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 34 章
護士說:“那趙博就更該罵了, 來醫院多少年了,和剛來的謝宜年的水平差不多!”
宗夏槐淡淡開口,“那謝宜年還是比趙博快一點的。”麻醉醫生的嘴把殺傷力拉到了最高。
外科說:“那這樣嘛, 你們不想讓趙博來關, 萬一我到時候趕不回來, 叫小謝來關。”
護士說:“小謝是你們組的人嗎?就讓他來關。”
神經外科作為醫院的強勢學科,組多人多規矩多,基本上各組井水不犯河水,假如說某教授看了一個病人并收下來準備開刀,而這個病人臨時後悔變卦, 那麽本院其他教授絕對不會沾手。
而在手術間裏, 更不存在說你這個病人開不來,我來幫忙一下。說白了, 這個病人記在你頭上, 我憑什麽來幫忙?尤其是那些有競争關系的組。
但是這些都是大教授們的咖位和尊嚴,下面小醫生就不一樣了。神經外科有一條特殊的新規定,副高以下的醫生要在各組之間輪轉,當時這條規定出來時遭到了諸多抗議反對。
各組各有專長, 看名字就知道,內鏡組基本不做開顱, 血管組分微創介入(這部分其實是在和神內搶“生意”)和開顱搭橋, 還有顱底組擅長顱底部位的腫瘤,以及功能組擅長DBS(腦深部電極植入術)用來治療癫痫的……
大家當時提出的反對意見是:這樣輪轉根本學不到東西, 只能變成流水線式的打工人。
還有更現實一點的原因就涉及到組內績效分配了。
當時各組教授也不是很開心, 底下人用慣了, 驟然被告知要流動起來,那新來的助手又用不習慣, 大家沒有默契。
所以現在就演變成了主治及以上基本固定,住院醫和規培生還是要在各組之間流動。所以謝宜年這三個月在a組,後面就有可能去到b組c組。嚴格來說他并不算是楊組的人,其他組比他更高年資的醫生叫他幹件事也不算壞規矩。
外科說:“我們兩個組關系好嘛,小謝好說話的,要是他那會兒沒事,就叫他來關呗。我其實無所謂的,關鍵你們想早下班嘛。”
宗夏槐默默低頭看手機,看到謝宜年給她的留言,不免有些愧疚,又有些懊悔。
早知道不提他了,這下可好,被其他組抓去當勞動力了。
中午換飯時間,宗夏槐在樓梯口遇見譚月,譚月眉目舒展,看着心情很不錯,和她打招呼:“夏槐,去樓下吃飯?”
還不等宗夏槐問,譚月就說出了好心情的緣由:“終于可以告別這個老總的破差事了,啊,我現在覺得生活陽光明媚——”
譚月說:“之前主任找我,說科裏暫時沒人,讓我再幹半年,我才不幹!”
宗夏槐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那下一任是……”
譚月嘿嘿一笑,目帶同情:“我不知道,主任沒說。”
“咦,夏槐,你不去打飯嗎?”
“我吃外賣。”
“噢噢,外科請客?”
手術室裏,外科老大請手術間的麻醉和護士吃飯喝奶茶是常見的事情,像功能組有器械商,默認每天都有中晚飯和下午茶。
宗夏槐含糊其辭:“嗯。”
确實是外科請吃飯,但不是常規版本的。
宗夏槐坐下來沒多久,就瞧見謝宜年走進來了,她剛想開口和他打招呼,就見他迅速鎖定方位,快步走了過來:“夏夏。”
他喊她的時候又很小聲,似乎有一點害羞。
今天的外賣是豐和日麗家的套餐,一看就是主任請客。
宗夏槐問:“你們今天手術怎麽樣?”
謝宜年可憐兮兮:“好多,根本做不完,主任想找拆臺。”
謝宜年不是嬌氣的性格,可是在宗夏槐面前,他總是忍不住示弱,想叫她心疼心疼他。
宗夏槐其實并不擅長安慰人,面對謝宜年期待的眼神,她有些無所适從,但她還是學着給出回應:“你們科很忙很辛苦,你一直要跟臺跟到最後,中間有機會就去休息,身體最重要,不是自己的活千萬別幹。”
宗夏槐覺得自己說的挺清楚,她的意思是叫謝宜年開完場就趕緊跑,找個地方能歇多久歇多久,可千萬別叫某家逮住了白幹活。
謝宜年得到關心後一臉滿足:“我知道的,你放心,我又不傻。”
他關心宗夏槐:“那夏夏今天要到幾點?”
宗夏槐說:“估計四五點吧。”如果是趙博來關就不一定了。
謝宜年很高興:“那夏夏可以準時下班了。”
若手術結束的時間在下午四五點,就可以直接拒絕拆臺。
謝宜年對宗夏槐真是什麽都說:“早上師兄知道我談戀愛了,我差點把你的名字說出來……我怕他找你拆臺。”
謝宜年去看宗夏槐,眼睛裏又帶有一種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期待:“夏槐,你會不會生氣?”
宗夏槐不明所以:“氣什麽?”
謝宜年說:“就是……沒有公開之類的。”
宗夏槐說:“沒有啊,我覺得現在這樣剛剛好。”要是被手術室其他人知道他們正在談戀愛,他們少不得成為手術室熱議話題,至少一周。宗夏槐并不想收到那樣的關注。
謝宜年有些失落,默默地吞下了即将開口的話。
他還挺想發條朋友圈呢。
宗夏槐沒有察覺出他的郁悶,繼續說:“那你不想我幫你拆臺嗎?”
最開始他們的相識,就是謝宜年來請她幫忙拆臺。
現在他們是男女朋友,如果宗夏槐當天的房間真的早結束,那她總歸是要幫人拆臺的,謝宜年如果這時候請她幫忙拆臺,她不會拒絕。
謝宜年說:“我想你早點下班,早點回去休息。”他真誠的眼神不是作僞:“你好辛苦,還貧血,我不想你下班太遲。”
他是男生,本來就應該多照顧女朋友一些,怎麽舍得女朋友反過來分擔自己的壓力?
他和宗夏槐談戀愛,是因為真心喜歡她,又不是圖她能幫他們拆臺。
“沒關系。”宗夏槐說:“你和我不用那麽客氣,拆不拆我會看情況而定,但你和別人家,我一定是優先考慮你的。”
她明明沒說什麽動人的話,可是謝宜年望着她的眼神灼熱滾燙,是掩飾不住的愛意。宗夏槐忍不住再次想,他也太容易滿足了吧。
一頓飯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謝宜年還能在這裏再坐一會兒,但宗夏槐要抓緊時間上去了,麻醉向來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她的上級暫時代替她看一會兒房間,她才得以下來吃飯,她不能在下面逗留太久。
要走時,謝宜年又叫住她,“我一般上臺前會給你發消息,有時候可能來不及發,但要是你給我發消息,我沒有回複的話,我就是在臺上或者其他沒有辦法回複的情況。我一看到你的消息就會回的。”
太喜歡一個人是不舍得不回對方消息的,尤其在這個辦公靠手機的年代。太喜歡一個人,也害怕對方誤會。
宗夏槐有些詫異他為何會解釋,她點頭說:“我知道的。”
宗夏槐走了兩步回頭,發現他還留在原地看她,心裏覺得他好像還有話要說,于是問:“還有什麽嗎?”
謝宜年很不好意思,聲音微不可聞:“那你有空的時候多想想我。”
宗夏槐聽不清楚:“?”
謝宜年搖頭:“沒什麽,你快上去吧。”
宗夏槐回手術間的時候,李主任已經上臺在挖瘤了,給主任當助手的正是趙博。
護士見她進來,把她拉到一邊,說:“今天算是完了,這一臺讓趙博來關,起碼下午三四點。也不知道第二臺刁江能不能趕回來。”
宗夏槐的心态倒是很好,大約是談了戀愛,心情不錯,說:“第2臺是個vp分流,再慢應該也不會慢到哪去吧。”
vp分流,就是病人自身腦脊液循環障礙,放一個管子,把腦脊液引到腹腔中。手術難度不高,時間較短,平均在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左右。
宗夏槐只當聽不懂暗示,閉口不提去把謝宜年薅過來幹活的事情。
護士嘆了口氣:“只能聽天由命了。”
主任挖瘤子的速度自然不用說,下午一點的時候主任就下臺了,換趙博來關。第二臺是個vp,小手術,主任壓根就不會來,所以也不會急着叫人趕緊第二臺。
手術間的進度從主任下臺開始停滞住了。
下午3點的時候,巡回着急地在手術間來回踱步:“這個刁江,家長會要開到什麽時候?”
宗夏槐的上級來晃了一圈,站在趙博旁邊搖頭嘆氣:“趙老師啊,你這繡花功夫真看得讓人着急。”
趙博有自知之明,脾氣很好,任憑護士和麻醉怎麽說他,他都不惱,畢竟技術菜的人也沒底氣有脾氣。
第一臺手術結束的時候已經臨近下午四點,宗夏槐把病人送去麻醉蘇醒時,自己下去歇了一會兒才又上來。
她回房間的時候,趙博已經在那裏坐着,催促着她快點麻病人。
宗夏槐情緒沒什麽起伏,就事論事道:“趙老師,我把病人放倒也就是5分鐘的事情,我給你快點,你能給我快點嗎?”
第2個病人是從ICU來的,處于睜眼昏迷狀态,聽不到宗夏槐和外科的談話。
趙博不吭聲了,他站起來開始找巡回:“巡回老師呢?”
器械護士說:“去倉庫補貨了。”
巡回護士去了好一會兒,回來的時候一改之前的不悅,興奮地說:“趙博,我給你找了個幫忙的人。”
趙博自己都驚訝:“誰?”
巡回說:“小謝,謝宜年。刁老師走之前說了,叫小謝來幫你一起。”
趙博說:“他怎麽願意的?”這種行為純屬白幹活。
巡回得意地說:“他本來也不高興的,但我誇他說,大家都覺得他進步快,一開始我們在這裏聊,哪些外科手上動作不快,提到他名字的,可我們房間麻醉老師說,他年資低,手上功夫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巡回說:“到底是年輕啊,被誇了兩句就答應了。”換成老油條,哪有這麽好忽悠。
巡回補充了一些細節:“他還問我們房間麻醉老師是誰,我說是麻醉科最漂亮的女醫生,我們宗夏槐宗老師。”
宗夏槐不是很高興,偏偏謝宜年這時候撞到她槍口上,給她發消息:【我下臺了,等會兒去你們房間。】
宗夏槐完全能夠想象出來,謝宜年吃完中飯,恐怕只休息了一會兒,就被叫上去關第1場,再開第2場的臺,然後現在主任上去挖瘤子,他來她這裏幫忙,只怕幫完忙沒多久,又要趕回去關自家的臺子。
宗夏槐不知為何,就是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氣。
宗夏槐沒理他,直到謝宜年來了他們房間,她也沒和他說話。
謝宜年偷瞄她好幾眼,只見女朋友冷若冰霜地往那一坐,他還不知自己為何惹女朋友生氣,只在心中寬慰自己說,夏槐一向是個将工作與生活分得很清楚的人,所以他進來的時候女朋友沒看他是很正常的。
“麻醉老師——”謝宜年叫她:“可以幫我拆件衣服嗎?”
宗夏槐:“哦。”
謝宜年乖乖舉着雙手在胸前,等着拿衣服。
衣服是無菌的,但是外包裝是有菌的,所以一般來說,大家要麽先把衣服拆出來,倒在無菌臺上,然後出去洗手再進來拿衣服;要麽先洗手,等巡回拆衣服。或者無菌包裏有消殺好的手術衣。
按道理宗夏槐應該把衣服包裝拆開一個口子,讓謝宜年伸手進去拿(外面是有菌的,裏面是無菌的)。
但是宗夏槐直接把衣服抖在了無菌臺上,緊接着把手套也拆出來倒了上去。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謝宜年隐隐約約地覺得,女朋友好像在生自己的氣。
可是他即将上臺,也沒辦法再去問女朋友,只好先把疑惑放在一邊,集中注意力在手術上。
謝宜年在女朋友面前是個戀愛腦,但拿起手術刀就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專注又一絲不茍。
神經外科最需要耐心,最考驗手穩。手上的技術,謝宜年還需要時間去練去沉澱;但謝宜年沉穩的性格,在年輕一輩中已可見一斑。
謝宜年感覺的不錯,宗夏槐确實在生悶氣,而具體什麽原因,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在看到謝宜年出現在手術間的那一瞬間,特別想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揪到跟前來,拍拍他的腦袋,問他是不是傻。
宗夏槐最終克制住了,這場手術長達二小時,在手術結束的時候,宗夏槐已經完全平複了心情。
護士感謝謝宜年來幫忙:“還好有你啊,小謝,要不然趙博起碼還得再搞一個多小時。”
面對手術室其他人,謝宜年當然不能說因為女朋友的誇獎他才來的,他只說:“刁哥既然說來找我幫忙,那我肯定不能推辭的。”
這個病人原先在ICU,術前昏迷,因此宗夏槐沒給他拔管,等呼吸回來的差不多了,就直接送回ICU。
謝宜年在ICU門口等她,說點了晚飯,想和她一起吃晚飯。
宗夏槐不吭聲,謝宜年只當她累了,主動找話題:“我晚上點了披薩,還點了兩杯奶昔,我知道你們下午3:30換飯,已經吃過一頓,但我想這個點離3:30也好久了,你說不定會餓……”
宗夏槐雖不怎麽搭理他,但還是随着他一起去了食堂。
謝宜年慢慢察覺出不對勁,問:“夏槐,你是不是不高興?你遇到什麽事情了?”
宗夏槐說:“沒有。”
謝宜年不信,可說到底,他們剛談,親密程度還不如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要是談久了,或許謝宜年還能直接說,我不信,你就是有事情不開心,你瞞不了我的眼睛。
但是現在既然對方這麽說了,謝宜年總不好反駁她。
于是謝宜年只好默默地切披薩給她吃,希望食物能讓她開心一些。
其實宗夏槐的不開心和謝宜年有異曲同工之處,她覺得謝宜年今天不該來,可又覺得這不是自己該管的事情。
大家開始刷手機。
過了一會兒,謝宜年擡頭:“夏夏,你真的沒有不開心嗎?”
宗夏槐說:“沒有。”
謝宜年猶豫了一下,說:“那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宗夏槐說:“不行。”
謝宜年:“我知道了,你就是不開心。”
宗夏槐:“?”
這時她的手機“叮”的一聲,宗夏槐收到了來自謝宜年的轉發。
标題是【如何判斷女朋友是不是真的生氣】。
“當女朋友說自己沒生氣的時候,不能聽她嘴上說的,教一個準确率高達90%的辦法,問,老婆可以給我親一口嗎?不可以,就是真的生氣了。”
宗夏槐放下手機,擡頭看謝宜年:“你怎麽會刷到這些帖子?”
謝宜年悄悄瞄她,誠實地說:“我沒有和女生談過戀愛,聽說男生和女生的思維方式不一樣,我想多了解一點嘛。”
謝宜年實誠得可愛:“那你承認剛才不開心了,我可以知道為什麽嗎?”
宗夏槐突然伸出手,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她剛才就想這麽做了。
“傻子,怎麽別人叫你來你就來?早上還和我說手術多的做不完,下午還有精神來幫別人的忙!”
謝宜年呆住了,被她的手碰到的地方通紅。
“我……我聽護士說你誇我嘛,我本來也不想來的,護士說房間裏的麻醉老師誇我速度快,視野開得幹淨……”
男生哪經得住女朋友這麽誇,幹勁一下子就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