小婢女,怎麽如此不懂規矩?你去和小郎君言語一聲,以後到了戌時初刻,除了在宴會廳有宴飲活動外,其餘房間不得再有絲竹之聲。”
管家道:“是。”他面露難色,猶猶豫豫,又道:“今晚郎君不在府中。”
邱陽雎一聽,臉色微變,道:“知道了。你且親自去處理此事。我困了,要歇息了。”
管家領命退下。
邱陽雎仍舊坐了一會兒,聽到琴音停止,這才放松下來。
婢女白薇伺候他寬衣解帶,沐足,随後吹熄了他裏間的燈,走到外間的床上,自去睡了。
且說管家王二走進沈靜姝的房間,道:“小娘子,快別彈了。主人回來了,他要休息了。”
沈靜姝停下來,起身道:“師公他老人家何時回來的,奴竟不知?”
管家道:“今日天黑時回來的,小娘子一直在房內練琴,足不出戶,不知道也是有的。某已在主人面前替小娘子圓了過去,你明日再和公孫辰魚講好,讓她把這事認下,也就過去了。”
沈靜姝點點頭,忙道:“多謝王管家提點。”說着又從包袱裏掏出一個黃金項圈,遞給王二,道:“小小心意,不成敬禮。”
王二悄悄收了,笑着道:“多謝小娘子饋贈。某先告退了。”
沈靜姝笑着送至門口,見王二走遠了,這才走出門來。關上門,往公孫辰魚屋裏走來。
沈靜姝敲了敲門,道:“辰魚,你睡了麽?”
公孫辰魚正在吃桂花糕,剛吃進去一塊,嘴裏還喊含着食物,便道:“怎麽了?”
沈靜姝道:“我來看看你。”
公孫辰魚忙咽下去口中的食物,喝一口茶水,着急忙慌地來開門。
她打開門,沈靜姝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她屋內的擺設,突然道:“辰魚,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公孫辰魚道:“什麽忙?”
沈靜姝道:“要是有人問起,最近夜裏彈琴的人是不是你,你就說是。可以麽?”
公孫辰魚道:“彈琴的人分明是你,你想讓我替你背鍋?我不幹。”
沈靜姝道:“你不答應,我就跟師父說,我不需要伴讀婢女了。看你還怎麽在邱府待下去?”
公孫辰魚道:“我是你父親送來的,當時可是有言在先,你怎麽能私下出爾反爾?”
沈靜姝道:“辰魚,你幫幫我罷,我求求你了,就這一次,我以後再不拿這事威脅你了。”
公孫辰魚道:“你彈都彈了好些天了,怎麽今日突然害怕了?是不是邱郎君終于忍受不了啦?”
沈靜姝道:“不是,是師公。他今日來家了……”
公孫辰魚道:“我今日還瞧見他了。只是沒想到這一層……好罷,這事我且應了你。不過,你可要說話算話。你要是不信守承諾,我就到老爺子跟前揭發你去。”
沈靜姝忙道:“沒問題。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又道:“也怪我太心急贏你了……不過,師父怎麽老不見人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