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矛盾
第51章 矛盾
時掌門飽餐一頓紅豆餅, 屁股下面又長出釘子,死活坐不住了。
境界精進,又有愛徒陪着, 快樂的時光總不能白白消磨。自從出宮以來, 時敬之從未這樣順心——
閻不渡在源仙村的留信, 只有枯山派知道。就連記憶裏不明不白的黑衣人,也有了《無塵言》這個線索。數條線索排成一列,就等他逐個抽絲剝繭。
從來都是時敬之孤苦伶仃地追着線索跑,何時這樣富裕過?
于是他財大氣粗道:“阿辭, 你也坐了挺久了。走,我帶你散散心。”
尹辭沒再假裝乖順, 他雲淡風輕地站起身:“也好。”
時敬之将尹辭的手一拉:“正好去找找闫清他們, 這都多久了。”
兩人玉樹臨風,在林間走着,宛如畫中人活過來。可惜畫中人不會拖着偌大一個心魔, 人頭燈緩緩移動,硬是将這幅《二仙游林》變成了《二蟻遛狗》。
兩人走了沒多遠,狗卡住了。
人頭燈單憑底座上的無數影手移動,無法通過太狹窄的地方。偏偏峰頂地勢不平,不乏奇峰異石。心魔晃晃悠悠卡進一個小山谷, 如何也過不去了。山谷裏蕩着霧氣,将人頭燈遮了個影影綽綽, 仿佛憑空冒出的第三個山頭。
時敬之垂頭喪氣:“這邊霧景不錯來着,算了, 原路返回吧。”
尹辭則伸出一根手指, 壓住他的嘴唇:“噓。”
指尖溫熱,時敬之霎時不動了。
随即他聽到了人聲——闫清與蘇肆就在薄霧另一端, 正談着什麽。隐隐聽到“掌門”、“枯山派”之類的詞,時敬之好奇心頓起。
耗了大半天,兩個下仆逮住只壯實的鹿。兩人怕犯忌,不敢弄髒佛頭清潭,只得原地分解。有山谷薄霧遮着,兩人全然沒注意到人頭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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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肆那把剔肉刀極鋒利,分起骨肉比尹辭還快。他手上分肉,嘴巴也沒閑着。
“三子,咱們還來得及下山。”
不同于之前的調笑,這次蘇肆的語氣很認真。
“那兩人的氣勢,和我見過的真高手差不了多少。他們過貪主,咱倆一點忙都沒幫上。你總不想豁出命,只為給他們提行李吧?”
闫清用雪擦肉,一聲不吭。
“你不想退出枯山派,咱們在山外等也挺好。他們上山找線索,說不準還不樂意外人知道太多……”
“我明白,你不必說了。”
蘇肆的剔肉刀一停:“怎麽?”
“阿四,要不這樣。待會兒我請示掌門,先把你送下山。你現在跟着枯山派,一半是我的原因吧?”
闫清一如既往的溫和。
“你心魔不方便,我也不想連累你。等出了山,你在山外好好休息,等我們就好。”
蘇肆徹底停了手,臉色有些難看。
見蘇肆皺眉,闫清趕忙補充:“阿四,我不是嫌棄你。貪嗔癡煉心,我想跟着掌門闖一闖。”
“可聽你之前的說法,哪怕有太衡護着,你也沒想闖一闖鬼墓。”
“佛心陣和鬼墓完全不同,沒那麽多惡意。”
“你又不是和尚,這就知道沒風險了?真沒風險,攔得住那些魔教人士?要說惡意,這一回找的是閻不渡的線索,那倆人特地讓你這個後代跟着,誰知道安了什麽心。”
見蘇肆渾身豎刺,闫清明智地岔開話題,不再談自己:“見塵寺素有剛正慈悲之名,那兩位又有事相商,不會在和尚眼皮底下做過分的事……再者,就算跟了閻不渡的線索,他們所求的也是視肉,這點各門各派都一樣。”
蘇肆冷笑:“求視肉,得長生麽?要我說,想要那勞什子視肉的,腦袋肯定有點問題。”
“怎麽說?”
“正大光明求長生的,要麽是皇帝老兒,要麽是閻不渡那種腰纏萬貫,又不把別人當人的貨色。過得苦,一輩子都嫌長。老百姓求長生,也得順帶求個神仙日子配套。三子,你就問問你自己,你想就這樣長生不老嗎?”
闫清怔了怔,緩緩搖了搖頭。
“所以咯,想不明白就豁出命找視肉,傻得很。想明白了還豁出命找,那就是精似鬼了。時掌門怎麽看,都是後面那種吧?”
“他身體好像不好,說不定只是想治病。”
“誰知道呢?”
闫清放棄了交流。蘇肆确實不再強裝幼時性子,露出的本性卻比從前尖刻不少。這一席話夾槍帶棒,愣是看誰都嫌可疑,活像被陷阱夾斷腿的幼獸。
“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出來挺久了。”闫清再次轉移話題。
誰料蘇肆并沒被他繞進去:“先把話說清楚。”
“什麽話?”
“咱們要不要提前出山?”
闫清思考片刻,話語擲地有聲:“我不走,我要歷練。不然下次遇到險境,我又要拖你後腿。”
“我不介意你拖我後腿,你本來就不該沾這些。”
“我信我自己的判斷。阿四,你也不是總是對的。”
蘇肆原地愣了幾秒,臉刷的白了。
闫清瞬間反應過來:“我不是說那一次……”
“走吧。”
“阿四!”
蘇肆聲音幹澀:“沒事,既然你想好了,咱們回去就是。”
不遠處,尹辭聽得腦殼疼。深覺和這倆毛都沒齊的小崽子相比,時掌門算得上穩重了。
穩重的時掌門也沒有貿然前去招呼,他原地站了會兒,選擇拉上尹辭,兩人默契地撤離。
半個時辰後,面對兩個鬧了矛盾的下仆,時敬之眼觀鼻鼻觀心,一臉佛相,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尹辭算是明白了此人的調性。只要是不熟識的人,時狐貍騙起人來一套接一套。可面對身邊人,他卻怎麽都拉不下臉來,比誰都小心翼翼。
果然,見蘇肆闫清久久無話,時敬之一邊烤鹿肉,一邊慢慢磨蹭到尹辭身邊:“阿辭,那兩人……”
尹辭:“……不用管他們。”
兩個小年輕到底是小年輕,一腔子情感不懂表達,別扭別扭就好了。時敬之自己就不怎麽對勁,這時再橫插一腳,只會讓事情變麻煩。
誰料那狐貍兀自思索一陣,語調正經了些:“闫清有心向上,這是好事。有空你教他兩招吧,關于內力的用法,你代我轉述便好。”
“你可以自己來。”四下無人,尹辭連“師尊”都懶得叫了。
時敬之語氣陡然嚴肅:“阿辭,我說了只收你這一個徒弟,那麽就收你這一個。我再去教闫清,豈不是壞了規矩?”
說罷,他把烤好的鹿肉一撕,與尹辭一人一半。鹿肉烤得普普通通,和上幾頓飯食一樣乏善可陳。
不過溫度晾得剛好,想來也是便宜師父注意過的。
尹辭嚼着鹿肉,又想起白日那驚鴻一瞥,口氣不由地軟了下來:“也不是不行,等有空吧。”
時敬之笑意盈盈:“多謝。”
說完,他也沒離開,仍靠着尹辭坐着。往日顧及到師徒輩分,時敬之還會收斂對徒弟的依賴之意。如今沒了顧慮,如同飛累的鳥找到第一根樹枝,時敬之光明正大地放松下來。
尹辭又咬了口肉,遮掉了嘴角一點笑意。身邊人熱烘烘的,時不時挪一下,活像跑來親近、又不得其法的野生動物。
這場旅途,比他料想的還要有意思。
“過了貪,嗔、癡不足為懼。”時敬之倚着尹辭,聲音裏多了幾分睡意。“嗔主斷怒、癡主斷善惡不分。阿辭你為人淡泊,闫清也老老實實。蘇肆倒是可能犯個‘癡’,到時咱們幫幫他,興許他也不會三天兩頭想跑了……”
說罷,他又猛地驚醒:“阿辭,你說這倆小子吵架,心裏都憋着一股氣,總不會把嗔主引來吧?”
“不會,咱們一共四人,貪主也就跟了你這個有‘物瘾’的。尋常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樂,不會強到驚動妖物。要引出嗔主,得有經年的怨憤才行。”
尹辭說着說着,突然遺憾起來——若是時間倒退兩百年,他至少能把回蓮山的嗔主引出來,好好看看模樣。
可惜如今,他的愛恨全被埋在厚厚的灰燼之下,再也帶不起一絲波瀾。
“甚好甚好,看來下座山會好走一些。”得了尹辭的說明,時敬之這才松了口氣。
事實證明,時敬之善于看人欲.望,判斷別的情緒卻不太在行。
次日,四人終于翻過最外圍的山,朝中層山峰前進。蘇肆和闫清還淡淡僵持着——兩人倒也沒有鬧翻,只是彼此客氣至極,沒了往日那副穿一條褲子的親近勁兒。
蘇肆情緒一向激烈,人也有些陰暗,勝在性子來得快去得也快。換了往日,闫清早就上去哄他這兄弟了。誰知這次闫清也一言不發,自個兒繃着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或許是确定自己不可能犯嗔,過了貪主,時敬之沒了那副躊躇不前的樣子。枯山派一行人腳下走得飛快,小半天便到了山峰之上,眼看要有驚無險地走過這一遭——
嗔主還是來了。
它不似貪主那般張揚,直到衆人被捆倒在原地,也沒看到它的蹤影。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狀态不好,有點短小。
雖然遲是不會遲,有點過意不去……明天努力寫個6000+
仔細一想,貪嗔癡三主或許不是守山妖,是削皮刀。
削皮刀下,一個都逃不掉(?
雖然三子或許稱不上洋蔥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