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第 37 章
夏夏的唇是軟的, 頭發是香的。
他們在樓下生活區的大辦公室,宗夏槐結束當天的手術後,順便洗了頭發。
謝宜年下意識地摸了摸女朋友的頭發, 同時女朋友身上的香氣拼命往他腦子裏鑽, 勾得他蠢蠢欲動。
但是女朋友的香味也像一座籠子, 把他困在裏面,一動不敢動。
宗夏槐很快就放開了他,就見謝宜年呆呆地往那一坐,仿佛大腦程序崩潰,無數次運轉啓動程序。
宗夏槐用指尖摸了摸他的淚痣, 誇他:“真好看。”
謝宜年不受控制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是嗎?”他是那樣喜歡宗夏槐, 所以也希望對方能多多喜歡自己。
當他意識到宗夏槐喜歡他身上某一點特質的時候,他就會試圖去放大這個特質。比如說宗夏槐喜歡他好看, 他這段日子就格外的注重自己的外貌;他察覺到宗夏槐吃軟不吃硬, 就會故意示弱。
宗夏槐不止一次地誇他眼睛好看,于是他有意無意地把她誇過的那一只有眼下淚痣的眼睛更朝向她。
宗夏槐喜歡看人眼睛,凡是俊男美女必要有一雙漂亮的眼睛。謝宜年的眼型很好,線條幹脆利落, 眼角走向流暢,若說本來有七分的味道, 那一顆淚痣直接拉到了十分。
“我聽我外婆說, 有淚痣的人愛哭。”
謝宜年堅決否認:“沒有。”他怕她不信,還補充說明:“我從小到大沒有哭過。”
宗夏槐說:“那就是容易為情所困。”
這回謝宜年反應極快:“那夏夏會讓我為情所困嗎?”
宗夏槐心跳忽然快起來, 卻裝作無事的樣子, 問:“我為什麽會讓你為情所困?”
謝宜年說:“那你會一直喜歡我嗎?”
宗夏槐愣住了, 大約潛意識裏覺得謝宜年不該問出這樣的話來。
謝宜年是大衆眼中毋庸置疑的天之驕子,家境優渥, 長相周正,能力卓越,他不缺別人的愛慕,只要他想,他甚至不會有感情的空窗期。
可他一直等到二十八九歲,才遇到了自己的初戀。
為什麽像謝宜年這樣的人還會不自信呢?
宗夏槐說:“會。”她本身對待感情也是極認真的人。
謝宜年說:“你猶豫了三秒。”
宗夏槐:“……”不想理這個幼稚鬼。
謝宜年說:“如果是夏夏,為情所困……好吧有一點吧。”
他忍不住盯着她的嘴唇看,這些天在他的投喂下,好像變紅潤了一些。
怎麽就只親了眼睛呢?
謝宜年很想親回去,可這裏到底是辦公區域,謝宜年不敢妄動。
他注意到她披散在肩上柔順的長發,像小孩子發現一件新奇的玩具,他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像綢緞一樣。
可夏夏沒讓他摸多久,就把頭發從他的“魔爪”中輕輕拉了回來。
謝宜年眼巴巴地看她:“不可以摸一摸嗎?”男人對女人的頭發似乎總有一種情結,就像人類愛撸貓一樣。
宗夏槐“冷酷無情”地說:“手洗了嗎?”
謝宜年把手舉給她看:“請夏夏檢查。”怎麽能懷疑一位外科醫生洗手的專業性?
謝宜年從宗夏槐對面挪到了她旁邊,在女朋友的默許下,輕輕地摸她的頭發,就像摸貓一樣。
在這個距離以內,他可以聞到女朋友身上的香氣,并不完全是洗發水或者沐浴露的味道,而是一種基因的吸引。
宗夏槐擡頭瞧他,一會兒覺得他把自己當成了一只貓來rua,一會兒又覺得他像只吸貓薄荷吸上頭了的貓。
“說個正事,我聽說你今天被魏教授罵了?”
謝宜年點頭:“被說了幾句。”語氣就裏既無不忿也無委屈。
謝宜年說:“本來也是我自己主動要去跟臺子,魏教授是我們這一行的行業翹首,可惜我上臨床的時候,他老人家已經退居三線,不帶學生了。這次難得遇上他出山,可以在現場觀摩學習……”
提到專業相關,謝宜年就變了副模樣了。
宗夏槐一早就看得出來,謝宜年對臨床充滿熱愛,心态也很好,即使在臺上被上級罵得狗血噴頭,也不會覺得丢臉或者瘋狂內耗,下了臺就直奔食堂,填飽肚子繼續幹。
謝宜年說:“我剛上臺沒幾年,手上技術和魏教授怎麽能比?魏教授說我也是應該的。”
謝宜年非常坦然地接受自己技術菜這個事實,再說了,誰能跟魏教授比技術?
但是謝宜年眼中也充滿向往,“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達到魏教授一半的水平。”
看上去謝宜年并不是因為被罵了而神色蔫蔫,宗夏槐開始疑惑,那是因為什麽?
她一走神,再轉頭看見謝宜年手上落了幾根頭發,眼神刀立刻飛了過去。
于是謝宜年痛失了繼續摸女朋友頭發的機會。
哎,想摸,想親。不止眼睛。
宗夏槐忽然覺得,無論是她親謝宜年的眼睛,還是允許謝宜年摸她的頭發,都是“錯誤”的行為。
現在對方的視線幾乎粘在了她身上,甚至包含了侵略性的意味。
在自然界,求偶幾乎是刻進每個雄性基因裏的本能。
在人類社會,哪怕是再沒有戀愛經驗的男生,再純情的初戀,都渴望更進一步的發展。
謝宜年也想。
只是他害怕唐突,害怕自己的行為會引起宗夏槐的反感,所以只能試探,在得到她的允許後才敢更進一步。
謝宜年說:“但是今天好累,可不可以抱一下?”因為他們已經擁抱過,所以謝宜年知道這是一個得到允許的行為。
宗夏槐伸手去抱了他,可是這一回她想走的時候卻被摁在了懷裏,謝宜年的腦袋埋在她的頸窩裏,像一只大狗一樣蹭了蹭她的脖子。
在他的唇擦過的瞬間,宗夏槐的身體是繃緊的,她還沒有習慣和異性這麽近的距離。
她不讨厭謝宜年,甚至覺得兩個人近距離接觸的時候他身上的味道令她安心,但她仍需要适應。
作為一個沒有談過戀愛的女生,宗夏槐是慢熱的。
謝宜年趁機又rua了兩下女朋友的頭發,像貓吸貓薄荷那樣聞了兩下。
好香好香。
謝宜年又親了兩口女朋友的頭發。
宗夏槐打掉他的手:“不要吃頭發!”
宗夏槐并沒有讓他抱太久,說到底這裏是公共區域,萬一有人來了怎麽辦?謝宜年又戀戀不舍地黏了一會兒。
“我要回家了。”宗夏槐站起來,她本來是擔心謝宜年,現在看來他并沒有因為挨罵而沮喪,她心裏輕快起來。
宗夏槐并沒意識到她潛意識裏是擔心謝宜年的。
謝宜年一直送她到停車場,目送她上車,欲言又止。
想跟女朋友一起回家,一點都不想分開。
然而謝宜年最終出口還是:“路上注意安全。”
謝宜年大半時間住在醫院,今晚也是一樣。師兄黃朝和他不一樣,除了值班的時候,黃朝回家是最積極的。
之前謝宜年不解,覺得有時候很遲了,第二天早上還要來查房開刀,還不如睡在醫院,節省通勤時間。
當時師兄笑他孤家寡人,不懂這種家裏有人等他的感受。
到今日,謝宜年有些懂了。
要是、要是夏槐在家裏,他哪怕開刀開到半夜2點,也想趕回家和她睡一個熱被窩。
現在謝宜年躺在醫院宿舍的床上,開始孤枕難眠了。
想和女朋友親親,想……算了,更進一步的他不敢想,想了他也害羞。
宗夏槐到家後,給謝宜年報了平安,緊接着就收到了消息轟炸。
【夏夏,有點想你】
【夏夏,明天在幾號間?】
【夏夏,明天想吃什麽】
【夏夏,明天晚上有沒有空在外面吃飯】
……
心動不如行動,謝宜年想要進一步接觸和發展,在醫院這種工作場合是沒有什麽機會的,得有私人空間才行。
宗夏槐不是黏人的性格,但是對于謝宜年的黏人,她并不反感,甚至很喜歡。
宗夏槐:【明天看我倆下班時間吧,有空就在外面吃,沒空就點外賣拿到食堂吃。】
宗夏槐回了消息後就把手機放到一邊,開始填報課題立項申請書。
現在的新主任對科研抓得很緊,胃口也很大,像一些小期刊什麽的根本就瞧不上,張口就要頂刊。
但是只要宗夏槐一會兒沒看手機,謝宜年就會發來一堆消息。
現在大家的關系不同于往日,宗夏槐不好晾着他,索性給他打了微信電話。
“夏夏?”謝宜年很驚喜,但說話底氣不足:“我是不是消息太多,吵到你了?”
“不是。”
謝宜年問:“你在做什麽?”
“在寫開題報告。”
謝宜年:“哦,我還是打擾到你了。”
“那我挂了?”
“不要。”謝宜年說:“你寫你的,我陪着你就好。”
說來也怪,剛才沒打電話的時候,謝宜年發了一堆消息,如今在電話裏謝宜年卻一聲不吭了。
宗夏槐寫了一會兒,發現手機裏過分安心,喊了兩聲:“宜年?謝宜年?”
宗夏槐調大手機的音量,聽到了有序的呼吸聲,原來謝宜年睡着了。
于是宗夏槐關了自己的麥克風,以防敲打鍵盤的聲音吵到睡着的男朋友。
謝宜年太累了。
宗夏槐突然意識到這一點。
自打她認識謝宜年以來,謝宜年就像只精力旺盛的小狗,只要有空就圍着她打轉。
但其實謝宜年也有自己的事情,神經外科的壓力和瘋狂程度在院內絕對能排得上前三。先不說神經外科手術經常做到半夜,就說神經外科輪急診還要回自己組做手術這條規定就足以讓人感慨一句,打工人的命不是命。
本院的神經外科少有家庭幸福美滿的醫生,基本上都是二婚三婚。年輕時不着家和老婆感情破裂,等混出頭了,就在感情上“報複性享樂”。
當小弟的日子實在是太壓抑了,沒有自己的個人生活,24小時随時待命,30歲好不容易博士畢業上臨床,不僅被老大罵得狗血噴頭,還要遭到手術室護士和麻醉的“嫌棄”。錢嘛,發的也不多。
在這種高壓狀态下,人的心理狀态很容易出問題。
宗夏槐上回請假,去防保處登記,無意中瞧見電腦上休長病假的名單,好幾個在原因那一行寫着重度抑郁狀态。
海城的三甲醫院工作強度大,科研、教學壓力高,宗夏槐陸陸續續聽說有同行自.殺。
宗夏槐想,她喜歡謝宜年和謝宜年在一起,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和謝宜年相處起來很輕松,她沒有在對方身上感受到那種苦大仇深的壓力。
但是謝宜年怎麽可能沒有壓力呢?
她的腦海裏忽然閃過,她晚上去找謝宜年的時候,謝宜年坐在那裏,神色蔫蔫。
謝宜年是有壓力的,只不過他把最好的狀态呈現給了自己。
宗夏槐的心裏泛起一點酸澀。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宜年醒了,他第一反應去看手機,心裏有些懊惱:怎麽就睡着了?
當他發現宗夏槐并沒有挂電話的時候,震驚之後就泛起了一絲甜蜜。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開口:“夏夏?”
宗夏槐聽到他聲音後就開了麥克風:“嗯,我在。”
謝宜年心裏開始放煙花了:“我……我剛才不小心睡着了,沒有吵到你吧?”
“沒有。”
謝宜年高興起來:“是的,我睡覺一向很安靜的,據我大學舍友反饋,沒有打呼嚕說夢話磨牙的壞習慣。”
宗夏槐順口說了一句:“好,我之後也反饋一個。”
久久的沉默。
謝宜年首先接起了話茬:“夏夏的報告寫的怎麽樣了?”
宗夏槐說:“要不我們還是聊聊周末去看什麽電影?”
謝宜年懂了,女朋友不喜歡在工作之餘聊沉重的話題,他打開電影購票軟件,查看最近熱播。
謝宜年說了幾個名字,宗夏槐說都行。
謝宜年:“夏夏你都沒認真聽。”
宗夏槐:“我真的覺得都可以,主要是和你一起去看。”堪稱一秒鐘哄好。
後來宗夏槐要去洗澡睡覺,兩人就挂了電話。
謝宜年剛才睡了一會兒,躺在宿舍的床上,一時半會兒還睡不着。
噢,他剛才為什麽事不開心來着?是徐同和那家夥要回來了。
謝宜年現在沒有不開心了,他甚至為自己鑽牛角尖感到可笑,徐同和都結婚有孩子了,他怎麽會吃這個人的醋?
所以說人甚至不能共情幾個小時之前的自己。
老媽在微信上關心他的戀愛情況,問:【你說那女孩叫什麽?宗夏槐……夏夏是吧?夏夏老家哪的?父母是做什麽的?家裏幾口人?】
父母總有父母的擔憂,兒子這麽喜歡那姑娘,看樣子是奔着結婚去的。
從兒子的敘述中,那姑娘外形佳能力優,既然能和兒子在同一個醫院工作,對于姑娘本人,謝家父母是不擔心的。
謝家父母也不是嫌貧愛富,只是想了解兒子女朋友家的大致情況,不需要兜底最好,如果需要為兒子兜底的話,要兜多大的底?人的接受能力畢竟是有限度的。
謝宜年還沒領會到母親的擔憂,直說自己不知道。
老媽讓他有空問問,他一口應下。
謝媽媽:【主要問問父母是不是健在,感情好不好,有沒有退休金。】
除此之外,老媽又叮囑了幾句:【你是男孩子,兩個人之間如果出現問題,一定要去主動溝通,一定要多去哄哄人家女孩子,做事情要有擔當,要負責任。】
剛談戀愛的小謝在老媽面前把女朋友誇得天花亂墜:【夏夏人特別好,特別溫柔,我們之間才不會有什麽矛盾。】他怎麽可能會和夏夏吵架?
謝媽媽除了嘆氣外無言以對。
謝宜年一覺睡到天亮,做了個和宗夏槐有關的美夢,他夢見他們結婚住在一起,每天最幸福的時光就是下班後在家裏的餐桌上吃夜宵。
鬧鐘打斷了謝宜年夢中和老婆的親親,他生氣地按掉了鬧鈴,穿着洞洞鞋去科室查房了。
外科查房一向很快,尤其是在有手術的工作日,基本上就是逛一圈病房,問一句吃了嗎?睡了嗎?拉了嗎?有哪裏不舒服嗎?
小謝長得帥氣,精神勁又足,每回一來都是人群中的亮點,最近他又受到了愛情的滋潤,整個人滿面春光。
大家都喜歡接觸這種生命力旺盛的人,并感慨一句:天選學醫人。
黃朝師兄見了他就說:“師弟,怎麽感覺你又帥了?”
謝宜年聽了挺高興,摸了摸臉說:“我女朋友也說我帥。”
黃朝驟然被喂了一口狗糧,搖着頭說:“師弟你變了。”
今天沒有大查房,外科醫生不到9點就出現在了19號手術間。
當着其他人的面,謝宜年不能和女朋友光明正大地打招呼,只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黃朝倒是和宗夏槐打招呼:“麻醉老師好久不見,這段日子不見,你又漂亮了!”
黃朝忽覺身邊一陣冷氣:“今天怪冷的,空調調高一點吧。”
這會兒病人還醒着,大家沒拉太多的呱,只等宗夏槐叫了上級來上麻醉。
宗夏槐之前有過工作經驗(三年專碩),一般病人沒什麽大問題的情況下,大部分上級都會讓她自己來誘導,畢竟一個上級管好幾個房間,大早上分不出身來。
今天這個病人裝過心髒支架,雖說臨床心功能現在還可以,但保險起見,還是兩個麻醉醫生一起來搞比較穩妥。
等上級的時候,宗夏槐順手穿了一個動脈,留了一個術前動脈血氣。
在她連動脈換能器校零的時候,上級急匆匆進來了,冷着臉看上去心情不大好,一進來就說了宗夏槐一通:“動脈為什麽要放在誘導前穿?病人不疼嗎?”
穿動脈是非常痛的,但是神經外科這類大手術常規需要術中動脈血壓監測。有的麻醉醫生更強調人文關懷,喜歡等病人麻倒了之後再穿動脈;有的麻醉醫生覺得人都到這裏了安全最重要,喜歡在病人醒着的時候穿動脈,順便留一管術前動脈血氣做對比。
當然麻倒之後再穿動脈是針對情況尚可的病人,對于重症病人都是先穿動脈再上麻藥,以免在誘導過程中出什麽狀況。
宗夏槐解釋說:“這個病人裝過心髒支架,進來的時候也發了一陣室早,所以我先穿了動脈。”
上級瞬間偃旗息鼓,“行吧,開始吧。”
宗夏槐給病人吸氧,上級負責推藥,然而就在某只藥推下去後幾十秒,病人的動脈血壓一下子掉到了50/20 mmHg,心率飙到了130。
機器發出了爆鳴般的報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