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饕餮“報答”
第43章 饕餮“報答”
“诶, 鐵蛋他娘,你聽清剛喇叭裏頭說啥了嗎?”地裏,一個頭頂毛巾的大娘伸手拉拉旁邊兒媳, 心急問道。
被拉住的鐵蛋娘立馬直起腰, 趁機休息幾秒才跟婆婆說:“好像是說大隊長他家小言有啥事要說,讓咱們吃完晚飯去大會禮堂集合。”
“小言她有啥事說呀?诶, 不會是有啥稀罕票要賣吧!”鐵蛋他奶邊猜邊嘀咕。
鐵蛋媽臉色一變,扯了下婆婆, 趕緊眼神示意小聲道:“媽你胡說啥嘞, 這事咋能在這兒說。再說了, 人小言是腦子壞了當全大隊人賣票, 她不要命了?”
鐵蛋他奶急忙捂住嘴, 瞄瞄左右連連後怕:“對對對, 這不能說……”
地頭猛地一下沒了聲,另一邊大老爺們的八卦聲卻漸起,愈演愈烈。
“大隊長他女兒要幹啥?不會要給咱們表演啥節目吧哈哈哈……”
“欸, 她一個供銷社的表演啥節目,依我看,肯定是宣布啥大事。”
“她家有啥大事宣布?哦對了……不會是要宣布跟關老三一家斷絕關系吧?嚯, 這閨女絕對幹得出!”
“別說還真有可能, 昨兒個隊長家鬧成那樣大家又不是沒看見,聽說——關才那小子把他妹賣給傻子當媳婦了!”
“真的假的?”昨兒個因為陪媳婦回娘家而錯過的某個漢子, 激動睜大眼睛,頭一扭隔空喊向另一塊地裏的關鐵成:“嘿, 老三, 你大侄女要跟你斷絕關系了!”
關鐵成聞聲臉一黑,手裏鋤頭丢下生氣吼:“胡說八道, 信不信我打你!”
“哈哈哈哈哈……”一群漢子哄堂大笑。
挑事的漢子連連假做求饒:“哎呦別生氣別生氣,我瞎說呢。”
“哼!”關鐵成怒哼一聲,氣沖沖撿起鋤頭,心裏卻暗自忐忑起來:這小妮子不會真要和他家斷絕關系吧?那怎麽行,再咋整也得要等他計劃成功再說……
——
“嘭——”
王素芬從外頭怒氣沖沖推開家門,伴随一陣“吱嘎吱嘎”木門搖擺聲,邊進邊罵:“他娘的關鐵正,現在不光眼睛瞎耳朵也聾了,嫌自家丢人丢得還不夠,送上……”
忽然,王素芬聲音頓住,心虛地看向身前人躲閃道:“小言,有事啊?”
關小言眼眸深邃緊盯親媽,一言不發。過了許久,她沉默地轉身回屋。
王素芬心中一緊,急忙跟上解釋:“小言你聽說,媽本意不是要把全隊人喊上,也沒打算大喇叭宣傳,只是想讓咱們本家人聽聽,畢竟他們也很關心……”
“大家好,我叫陶鐵,饕餮的饕,饕餮的餮……”
王素芬腳步滞住,目瞪口呆指着屋裏昂首挺胸大聲朗誦的陶鐵傻眼道:“他幹啥呢?”
關小言綻放出一抹迷之微笑:“哦,練習演講稿呢,準備等會兒上臺用。”
王素芬:“……………………”
他奶奶的關鐵正,今兒個老娘跟你沒完!!王素芬勃然大怒撸着袖子,轉身跑出屋。
少了王素芬,屋內一下子安靜。
聲情并茂練過一遍,陶鐵兩眼亮晶晶地望向關小言,滿臉期待:“小言,你覺得我的發言稿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嗎?”
“……沒有,挺好的。”關小言嗓音沙啞,眼裏深埋滄桑。
陶鐵放下一顆心,笑靥如花:“哎呦那就行。”
他喜滋滋地望着手裏寶貝似的“鬼畫符”演講稿,不放心又檢查一遍。
這可關系到今後能否住進家裏,他必須慎之又慎,容不得半點差錯!心裏門清的陶鐵,拿起筆在紙上努力塗塗畫畫。
身後,關小言眼睛微眯盯着陶鐵後背琢磨:等會兒人多,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肚子餓,要不提前用點馊包子喂飽?
“咳咳,饕餮啊,等會兒上臺之前多吃點,人就不緊張了。”關小言微笑建議,看不出一點毛病。
陶鐵歪頭思考幾秒,真心感謝:“好的小言,你想得真周到。”
“……談不上。”關小言眼神回避,轉身去換馊肉包。
陶鐵看得眉開眼笑,決定以實際行動報答——
“大家好,我叫陶鐵,饕餮的饕,饕餮的……”
關小言腳下一跄:……
——
時間一晃而過,就到吃晚飯時間。
關小言小心拎着剛用積分兌換的又一大袋馊肉包,避着大家扛到卧房。
屋裏,特別努力的陶鐵正在做最後彩排演練。
“……此上,就是我的全部經歷,請大家幫幫忙,讓我登堂入室,不勝感激。”
話閉,陶鐵自信飛揚:哇,加了成語就是不一樣,顯得他好有文化!
“吱嘎。”一聲輕微關門。
陶鐵迅速回過頭,看着進來的關小言開心分享:“小言你回來啦,我剛背完草稿。”
剛進來聽了一耳朵的關小言虎軀一震:“……哦,那挺好。”
陶鐵嘴角笑得更開了,急急奔到她身邊,忽然眉頭微蹙為難說:“其實我覺得還有些問題,你看奧……”
陶鐵舉起自己塗得亂七八糟的草稿紙,糾結道:“我本來想在最後加上一句——‘希望大家幫幫忙,說好話的每人獎勵一只野雞,替我跟丈母娘求情的獎勵一只狍子’,可後來我一想,我那麽優秀,大家都來表揚我咋辦?山上的野雞可不夠分。”
望着真心實意為此擔憂的陶鐵,關小言震撼的遲遲無言: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對面,毫無察覺的陶鐵還在認真問關小言:“小言,你說我要不要把這句加上去?”
關小言憋了憋:“……随你。”
陶鐵低下頭,思索一瞬默默嘀咕:“還是不要加了,那麽多人呢,山上的野雞哪夠分哦?”
關小言:“……”
一想明白,陶鐵興奮的有點迫不及待:“小言,咱啥時候上臺?”
關小言真的無語了:“……你把這袋子肉包吃了就去大會禮堂。”
“……”陶鐵退後半步,抗拒盯着那似曾相識的白布袋,不甘不願:“啊,又是肉包呀!”
關小言點點頭,毫無破綻說:“嗯,你不就愛吃肉包嘛。”
陶鐵心底苦澀,欲言又止:“我……”也沒說愛吃馊肉包呀!
關小言見陶鐵不動,軟着聲音哄:“你快吃,吃完上臺才不會緊張呢。”
陶鐵瞧着布袋心累:“小言,家裏到底做了多少肉包啊?”
關小言立馬眼神回避:“不多。”
陶鐵驚訝吸氣:……這還叫不多?!
“嗐,吃就吃吧,這些都是小言你對我的愛,我豈可辜負。”被文化熏陶過的陶鐵感性道。
關小言抖抖雞皮疙瘩,尴尬附和:“嗯,你慢慢吃。”
說完,一片寂靜。
“小言,吃飯!”外頭傳來适宜呼喚。
陶鐵從布袋裏猛地擡起頭,眼神從外看向內,覺得自己手裏的包子更馊了:“小言,我……”
從對方直白眼神中,關小言清楚看到幾分蠢蠢欲動的企圖和渴望。
“你手裏有呢。”關小言趕緊指指布袋提醒。
陶鐵深吸口氣,後悔不疊:……他咋就答應早了呢!
——
堂屋。
飯桌上。
一家人安安靜靜吃飯,氣氛凝滞到碗碟碰撞輕了不少。
按耐不住的關磊、關義從飯碗前探出頭,咬着筷子看看貌合神離的爹媽,又瞄瞄渾身冷肅的親姐,張張嘴欲言又止。
終于,憋不住的關磊小聲說:“姐,聽說等會兒你要上臺,還帶着早死姐夫?”
關小言僵硬擡起頭,嘴角半扯似笑非笑。
王素芬迅速反手抓起筷頭打上兒子一腦瓜,微冷呵道:“吃飯。”
關磊揉揉頭頂,有點郁悶。
“啪!”
安分一天的李老婆子突然放下筷子,嘴巴一抹,順勢掩去笑意,裝作正經道:“快走吧,鄉裏鄉親都在禮堂等着呢,去晚可不好。”
王素芬看着李老婆子臉上努力藏也藏不住的幸災樂禍,臉一黑,很想破口大罵。
“走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關小言放下碗,首先站起身。
王* 素芬連忙張口,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她低下頭,眼裏懊惱一閃而過,随之氣悶取代。
關磊關義兄弟倆互相對視一眼,立刻緊随站起身,在關小言身後晃來晃去,目的十分明确。
“關磊關義你們就別去了,在家帶小寶。”王素芬冷聲吩咐。
小哥倆一聽,頓時洩下氣,不情不願。
關義扭頭瞄瞄還趴在桌上埋頭幹飯的小外甥,磨着親媽好聲商量:“把他帶到禮堂去行不?我倆看着他。”
“不行,你們在家看着他。”王素芬臉一橫,想也不想厲聲拒絕:“真當這是啥光榮事嗎?小寶還小,丢人這種事大人去就行了,你們也一樣,老實在家呆着,不許出去。”
“……哦。”
關磊、關義徹底頹下身子,淺淺應答一聲,滿臉都是看不到熱鬧的沮喪。
倚在門邊,聽着覺得很有道理的關小言支愣起腰,走到桌邊,摸摸兒子腦袋溫柔說:“小寶,等會兒和舅舅在家玩,媽媽外婆有事出去一趟,你乖乖聽話。”
關小寶從比他臉還大的湯碗中擡起頭,頂着一臉的飯粒,茫然望着親媽。
關小言身後,關磊關義拼命沖他眨眼搖頭使眼色。
與二人默契十足的關小寶,立即挺起小腰,搖搖頭說不要。
王素芬臉色一變,立刻偏頭瞪了小哥倆幾眼。
關小言沒在意身後的眉眼官司,彎下腰捂着關小寶耳朵輕聲說:“你乖乖在家,媽媽獎勵一個大雞腿。”
關小寶眼睛“刷”得蹭亮,小腳一蹦,眯起眼高聲反口:“好!”
關磊見狀氣勢瞬消,整個人沒精打采坐回到桌邊,無聲抗議。
王素芬才不管兒子抗不抗議。
她兩眼掃着門口翹首以待急不可耐的李老婆子,想了想用力一推旁邊關鐵正,壓低嗓音狠狠道:“給我看住你老娘,她要是等會兒敢在禮堂帶頭起哄胡說八道,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已經被訓過一頓的關鐵正,拉長個老臉,沒好氣得冷哼一聲,腳下卻誠實的往老娘那邊挪去。
一切準備就緒,只剩下另一位主人公就位。
責無旁貸的關小言安撫好兒子,深吸一口氣,轉身向卧房走去……
屋裏。
并不受歡迎的陶鐵坐在地上,滿臉迷蒙地仰頭向上,緩緩摸着肚子——
“嗝……”
打出個滿是酸包子味的嗝。
唉,一天之內吃了兩麻袋的馊包子,就是饕餮也受不了!
關小言推門而入,一眼就是那個被胡亂扔在地上的空空蕩蕩白布袋。
她被駭得生生倒吸幾口涼氣:我天,果真是饕餮,兩袋子馊肉包說吃就吃,一點渣都不剩,比以前還喪心病狂……
殊不知以前陶鐵都是在廠裏食堂吃個半飽才跟她見面的關小言,慢慢走上前倏忽停下,與陶鐵保持一臂距離,溫聲細語試探:“饕餮,吃飽了嗎?”
陶鐵感受肚裏滿滿當當的馊包子,腦中兩種回答飛速過了一遍,然後點點頭特別肯定道:“飽了。”
關小言聞言神色一緩,暗暗欣喜:耶,飽了就好,省下的馊包子明天繼續吃!
精打細算,關小言悄悄盤算。
回歸正題,關小言沒忘此時過來的目的。
“饕餮,可以去大會禮堂了。”關小言輕聲提醒。
陶鐵肉眼可見神情變了,他騰地從地上爬起,手忙腳亂到處找自己的演講稿。
“哈,找到了。”
陶鐵興奮地從布袋底下撿起一張皺巴巴的“鬼畫符”,當着關小言的面甩了又甩,激動又忐忑地和人商量:“小言,等會兒你先還是我先?我看你剛才都沒練,要不我先,你抓緊練練。”
并不想陪着丢臉的關小言毫不客氣搶奪:“我先。”
“……哦,也行。”陶鐵眼裏藏着幾分迷惘,和幾絲感覺說不出的遺憾。
——
很快,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小學內的禮堂。
李老婆子一馬當先,搶先一步推開大門。下一秒,出乎意料關上。
她驚魂未定拍拍胸脯,沒見過世面的不停呢喃:“親娘的,人可真多……”
落後一步的王素芬翻了個白眼,特別嫌棄地上去推開門,接着……露出相同的膽怯與震驚。
好家夥,烏壓壓的全是人頭,比過年分糧還熱鬧!
王素芬僵直立在原地,瞬間局促的腳都不知道該先邁哪只。
這個時候,當過大隊長的關鐵正作用顯現出來了。
他輕輕推開各自擋住一邊門的老娘和婆娘,理理衣領,神色自若地向前走去。
後頭,關小言、陶鐵一左一右跟随,一個平靜無波,一個泰然自若。
只剩下李老婆子和王素芬,剛才叫得最兇,現在走得最後。
“啪啪……啪啪啪……”熱烈掌聲呼嘯響起。
從來沒有這麽萬衆矚目過的李老婆子吓得兩腿一軟,差點跪下,幸好被人扶住。
李老婆子感激地擡頭望去,發現是自己的好幺兒,更加感動:“鐵成是……”
“你”字還沒說出來,“好幺兒”關鐵成臉色一冷,開口豪不客氣:“你過來幹啥!”
“我……”李老婆子被罵得委屈,“我過來看熱鬧……”
關鐵成瞄瞄左右,見無人關注自己,當即扯着李老婆子走到門外角落,手一甩恨鐵不成鋼說:“媽,我讓你去幹啥了,你咋光想着看熱鬧,一天到晚正事不幹!今天這多好的機會啊,我大嫂幾個不在家,你想幹啥不成功?”
李老婆子被訓得跟個鹌鹑似的縮着肩膀不敢回嘴,在大兒一家前的趾高氣昂消失不在,轉眼小心翼翼解釋:“鐵成,關磊關義兩個小兔崽子在家呢。”
關鐵成面色冷冷:“你還要不要你大孫子好了?”
李老婆子猛地擡起頭,臉上飛快閃過一絲狠毒:“等着,媽這就回去。”
關鐵成聞言滿意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