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饕餮找房

第60章 饕餮找房

頭頂的太陽慢慢移至天空正中, 周圍溫度越來越高，雖已過夏天，但這天熱得好像能把人烤化。

迎面撲來一滾熱浪, 烘得陶鐵抹了把熱汗, 他四周望望，快步走往前方某戶長着大樹的廊下躲陰涼, 并趁機歇歇。

“唉……為啥不一起呢？我都想好了，先西街轉一圈, 然後手拉手去吃飯, 再東街轉一圈, 晚上月亮做伴, 談談天說說地……呸, 這破地哪有房子！”嘴巴念念碎着, 轉身一屁股坐在別人家門檻上的陶鐵托着下巴心裏好煩躁。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人笑，陶鐵伸出大掌滿懷惡意地扯了朵別人種在樹蔭底下的雞冠子花, 用力扇了扇，哼，憑啥你躲在樹蔭底下開得妖妖嬈嬈。

花冠笨重, 扇出來的風又熱又小, 氣得他反手扔進身後院裏：“種得啥破花，臭烘烘的！”

“哪個天殺的摘我家雞冠花……”

與話音同時落下的木門嘎吱聲驚響起, 一個面容看上去二三十歲的年輕男人怒火朝天沖出來，前後一看, 一秒找到大咧咧正坐在自家門口的“采花兇手”。

郭國棟盯緊陶鐵面容瞧了瞧, 愣過三秒似是不敢确定，大掌一拍, 臉變得比六月的雨還快，臉上飛快升起一抹不值錢的笑：“哎呀，陶師傅咋是您，您是特地來找我的吧！咋不進來呢，快來我家吃午飯。”

說着，郭國棟随手抛開用來對證的雞冠花，兩手往褲子上擦擦，格外恭敬地似扶似攙住陶鐵一只胳膊，那架勢……比對自個兒親娘還關切，迫切地想把人往家裏拉。

陶鐵一時怔愣，腳下跟人移動幾步，眼睛不住往人蹭光瓦亮的頭頂心瞅去，心裏直犯嘀咕：這禿頭誰呀，咋那麽自來熟……

“陶師傅，我師傅想請您到他家喝喝酒，您一直沒答應，哪成想你給我面子今兒來我家。”

陶鐵：？？？

陶鐵更加郁悶了，忍不住出聲：“那個……你師傅誰呀？”

郭國棟臉上喜悅一頓，心裏的快樂一滞，連頭頂四周寥寥無幾的頭發也耷拉下來，不像剛才神采奕奕了。

瞧着對方耷拉下來的小禿毛，陶鐵尴尬地摸摸自己十分茂密的頭發：他也不想的，可他真不知道這人是誰呀……呦，別是看他毛發旺盛又油光水滑，就準備藥昏了他移到自己頭上做假發吧？！

倒是聽說過有人喜歡動物皮毛做大衣的，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觊觎動物毛發做假發的！！

陶鐵瞬間一激靈，精神抖擻将胳膊從對方手裏抽出，一臉生人勿近。

郭國棟不明所以看着陶鐵突然防備的行為像看負心人般倍感失落，痛徹心扉略帶嘶啞微吼：“陶師傅，我師傅是張大胖啊。”

張大胖？哦，就是那個自從他回到食堂後自覺退居二把手，有事沒事就愛到他跟前獻殷勤的張大胖！

“原來你師傅是張大胖啊！”陶鐵放下護頭發的手打量起郭國棟的臉，好像是有點想起來了。

可這也怨不得他不認識，這人一天到晚蹲在地上不是洗碗就是洗菜，誰沒事總往地上看，又撿不到錢。

“你今天咋不去食堂洗碗了？”陶鐵問。

見陶鐵認出自己，還知道他會洗碗，郭國棟總算不那麽失落了，臉上陰霾一掃而光，繼續熱情四溢道：“今兒我休息。”

“哦。”陶鐵點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那啥，我還有事先……”

“有啥事陶師傅你進來說。”

又揚起笑臉的郭國棟一門心思要把人往家裏拽，也不等人說出拒絕的話，嘴裏一直喊着“進來進來”，腦中還不忘琢磨請誰去廠裏跑一趟把師傅喊來。嘻嘻，師傅要是知道自己把陶師傅留下吃飯了，可不得獎勵教自己兩道拿手好菜。

這年頭，手藝都是要正經拜師傅學的，不論你是在車間幹活還是在食堂洗碗，凡是剛進廠大門，都會指派個師傅跟在其身後學着。

有道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問繼父要點東西不容易，可不得按着人心意小心伺候着。

現在他繼父……啊呸師傅最想要啥，當然是跟陶鐵搞好關系呀，然後學個兩招三招四招五招……

“陶師傅你今兒可別再推诿了，都到家門口哪能讓你就這樣出去。”別看郭國棟個子不大，平常也是搬菜扛面練過的，手上有一把子力氣，再加上滿腹的熱情。

都是在竈上做飯的同僚，陶鐵也不想傷了人，一時沒掙脫開反而被郭國棟拉着進了院門。

一跨過院門檻，陶鐵就不願再往前走了，他腳下站定，反過來拉住郭國棟道：“今兒不行，我得去找房子。”

“房子？什麽房子？”郭國棟問完随即反應過來，腦袋上所剩無幾的小雜毛跟着晃了晃，想抽自己一嘴巴，廢話，能是什麽房子，當然是住的房子。

這傻乎乎的一問，別讓陶師傅看出他笨，進而影響到覺得他師傅也不聰明吧。郭國棟腦門滑過一滴冷汗，本就忐忑的心情急得更亂糟糟。

陶鐵倒是沒在意郭國棟這一問，尋着機會打聽：“你這附近有誰家要租房不？地方不必多大。”最好只有一間屋，他和小言一起住，小崽子在外屋随便找個地方一塞，人小連床都不用鋪，他和小言就……嘿嘿，陶鐵越想越美。

郭國棟驚訝看着陶鐵臉上莫名其妙升起的* 笑意，看得一愣一愣，試探問：“陶師傅，你咋不申請單位家屬樓？”

嗯？

單位家屬樓？！

這他咋沒想到！！

陶鐵瞪大雙眼，錯愕又意外。

“不過家屬房不太好申請，房子少，申請的人多。”郭國棟默默又補充道。

陶鐵收起不該有的愕然，轉眼神情輕松起來：這有啥，憑他的面子還怕沒有房嗎？

想當初他結婚時，廠子就說婚後會分給他一套小間，後來他出事沒拿，廠子不得給自己留着！陶鐵想着想着，自信極了。

他好心情地拍拍為自己解決一大難題的郭國棟，瞄一眼那稀稀拉拉雜毛的大腦瓜，真心稱贊：“你腦子真靈光！”

收下誇贊的郭國棟不好意思撓撓禿頭，接着剛才的拉人大計：“既然房子有眉目，陶師傅你今兒得留下吃飯。”

“不不不今兒真不行，我媳婦還在外頭找房子呢，我得快點告訴她這個好消息。”陶鐵喜氣洋洋。

見實在留不下人，郭國棟也只能放棄：“那行吧，改天我再請您，您可一定要來。”

陶鐵對着郭國棟那“聰明絕頂”的大腦瓜莊嚴保證：“放心，我一定來。”

——

順着小巷子的陰影邊走，陶鐵和一無所獲的關小言剛好在巷子口相遇。

來不及等關小言開口，陶鐵興致沖沖邀功喊：“小言，別找了，咱有房子住了。”

曬得臉頰紅紅又發燙的關小言拿手做扇扇了扇風，待得了片刻涼意後，對眉飛色舞的陶鐵并不很信任問：“噢在哪裏？幾間屋？一個月租金多少？”

“不要錢，小言你忘啦，我還有個家屬樓的分配名額呢。”陶鐵說得喜滋滋。

烈日炎炎下，走了大半天的關小言疲憊倚靠着牆，眼皮微掀潑了盆冷水：“你就那麽肯定那房子還給你留着？”

“憑啥不給我留？那是我應得的！”陶鐵梗着脖子不滿嚷，氣勢洶洶顯得自己特別有理。

關小言冷笑：“行吧，你覺得有那就是有，要是房子沒拿到，我唯你是問。”正好新仇舊恨一起算，之前的賬因為光怪陸離又亂七八糟的事情太多還沒算清楚呢！

憑啥她一個人苦滋滋養娃，放這混蛋潇灑，這兩天她也想明白了，必須讓這人跟她一起養飯桶娃！娃吃飽才輪到他這個飯桶爹，沒錢沒糧第一個餓死他！

哼，她關小言不是啥心慈的大善人，當年的事別想她原諒和釋懷，反正日子長着呢，千萬別惹到她不爽，否則別怪自己一起算總賬！誰讓女人記仇呢！

陶鐵下意識感覺身旁飄來一股陰恻恻的風，不知為啥冷得他打了個哆嗦。

見陶鐵望過來，關小言迅速收回兇狠眼神，不着痕跡恢複如常說：“時間不早，回去了。”

“對，是得快點回去告訴媽他們這個好消息。”陶鐵樂呵呵地點點頭，瞬時忘記剛才不明的陰風。

——

關家。

翹首以盼的王素芬終于等到回來的倆人，還不等人踏進屋子歇口氣，急脾氣的她迫不及待追問：“咋樣，找到合适的房子沒？”

關小言大口灌下一碗涼茶，這才有空開口回答：“哪那麽快，城裏住房本就緊張，不是那麽好找的。”

王素芬臉上浮現出果不其然如此神色，像是失落又像是早有預料：“诶我就知道今兒不會有結果。”

見丈母娘不開心，有意表現的陶鐵立馬站出來寬慰：“媽，你別擔心，房子我有着落了，我有單位房名額，下午我就去找領導要，估計兩室一廳小不了，等收拾好了我接您上城去，以後就在我們那兒長住享清福。”

瞧瞧，這沒兩天，都學會拍馬屁了。

不得不說，王素芬被哄得挺高興，對陶鐵的臉色頓時好了三分，還替他倒了碗涼茶，往他面前推推說：“快，喝口涼茶潤潤，瞧瞧這外頭太陽大的，熱壞了吧。你這孩子，有房子咋不早說，害得小言和你出去找了一上午。”

語氣裏的嗔怪不似作假，陶鐵卻分辨不出小言她媽這是在心疼他還是陰陽怪氣罵他，老老實實回道：“我一時沒想起來，是我碰見的一個同事提醒的。”

“嗐，好飯不怕晚，不管誰說起的，有房子就是好事。”王素芬只覺得自己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這白眼狼有單位房，她家小言不用再出去租房，也不用苦哈哈攢錢買房，她這心呦能落下大半，夜裏也安心睡個好覺。

想到此處，王素芬對陶鐵的态度更好了，語氣更親幾分：“在外頭一上午餓了吧，媽這就去端飯，吃完你趕緊上廠裏要房去，房子是搶手貨，我聽說都要排隊等安排呢。”

自認孩子多大就已經排了多長時間隊的陶鐵有這個底氣，拍拍胸脯說：“媽你放心，我的房子今兒去就能要到。”

坐在一旁默默看着陶鐵自信吹牛皮的關小言勾唇一笑：呵！

“是嘛，真是太好了！”王素芬不疑有他看着陶鐵更滿意了，心中暗忖：以前覺得這孩子不靠譜，沒想到卻是個不聲不響能辦大事的。

王素芬在心底暗暗決定：只要這孩子能要來房子，踏實過日子，她以後再也不計較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