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殺機

第7章 殺機

玄冥軍帥帳內,姚遠赤着上身,露出肌肉緊實的肩背,讓軍醫為自己上藥、包紮。

軍醫一邊操作,一邊囑咐道:“大帥,傷筋動骨一百天,雖然沒有骨頭沒有折,但肌肉和筋絡損傷很重,近些時都不要用右臂為好,否則将來會落下病根的。”

姚遠瞥了一眼自己被厚厚的紗布纏起來的右肩,臉上沒什麽表情,淡聲道:“知道了,多謝。”

軍醫告退後,姚遠試着自己活動了一下,發現只要稍稍動哪怕是一分一毫,也會帶來接近撕裂的痛楚,只好作罷,将自己慣用的長杆銀槍擱到武器架上放着,然後把腰間的苗刀換一邊縛着,這樣可以更方便他左手抽刀了。

但其實若是換做旁人,也是斷然無法單手使苗刀的。

因為苗刀長五尺,刀身修長似禾苗而得名,劈、撩、削、刺,都宜雙手使用便于帶動腰背力量,與通臂拳結合,激絞連環、逢進必跟、唯快不破。

姚遠繼承了姚天的健碩體格,臂展和臂力極佳,才能将這五尺長刀以單手使用而不減威力。

他神色冷沉的厲害,夜襲北蠻駐軍一戰已經過去十日,期間沒有任何京城來的信件。

他自金岩城出發前,曾用信鴿向趙梓明傳信,其中并沒有直言王钰之事,而是囑咐他京城有變、要他好好保護陛下。

然而一貫話多的趙梓明卻遲遲沒有回信,這讓姚遠莫名覺得有些焦躁。

姚遠将孫毅和汪威喊進來,對他倆說:“此一戰後,蠻子應當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敢進犯,短則數月,長則一年,期間好好休整。去江南赈災的朱紫和楊梅也快回來了,你們全力配合,将北疆守住,京城恐怕有大事發生,我得回去一趟,我不能保證此行一定順利,所以你們要切記一點,提防兵部的人......必要的時候,孫毅,你可以自己做主。”

孫毅和汪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孫毅問道:“大帥,可需要分出一隊兵馬随你赴京?”

“不可,”姚遠搖搖頭,“玄冥軍目前兵力已經很分散了,我若再帶人走,只怕北蠻不會安分。”

汪威還欲再勸,被姚遠擡手打斷:“行了,又不是去赴鴻門宴,況且那京郊大營裏還駐紮了兩萬玄冥軍,出不了亂子。”

孫毅沉聲道:“大帥,給個期限吧,若是多久收不到您的來信,我可以直接率軍南下?”

Advertisement

“十日,十日之內若無來信,即刻啓程,赴京勤王。”姚遠說罷便重新披上輕甲,飛身上馬,疾馳南下。

......

崇政殿內,李遲面露憂色,問秦山道:“如今六部之中,已有三部尚書站到了鎮國侯的對立面,朕若是強行保侯爺,只怕這朝堂要變天......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而朕做不出血洗朝堂之事,秦閣老可有高策?”

秦山沉吟須臾,答道:“依老臣之見,待侯爺回京後,三司會審,不可寒忠臣之心,卻也不能偏袒掩護,否則将來于青史之上,還不知會如何評說此事。”

李遲搖搖頭,低聲道:“三司會審,除大理寺和禦史臺之外,也包括刑部,可那陳前分明與侯爺不對付,又如何能夠做到公平公正?”

“陛下若是信得過,老臣原舉薦一人,”秦山看着倏地擡眸的李遲,一字一句道,“刑部侍郎馮勇,此人家世清白、不黨不群、剛正不阿,此人可用。”

李遲點點頭,道:“朕知道了,此事容我再考慮考慮,秦閣老費心了。”

秦山走後,他又看了一個時辰的奏折,然後照例去演練場練功。

如今趙梓明尚在關押中,無人能帶他練習,他便自己琢磨着之前他教過的點穴之術,自己點自己,用不同的力道和方向,仔細感受效果差異。

若是趙梓明在場的話,一定會阻止他這麽練,因為實在是太危險了,有些穴位要害打重了真的會要命,只能說,幸好李遲他現在力量不強,最多只會酸麻無力,原地緩一會兒就又好了。

練完一個時辰後,李遲身上的輕裝已經汗濕透了,但他還是堅持不要太監攙扶,而是自己回寝殿洗漱。

他看着日益顯短的衣服,終于明白自己是真的長高了許多。

他沐浴時不喜有旁人伺候,說不上來為什麽,可能因為他還不記事的時候就沒了娘,後來記事了又沒了爹,這種成長過程中重要人物的缺失,導致他很難接受他人的親近,總會覺得抗拒。

他十三歲了,盡管他還沒有真的成長為有魄力的一代帝王,但也不再是初登基時的懵懂模樣。研習父皇留下的案卷讓他隐隐有些學到一些武帝的影子,習武讓他強健了體魄,不再是個任人宰割的孩子。

近來朝會,沒有姚遠提刀入殿的壓迫,朝臣們經常吵成一團,而他也學會了如何在那些煽動的言論裏不被誘導改變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在姚遠一案上。

氤氲水汽裏,他就這麽反複思考着最近發生的事,眼皮愈發沉重,便在不自覺中疲憊地睡了過去。

咕嚕嚕嚕——

李遲從浴池中撲騰起來,好險,差點成為史上第一個被洗澡水淹死的皇帝。

他拍拍腦袋,懊惱地起身披衣,然後才喚人進來收拾被自己弄出來的一大灘水。

然而就在他準備回去睡覺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一陣強烈的眩暈,他用力搖搖頭,只覺得腦子裏和漿糊一樣,眼前的景象都變得模糊重影,甚至來不及發出聲音就暈了過去。

......

姚遠此番入京,幾乎是單刀赴會。

當他看見京郊玄冥軍軍營被禁軍層層封鎖起來不允許出入的時候,就意識到了危險,但他無法逃避。

月黑風高,烏啼滿天,姚遠吊着一條胳膊,驅馬行在空無一人的京城街道上,腰間佩刀不時磕出輕響,在這寂靜得過分的夜晚裏回蕩。

馬蹄逐漸慢了下來,姚遠環視四周,朗聲道:“何人在此等我?出來打聲招呼,做縮頭烏龜算什麽英雄?”

他話音剛落,全副武裝的禁軍便從四面八方的角落裏包圍上來,将他團團困住。辰佳将火把遞給旁邊人,雙手緊緊握着腰間尚未出鞘的刀,沉聲道:“侯爺,您通敵、受賄、篡權、謀逆,證據俱全,我奉令緝拿你,還請侯爺配合,動刀兵未免太傷和氣。”

姚遠聞言意外地挑了挑眉,淡聲道:“屁話。”

“你?!”辰佳上前一步亮出刀鋒,指着姚遠,“我敬侯爺過去守疆功勞,因而還與你好聲說道,莫要不識相!”

姚遠短暫地笑了一聲,諷刺道:“無名小卒,也敢在我面前吠。”

“嫌犯拒捕,給我拿下!”辰佳一聲令下,周圍禁軍紛紛抽刀,但卻沒人敢上前,氣氛陷入充滿尴尬的僵持。

“堂堂禁軍就這個膽量?”姚遠見狀笑聲更大,“這若是方在玄冥軍中,畏戰等同于逃兵,要殺頭的。”

辰佳氣得眉毛都飛了起來,但說到底他自己也不敢上前與姚遠對打,他知道這人不同于京城裏的少爺兵,那是在真刀實槍的戰場上殺出來的惡鬼,若是真動起手來,只怕這些禁軍這些人還不夠給人塞牙縫的。

辰佳似乎想到了什麽,驀然笑了起來,他問姚遠:“侯爺,您可知這就是陛下的意思麽?”

姚遠眉頭一皺,反問:“你們把陛下怎麽了?”

“陛下他......”辰佳刻意停頓一下,仔細觀察姚遠的細微表情,卻沒發現什麽慌亂,于是索然無味道,“他在崇政殿等着侯爺呢。”

話已至此,姚遠不欲與之多糾纏,翻身下馬,又将苗刀卸下來扔到一邊,他擡擡手說:“我已繳械,那就煩請帶路吧。”

盡管姚遠吊着一條胳膊,但卻沒人敢上前給他戴鐐铐,就連辰佳也不敢,那種冷冽的殺伐氣讓他得用盡全力才能使自己不顫抖。

走到崇政殿外時,目力極佳的姚遠一眼便看到殿中看似端坐的李遲,分明雙眼是緊閉的,但面色還算紅潤,應當是被人下了迷藥後又擺成了端坐的姿勢,看起來十分詭異。

他才剛踏入院內,便如同踩到什麽機關似的,從四面八方飛來數根拇指粗的鐵鏈,鐵鏈盡頭還有實心的鋼球。他靈巧地閃身躲避,卻不防讓那打了石膏的右臂被一根鐵鏈挂住,鏈子被鐵球的慣性而帶着在他手臂上纏繞,然後猛地發力後扯,姚遠又聽見了自己肩膀傳來撕裂聲。

這一次痛楚比當時對抗恩禾今時還要更劇烈,讓他感覺腦子裏一炸,眼前發黑,險些失去意識。

姚遠順着那力道在地上一滾,将鐵鏈纏繞固定在腰間,避免右臂再被牽扯,然後腰胯一沉,将鐵鏈盡頭的禁軍給帶飛到面前,他用左手拎起禁軍士兵的領子,向一邊扔了過去,砰的一聲巨響便砸斷了一根燈柱。

然而其他鐵鏈卻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再度襲來,姚遠他以卸刀,又有傷在身,此刻孤立無援,根本沒有逃生之路。

數不清多少鐵鏈在他纏繞住他的四肢,身上的輕甲被硌得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他已經使不上勁了。

他看着昏迷中的李遲,小陛下似乎被什麽夢給魇住了,眉頭皺着,十分不安地掙動了一下,但仍然無法擺脫迷藥的效用。

他看見王钰、沈清、陳前等人緩緩向他走來,他感覺纏繞自己的鎖鏈還在增加力道,他體力不支地單膝跪了下去。

原來京城也不比北疆溫暖。

他在失去意識前這樣想到。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