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第 33 章
那一瞬間很短, 也很長。
宗夏槐低頭,落在他手裏的那束花上,潔白、無瑕, 就像這個人的感情一樣, 純粹又幹淨。
說完全沒有被打動過, 那是假的。
她擡頭與他的目光對視,宗夏槐可以清楚看到他的忐忑與期待,過了一會兒,宗夏槐因心跳稍快而移開了視線。
一個男人怎麽可以生得這麽好看?
陸靈的話不合時宜地在她腦子裏響起:“和他談,你也不虧, 試試嘛。”
宗夏槐立刻掐滅了這個自私的念頭, 她知道謝宜年喜歡自己,是因為謝宜年對她向來敞亮直白。
宗夏槐下意識地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 這是她為某事煩心的慣有小動作。
謝宜年緊張起來, 他怕自己逼得太緊,怕她拒絕得太痛快:“夏槐……你要不要再想一想?我,我不着急現在要答案的。”
宗夏槐放下了手,再次去看他的眼睛, 謝宜年的眼睛生了一副英氣的形狀,偏偏眼下的淚痣蓋住了眼睛的英氣, 竟顯得十分勾人, 尤其在他故意為之的時候。
宗夏槐終于開口,帶有一些遲疑:“你為什麽喜歡我?”
宗夏槐這樣問并不是對自己的不自信, 從小到大她都是驕傲的, 她收到過無數來自身邊人的正面反饋, 她深知自己的外貌優勢,也自信于自己的能力。
無論是宗夏槐, 還是謝宜年,他們從來不會懷疑自己為什麽被人喜歡,當然他們的家教也不允許他們去玩弄別人的真心。
宗夏槐只是在這一刻很想聽聽謝宜年的答案,她對答案也有一些預判,喜歡一個人的理由無非是長得漂亮、性格好,能力優秀……這些大家都喜歡的品質。但是這些優秀的品質組不成一個她,如果喜歡她的明媚,也要能接受她的潮濕。
她的第一句話不是拒絕,謝宜年松了口氣,結結巴巴地說:“剛開始我覺得你長得很好看……”他說這話的時候紅了耳朵。
“後來我就總忍不住盯着你看,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你永遠都不會慌亂,像是在發光一樣。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你,是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跟你說話。”
謝宜年悄悄補充一句:“你不理我的時候,我好難過。”
看宗夏槐不說話,謝宜年心裏有些沒底,他總結上次的失敗經驗,說:“你上回說我不了解你,你說的對,我們相處的時間距離有限,我看到的只是一部分的你,那……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多了解你嗎?”
在成為戀人以前,大家作為* 朋友能了解的部分都很有限,朋友之間是有距離有界限的,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且大家對于朋友更寬容,有時候即使有一些道德上的小瑕疵,只要不是大原則,也不會介意。
但是這些品質放在戀人身上就完全不行。
宗夏槐是個聰明人,在陸靈開導過她後,她就明白了。其實談戀愛這件事,只要雙方互有好感就可以談,不能強求剛認識沒多久的人對自己有多深刻的了解。
宗夏槐又不說話了,謝宜年小心翼翼地看她,發現她也在看自己,謝宜年隐約察覺到這其中的可能性,努力為自己争取:“你也多了解了解我,我自認為還算個可靠的人,如果你跟我接觸下來仍然覺得我不是你的理想型,那……”謝宜年又說不出口了。
宗夏槐開玩笑問他:“難不成你這裏還有7天無理由退貨?”
謝宜年的眼睛垂下去,聲音也低下去:“要是你實在不喜歡我……”
“要如何?”
不料謝宜年認真地說:“那我就不再纏着你了。”
“那你呢?”
“我?”謝宜年說:“我就小小傷心一會兒,然後該幹嘛幹嘛。”
他并不會無休止地打擾她,他的勇敢建立在她不排斥他的基礎上,他真的很喜歡她,所以只要有一點點機會,他都會竭盡全力,他從不怯于表達自己的愛意,因為他害怕他不主動不積極,錯失了和心上人的可能怎麽辦?
他可以接受宗夏槐不喜歡他,但是他不接受自己對喜歡的人有所保留。
謝宜年從來不是一個傻子,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向來真心最動人。
宗夏槐伸手去拿謝宜年手裏的花,才發現他攥得那樣緊,他是那樣緊張。
“怎麽?這花不是送給我的嗎?”宗夏槐伸手接花的時候,做出了決定。
謝宜年也領會了她的意思,慌裏慌張地松開了手,一時間竟嘴笨得說不出話來:“我……”
別看宗夏槐表面鎮定,實際上跟人确定戀愛關系也是頭一回。她只是故作淡定,故作輕松地說:“哪有人告白用小雛菊的?”
就是這樣一句似嗔非怪的話,傳達了她的意思。
那就試試吧。
謝宜年要高興地同手同腳走路了,他的眼睛像路燈的燈泡一樣亮起來,要不是礙于女朋友在場,他能開心地跑起來。
“我以為你喜歡。“新上崗的男朋友謝宜年态度誠懇:“那我下次換一種,夏槐,你喜歡什麽花呀?”
“都好。” 宗夏槐一轉頭,看見他委屈的眼神,仿佛在說你又敷衍我。
宗夏槐補充說:“只要是你送的都好。”
謝宜年重新開心起來,宗夏槐忍不住想,真好哄。
因剛剛确認了男女朋友關系,宗夏槐便沒急着提回家的事了,既然談了戀愛,便要花時間相處。
可是一時間,宗夏槐還真不知道要談什麽,兩個人就這樣沿着街道往前走,他們并沒有牽手,而是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氣氛反而比沒談之前更尴尬了,還不如沒談的時候可以自在地交談。
謝宜年的心理活動也很複雜,他走在宗夏槐旁邊,一低頭就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氣,他忍不住想摸摸她的頭發,還想去牽她的手,又怕進度太快,是對她的冒犯。
作為一個男生,謝宜年一方面想和心愛的人親近;另一方面又顧及她的感受,不敢做出太孟浪的行為。但偏偏宗夏槐也是頭一回談戀愛,她不知道在這方面,她需要給男生一些暗示。
所以大家就進入了這樣的尴尬狀态,兩個人都在絞盡腦汁地找話題和對方聊天。
“夏槐……”
“謝宜年……”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你先說。”
宗夏槐問:“你希望我平時怎麽稱呼你?”
“都可以,我都喜歡。”
宗夏槐敲定:“那我就叫你名字,好麽宜年?”
謝宜年使勁點點頭:“好!”
謝宜年問:“夏夏,你平時喜歡做什麽?”
宗夏槐說:“在家裏睡覺。”她幾乎沒有興趣愛好,平時工作繁忙,就算放假也有科研任務,難得有自己空餘時間的時候,她就喜歡坐在陽臺上曬太陽。
宗夏槐問:“那你呢?”
謝宜年說:“之前還在上學的時候,每年家裏會出去玩兩趟,我和同學朋友也會組團出去玩,國內基本上都逛過了。”他悄悄看她,又迅速挪開:“現在也想出去玩,只是還沒有空。夏夏對旅游有興趣嗎?”
于是宗夏槐便聽起了他旅游途中的故事,她能感受到謝宜年應當是個人緣很好的人,他的視角裏是和她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雖然不同卻很有趣,讓宗夏槐也生出了一絲向往之心,宗夏槐順口說道:“也許我們下次可以一起去。”
一轉頭又看見謝宜年用小狗一樣的眼神盯着她,謝宜年說:“一言為定!”
他們從烤肉店一路走回學校,又進學校逛了一圈,不知不覺聊了很多,最後一看時間,已經晚上11點多,地鐵都停運了。
宗夏槐這回沒拒絕謝宜年送她回家,下車的時候,她手裏還抱着那束小雛菊。
謝宜年也跟着她一起下來了,說是要看着她上樓再走。
宗夏槐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俊美的青年站在月光的陰影裏,無限落寞。
她心裏忽得一動,轉身向他快步走去。
謝宜年低着頭看她走來,聽她問自己怎麽了,小聲說:“舍不得你。”他好想再多看她一會兒。
于是兩個人又在宗夏槐的小區裏散了30分鐘步,謝宜年才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別。
“夏夏……”
“嗯?”
謝宜年問:“你真的對花粉過敏嗎?”他想起她上次拒絕花的理由。
“咳咳……”宗夏槐說:“小時候過敏,現在好了。”
果然得到他控訴的眼神。
宗夏槐趕緊揮手準備上樓,又被謝宜年叫住。
“夏夏,‘七天無理由’可以作廢嗎?”謝宜年已經舍不得了,“你不要退貨我好不好?你對我有哪裏不滿意的,我改就好……”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對方向他撲過來,謝宜年下意識抱了個滿懷,大量的香氣瞬間充斥他的鼻腔。
好香,好香啊。
随即對方就抽身離去。
宗夏槐站在他對面,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謝醫生,你是不是有點戀愛腦?”
謝宜年紅了耳朵,別過臉去,不想她看到自己眼睛中的慌亂:“才沒有!”
宗夏槐是不打招呼的“襲擊”,她只是覺得謝宜年像只想要親親抱抱的大狗,她潛意識裏那麽覺得,便真的給了他一個擁抱,誰知他的反應比她想的還要可愛。
謝宜年落荒而逃了。
等到宗夏槐回到家,她收到來自謝宜年的新消息:
【好吧,是有一點。】
宗夏槐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麽,忍不住坐在沙發上笑起來。這家夥也太可愛了吧。
謝宜年到家的時候心還在怦怦跳,同時又有一些後悔,怎麽不抱得久一些呢?他剛才應該主動一點,而不是像塊木頭那樣杵在那裏。
謝宜年坐在家裏又傻笑起來,原來女朋友抱起來那樣軟,就像一大塊棉花,香香的,軟軟的。
謝宜年在微信群裏發了消息:【我談戀愛啦!】
老爸老媽顯然已經睡了,沒有人理他。于是謝宜年只好懷揣着這個好消息孤獨入睡。
睡覺之前,謝宜年沒忘了給女朋友發消息:【晚安夏夏()】
一夜過去,是新的周一。
謝宜年不用說,早晨鬧鐘響起的時候,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洗漱的時候對着鏡子刮了兩遍胡子,精神抖擻地去醫院上班了。
早晨大交班時,人人都發現了這點異常,畢竟在一堆沒精打采的醫護人員中,就數主任和謝宜年最精神。
主任還點名表揚了謝宜年:“年輕人就該像小謝這樣活力滿滿!”
當然底下聽的人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這樣的勞動強度配這麽一點薪資,誰能精神得起來?
主任精神,那是因為主任是老大,錢進老大兜,活歸小的幹;至于小謝嘛,大家只能歸結于初生牛犢上臨床,再挨幾年毒打就不精神了。
大交班散後,黃朝關心了一下師弟:“周末這兩天有什麽大喜事?”
謝宜年也沒想瞞着,說:“談戀愛了。”
黃朝震驚,剛想吃瓜,然而主任這時候走進來,說:“今天手術有點多,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拆到其他房間去,你早點和麻醉科還有護士長打個招呼,先排個隊。”
黃朝心領神會:“沒問題。”
主任走後,謝宜年默默地把女朋友的名字吞了回去,他可太知道師兄的德性了,不能讓師兄知道他和宗夏槐在談戀愛,他舍不得女朋友加班。
好在黃朝也沒問具體是誰,就是問了一下兩個人怎麽在一起的,以及那姑娘好不好看。
謝宜年省略了一些過程,說:“我追的她,她是個很好看很優秀的女生。”
師兄一看他這樣子,明白了:“奔着結婚去的?”
醫院的性質和體制內差不多,大家主打一個窮且穩定,謝宜年現在是專培階段,雖然還沒确定最終留不留,但結合自身能力和導師背景,留院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醫生工作繁忙,沒有那麽多時間去不停的談戀愛,進到這個階段多數人都是快速結婚生子穩定下來,所以黃朝才這樣問師弟。
謝宜年說:“這不在我。”
不在他,那就在于女方了。
黃朝感慨說:“看來這個女生一定特別優秀。”
他拍了拍師弟的肩膀:“害,你們才剛談,先慢慢處吧。”
黃朝給了一個過來人的眼神,熱戀期也就那麽幾個月,熱戀期一過就是磨合期,他這個師弟之前也沒談過戀愛,之後可大有苦頭吃。
早上簡單查了個房後,外科醫生們就匆匆趕去了手術室,只留下進修和規培醫生在病房寫病史、處理醫囑。
今天謝宜年和宗夏槐不在一個房間,謝宜年到手術室的時候給宗夏槐發了個消息:【夏夏,我在19,中午我點飯,放在老地方。】
沒到兩分鐘,謝宜年又發消息:【夏夏,你現在在幹什麽?】
宗夏槐在麻病人,手機一聲聲震動,她掏出來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等到宗夏槐忙完坐下來的時候,她再一看手機,已經有15條來自男朋友的新消息。
【夏夏】
【夏夏】
【夏夏怎麽不理我】
【夏夏我上臺了】
【夏夏記得拿外賣】
……
宗夏槐從前很煩別人消息轟炸她,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些消息,就忍不住想起謝宜年委屈巴巴的眼睛,腦海裏還能浮現他捧着手機一邊打字一邊等消息的模樣。
口罩擋住了宗夏槐的臉,笑意卻從眼睛裏彌漫出來。
外科醫生從外面洗手進來,和宗夏槐開玩笑說:“麻醉老師看手機看得這麽開心,是最近的股票大漲了?”
宗夏槐說自己不炒股。
外科也只是打個趣,一邊踩消毒液一邊說:“今天老李的心情不大好,早上我站他後面,看見他的股票一片綠(下跌)啊,你們今天小心些……”
老李就是今天的外科老大,主任醫師,副教授。
護士說:“我們有什麽好小心的,他心情不好也是罵你喽,總不會罵到我和麻醉老師頭上。”
護士朝宗夏槐說:“麻醉老師,要是他敢罵你,你就別給他麻,是吧?”
外科呵呵一笑:“我今天要給小孩開家長會,等會兒開完顱,中午就走了。”
護士一驚:“那你們要誰來關?”
外科想了想說:“叫趙博來吧,也只有他了。”
聽到這個名字,就連宗夏槐也是心裏一沉。護士更是直接說:“不行不行,你給我開完家長會,趕回來關,我相信你趕得回來。”
外科明知故問:“哎呀,讓趙博來,他不挺好的?”
這話宗夏槐都聽不下去,她幽幽地說道:“上次我和他搭臺,他從硬膜下開始關,關了兩個小時。”平均速度在45分鐘到一個小時左右,快的人30分鐘,這個時間也和切口大小有關,但總之不會差的太離譜。
外科說:“哪有這麽誇張?”
巡回和臺上洗手異口同聲:“我作證,是真的。”
巡回說:“上次,老李自己開顱加挖瘤子,兩個小時,後來喊趙博來關,關了兩個多小時……”
倒也不是大家尖酸刻薄,只是總不能永遠給一個人成長空間,這要給到什麽時候?
外科只好保證說:“行,我一定盡快趕回來。”
護士這才放過他,說:“除了趙博,還有……小謝……開顱都不快。”
大家把手術室開刀開得慢的外科都細數了一遍。
宗夏槐說:“趙博和其他人年資都差不多,來了許多年都沒有長進。謝宜年還年輕,我倒是覺得他進步很大,開顱的視野也很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