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思

第30章 相思

不論李遲睡着前的姿勢有多麽矜持,睡着後他總會不停地往姚遠懷裏鑽,像八爪魚一樣扒在姚遠身上,甩都甩不掉。

姚遠這個人形火爐被折騰得苦不堪言,好幾次恨不得掀開被子涼快涼快,又怕讓李遲着涼生病,只得作罷。

李遲無意識地把臉埋在姚遠頸窩裏,嘟囔着夢話,在他頸側蹭來蹭去,手也不老實,喜歡鑽到衣服裏貼着他溫暖的肌膚,弄得他心頭火起、口幹舌燥,這毫無疑問是甜蜜的負擔。

他們一路南下,從寒風飒飒的北疆,到初冬微涼的京城,幾乎是他們自相識以來最如膠似漆的一段日子。

将李遲送回京城時,姚遠幾乎有些恍惚,他從沒有如此深刻地體會到何謂溫柔鄉是英雄冢,只覺得如若能抛下這四方戰火于不顧、棄皇權富貴于腦後,他們二人就此仗劍走天涯,也是極好的。

離宮牆越近,李遲就越沉默,他抱着姚遠的手臂不說話,也不看窗外的景物,仿佛只要不看就可以忽略他們即将分別的事實。

馬蹄聲逐漸停息,影衛拉開車簾,迎接李遲下車,姚遠緊随其後。影衛十分善解人意地解下縛在絕影身上的纖繩,将它放出來,然後駕着剩下的那匹馬,慢慢悠悠地驅車走了,只留李遲與姚遠二人在原地。

姚遠握了握李遲垂在身側的手,道:“去吧,陛下,我看着你走進去。”

李遲回握了一下,然後松開,輕聲道:“好。”

然而卻遲遲沒有邁步,仿佛鞋底被黏在了地上。

姚遠側過頭來,挑眉看向李遲,只見他眼底微紅,鼻頭也泛紅,抿着唇不說話,竭力掩飾心中不舍。姚遠心中一動,仿佛被貓爪撓過,輕嘆口氣,将李遲摟進自己懷裏,低頭吻住了他的雙唇。

李遲掙動了一下,沒能掙開,被吻得呼不過氣來,只好雙手環上姚遠的脖頸,努力去回應姚遠熱烈的占有和侵略。滾燙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兩人都嘗到了一絲鹹苦的味道。

最終姚遠在李遲鮮紅欲滴的柔軟唇瓣咬了一下,弄得李遲倒抽一口氣,才放開了耳根紅透的李遲,說:“等戰事結束,陛下一定要記得娶我。”

李遲羞澀地垂眸不敢看他,小聲道:“嗯,君無戲言,我永遠只心悅将軍一人。”

姚遠扶着他的後腰,輕輕送了一把,才讓李遲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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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則翻身上馬,疾馳南下,去往韶關。

......

絕影一日千裏,中途只需要極少的休息。姚遠抵達韶關的時候,日頭才剛剛西沉。

趙梓明早已得信,在城門口等着姚遠,身後還跟了梁丘和林羽二位将領。

姚遠見了人,言簡意赅道:“閑話莫敘,只說戰況。”

梁丘抱拳答道:“前些時南夷大軍久攻韶關不下,幸得趙兄弟等人相助,險些成功刺殺阮氏嬌,如今南夷人退回金岩城為據點,與我們遙相對峙。”

林羽補充道:“如今韶關之危雖解,但金岩城被白白占據,總歸是咽不下這口氣,如今就等着大帥一聲令下,帶領我們一舉奪回失地。”

姚遠點點頭,與他們連夜商讨了詳細的作戰計劃,三更天才回住處歇息。

趙梓明跟在他身後,直到旁人都退下了,才上前附耳道:“侯爺,當時我們摸進了阮氏嬌的帥帳,找到了這個,您看看。”

說罷從袖中暗格抽出一沓信紙,大多是阮氏嬌與蒙克之間的往來信件,密謀南北夾擊,合圍吞并南平國一事,和此前戰況基本都能對得上。

姚遠沒什麽表情地一張張看了過去,看到其中一張時頓住了,半晌後冷笑一聲,道:“老狐貍終于露出尾巴了,倒真不怕我撐不住,帶着大家一起當亡國奴。”

趙梓明早已看過信上內容,知道姚遠說的是什麽意思,直言道:“我早就覺得長春觀非善類,當時滄州軍叛變的消息連兵部都能瞞過去,屈屈一群不問世事的道士又是從何處知曉這等秘辛的?”

姚遠将信收了起來,道:“滄州軍才是他用心打磨而成的一把弑君刀,他機關算盡,既要通過叛軍動亂篡權奪位,又要用長春觀搏個忠心為國的好名聲,裏子面子都要,呵,哪有這麽好的事?”

趙梓明搖頭唏噓,道:“我反正是想不通,當個閑散王爺不好麽?有花不完的錢,還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費這麽大周章,到頭來一個不留神就要把命都搭進去,實在不能理解。”

姚遠将手中兵器當啷一聲擱在旁邊,沉聲道:“李堅原本不止李迅一個兒子,在武帝時期原本還有嫡長子李進,據記載是五歲時死于痨病,可肺痨分明能人傳人,卻不見肅王府其他人得病的。”

趙梓明心念電轉,明白了其中關竅,嘆道:“武帝果真是......除了今上,武帝怕是沒給過任何人真心。”

姚遠沒什麽意外的神色,淡聲道:“帝王無情,本該如此。”

趙梓明忍不住替他操心,問:“那你怎麽辦?今上如今心性純良,可誰能保證以後不變?若是你愛得死去活來、他卻走了武帝的老路,又該怎麽辦?”

姚遠的手拂過銀槍上端縛着的纓子,道:“他不會變,我信他,也會一直守着他。”

......

李遲脆弱的那一面只在姚遠面前顯露,一回了朝中,他便又成了執筆社稷的君王。

近些年南北前線大小戰亂不斷,又有水患、瘟疫、雪災等事,所有的人力、物力、財力都被調動起來,集中分配,才能保證國家不在這樣的動蕩中被吞噬。

李遲幾乎一手重建了如今的朝堂架構,以秦山為首的內閣和以彭磊為首的軍機處相互制約,沒有一家獨大,六部尚書大洗牌,提拔寒門新貴入朝,與老舊世家形成對立,他們分庭抗禮,又因為各種內憂外患而不得不統一戰線。

他才剛一回朝,就接二連三地頒布政令,将保障前線供給作為首要之事。同時收編整合歸降的滄州軍,更名為“赤焰軍”,成為南平自開國以來的第二支擁有獨立編制的軍隊,帥印握在皇帝本人手中。

制衡之術,帝王之道,他一步一個腳印将這條路走了下去,旁人都道他是想鞏固統治,卻不知他只是想能為姚遠多分擔一些這四方江山的重擔。

除了姚遠之外,他想不出別的理由來說服自己繼續當這皇帝,他明明只想當個閑散王爺,無憂無慮地過完此生。

如今有了緣由,有了期許,便有了他的成長。

別人舍小家為大家,他是守大家為小家。

......

南疆與塞北不同,哪怕是冬日裏也不會飄雪,只是濕冷,健康的人在這兒呆久了都會有得關節炎的風險,更不談他們這些身負舊傷的行伍之人。

姚遠到韶關的第五天就肩傷發作,痛的厲害,完全提不動那雪纓銀槍,再一問軍中将士,才得知與他情況類似的數不勝數,于是他只能一邊用左手使苗刀來湊合,一邊寫信請楊梅帶正合堂醫士們來一趟。

楊梅得知後沒有推辭,留下一部分人手在北城預防雪患,其餘人則跟着她即刻啓程,一同南下,趕赴邊關。

楊梅到韶關時,江新月與趙梓明二人也在,趙梓明眼前一亮,連忙上前打招呼:“楊姐姐好啊,一路趕來辛苦啦!”

楊梅神色淡淡,只點頭以作回應,然後看向江新月,道:“江掌門,久仰。”

江新月颌首回禮,道:“楊堂主,高義。”

這也是江新月與楊梅的第一次見面,兩人一個代表玉龍門,一個代表正合堂。兩支江湖力量截然不同,卻又有着同樣的目标——于亂世之中匡扶正道。

姚遠方從戰場上下來,滿身血污,根本看不出受沒受傷,回屋簡單清洗後才見過楊梅,道:“楊姑娘,我肩傷複發,十分礙事,不知有無根治之法?”

楊梅查看過後,道:“我很早便提醒過侯爺,傷筋動骨一百天,本就有撕裂舊傷,當初刮骨療毒後侯爺又不曾靜養,如今潮氣入侵,自然肌骨無力。”

江新月在旁邊補充道:“我已給侯爺服下玉龍門的生筋接骨丸,也用銀針紮過周遭穴位,卻還是不起效,實在慚愧。”

楊梅擺擺手,打開随身攜帶的藥箱,道:“此乃痹證之風寒濕痹,宜用烏頭湯加減治療,如侯爺這般寒邪盛者,可加附子、細辛、桂枝等。——這是方子,軍中其他類似症狀的兵士們也都可以用。”

江新月點頭道:“原來如此,受教了。”

然後趙梓明就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高冷的大師兄,伸手接過楊梅遞來的方子和藥包,像個醫館學徒似的,默默去煎藥了。

趙梓明快步跟上去,嘴裏念叨個不停:“師兄,你是啥時候認識的楊姑娘?為什麽你們看起來這麽熟的樣子?你不是一貫不愛搭理人麽,為啥對她就任勞任怨、指東不打西了?我到底還是不是你最愛的小師弟了?是不是色衰愛馳,你想換個枕邊人了?”

江新月不勝其煩,恨不得用剛燒開的水潑他,瞪了他一眼,斥道:“說什麽胡話?!姑娘家的清譽豈容你這般妄言?!我看你是皮癢了,想被我抓回玉龍門行罰!”

趙梓明背後仿佛豎起了一根搖晃的狗尾巴,連忙貼上去幫忙打下手,觍着臉笑道:“師兄最好了,我就知道你依然最愛的是我。”

江新月懶得鳥他,淡聲道:“好好煎藥......梓明,等此間事了,跟我回玉龍門吧,你已下山逾十年,也該收心了。”

趙梓明看着眼前瓦罐中蒸騰的水汽,半晌後點點頭,道:“好啊,我跟你走。”

楊梅給姚遠紮了針之後,便帶着正合堂醫士們去了傷兵所,并不留下來與敘舊。

姚遠披衣而出,便見到趙梓明與江新月二人正你侬我侬,頓時感覺十分堵心,轉身回屋,啪的一聲震天響,将門給拍上了。

他坐到桌前,提筆寫信給李遲:“見信如晤,展信舒顏。如今韶關戰事正酣,故而年關無法回京,萬分想念,遙寄相思。冬寒記得添衣生火,養生暖身的湯藥定時喝,切莫再折騰自己,君之憔悴,我之傷悲。”

信紙還剩兩行空白,他想了想,紅着臉寫道:“望來年春盛桃花灼,折侯府紅枝贈情郎。”

一想到李遲讀此信的時候,會害羞得耳根通紅,他就忍不住笑意,兀自樂了好一會兒才将信封好,讓信鴿撲簌簌飛向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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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姚遠刮骨療的是烏頭毒,是生烏,而這裏烏頭湯中的是制川烏,前者有毒,後者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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