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夢魇 她埋在蕭紹肩頭,失聲痛哭

第13章 夢魇 她埋在蕭紹肩頭,失聲痛哭。

楊柳輕拂,悄然垂進靜寂的河面,宏闊的府邸門前錦燈通明,靜候其主人的歸來。

蕭紹驅馬打頭,後面跟着一隊護送的侍衛。車夫穩穩停下馬車,侍女掀起車簾,扶着裏面的女子出來。

府門大開,早早候在門口的一群小厮侍女恭恭敬敬請安,除了三兩個熟面孔,其他的都是新安排來的。

虞靜央讓他們都起來,視線移向身後人,颔首道:“多謝蕭将軍送本宮回來。”

蕭紹公事公辦向她行禮:“恭送殿下。”

晚棠在旁一句話也不敢說,總覺得氣氛格外奇怪。這時候,虞靜央眉頭微微一蹙,用帕子掩住了鼻子。

晚棠還以為是主子有何不适,下一瞬,一陣難聞的氣味鑽進了她鼻腔,像是什麽東西燒焦了的味道。

她也捂住口鼻,問府中下人:“哪裏來的味道?竟像走水了一般。”

“姑娘冤枉,府上一切安好,怎會走水呢。”衆人面帶茫然。

氣味蔓延得很快,蕭紹等人也聞到了,而且似乎真的是從院牆裏傳出來的,偏偏看下人們的神色不似作假,是真的不知情。

晚棠偷偷望了望公主的臉色,大着膽子道:“殿下膽子小,恐府上不安全。正好蕭将軍還在,不如親自帶人進去檢查一遍,也好讓殿下安心。”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那股嗆鼻的氣味好像又漸漸淡了下去。蕭紹按兵不動,沉聲道:“公主府是陛下派人手整修的,用的都是信得過的人。”

表面安撫,實則委婉将晚棠的提議推了回去。虞靜央收回目光,對晚棠一嘆:“罷了,蕭将軍公務繁忙,本不該在此陪着本宮耽誤……”

“……”

蕭紹緊抿着唇:“臣并無此意。”

他向身後打了個手勢,親兵會意,步履有序跨進公主府大門。

-

一隊人馬挨個院子檢查,個個都随身帶着沾過血的兵器。虞靜央沒有害怕,為了不妨礙他們搜查便也沒有回房,随意在府上走了走,置身這座熟悉又不熟悉的府邸,竟覺得恍若隔世。

她居住的正院還與記憶中一樣,陳設器具都沒有大的改動,“綏歡院”的大字牌匾是她母親當年親手所題。虞靜央沒有急着進去,而是去其他院落轉了一遍,最後走到東南角一處眼生的小閣樓前。

這是……

晚棠笑:“從前殿下總念叨着想要個閣樓看星星,現在可算有了。”

虞靜央望着微怔。五年前她出嫁時,這裏只建造了不到一半,本以為會随着她的離開而停工,沒想到如今回來可以看到它建好的模樣。

這座閣樓造型精致,個中細節完全按照她的心意修建。可關于此處修築的那些小巧思,她只對一個人說過。

虞靜央眉眼低垂,過去某段回憶藏在她腦海深處,在這一刻被喚醒。

“工匠動作很快,看樣子很快就能建好。未雨綢缪,你先給它起個名字吧。”

她早已想好:“‘明月樓’,如何?”

那人意識到什麽,打趣:“‘何處相思明月樓?’”

她立馬炸毛,微紅的面頰上寫着此地無銀三百兩:“我才沒想你呢!”

現在,“明月樓”三個大字就挂在閣樓門前,皎潔的月光均勻地灑在牌匾上,虞靜央看了,竟覺得有些晃眼。

她不再停留,轉身離開這裏,走到半途的位置,遇上了來向她複命的蕭紹。

他手下的人動作很快,已經查完了府上所有的院落,并沒有發現什麽人為的異常。方才那股刺鼻的味道來自廚房,照明的燭臺點燃太久,傾斜的燭芯燒歪了一整根蠟燭,使蠟油滴在一邊堆放的柴火上,燒黑了一大片。

此事發生得偶然,但也多虧及時發現,不然因此走水也說不準。

蕭紹替她處理妥當,明顯沒有打算多留,虞靜央已經解除了禍患,便也不再留他。一個向綏歡院緩緩而去,一個走向府邸外門。

晚棠跟着虞靜央,低聲道:“殿下大可安心了。有蕭将軍仔細查過,關家手下的人沒機會對殿下不利。”

虞靜央此時心情還算輕快,想起府門前的對話,不禁嘴角微彎:“你在我身邊久了,總是一個眼神就能明白。”

晚棠笑嘻嘻道:“這是應當的。”

虞靜央不喜太多人侍候,便讓他們悉數退下了,只剩主仆倆說着話,一邊推開房門走進去。

然而,意外就發生在一念之間。虞靜央進了卧房,轉過玄關拐角處,數十盞燭臺照得整個空間亮如白晝,微小的火苗明明暗暗,恍惚間竟湊成了一只張着血盆大口的巨獸,冒着刺眼的光闖進她眼簾。

一段被刻意回避的記憶就這樣被強行喚醒,虞靜央腦中當即“嗡”地一聲,什麽理智都找不見了。

公主府門口,女子失控的尖叫聲穿過了幾道高大的院牆,讓蕭紹離開的步子猛地停住。

怎麽回事?

難道是他們疏忽了什麽地方,府上真的藏着歹人?!

這一念頭徹底驚起了蕭紹內心的慌亂。他抽出腰間劍刃,幾乎是一路狂奔了回去,直接闖進了綏歡院。

“殿下,殿下!”

無人回應他。卧房門大開着,晚棠驚慌的喊聲夾雜着器具落地倒塌的重響傳進他耳朵,下一刻,虞靜央的背影進入他視線,正淩亂又倉皇地向門外後退,眼見就要被高高的門檻絆倒。

“別過來,你們別過來!”

蕭紹一震,幾個箭步沖過去,一手攬住了她腰。他面露殺意,銳利的眸子掃向整個卧房,卻見窗戶緊閉,沒有任何刺客歹人出現過的蹤跡,只有滿堂明晃晃的燭火搖曳,亮得人眼暈。

這——

他猝然低頭,背靠在他胸膛的女子尚且沒有從驚懼中緩過神,像極度懼怕什麽一樣雙手擋在自己眼前,渾身不住地顫抖。

“殿下?”蕭紹心中更加不安,嘗試着叫她。虞靜央的神志終于因這一聲輕喚醒來,第一反應卻不是立馬躲開他,而是就着這個姿勢直接轉身藏進了他懷裏,手指緊緊攥住他衣襟,仿佛救命稻草。

蕭紹握着沖進來的那柄長劍,“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別走,我…我害怕……”虞靜央聲音又輕又啞,幾乎是乞求。

到底是什麽東西能讓她失去理智到這種地步,不惜放棄和他劃清界限,也要尋求一分庇護?

這裏沒有刺客,令她害怕的不是人。

蕭紹身體微僵,又怕刺激了她:“殿下在怕什麽?”

一盞盞燭火點滿卧房,滿眼都是熔金一般的明光,卻在那一刻與心底最深處的恐懼重合。只要虞靜央恍惚一分,就能回想起南江王庭那座千尋塔。

那次,她親手虐殺了夫君身邊最得臉的宦官,代價是被囚于塔頂,禁閉三天三夜。

無人陪伴,不飲不食。漆黑高大的石牆,布滿整座塔頂的燭盞時明時暗,全都寂然無聲,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最後,虞靜央神思麻木,一陣名為絕望的情緒席卷全身,眼前光斑朦胧閃爍着,溫暖的燭焰跌下木盞,不知何時成了索命的修羅,霎時間蔓延出一片熊熊大火。

火舌舔舐上虞靜央的裙角,她用盡全身力氣想要逃出去,意識卻迷失于酷熱的火海。

曾經經歷的危險沒有奪去她的性命,卻成了她一輩子逃不出的夢魇。

她埋在蕭紹肩頭,失聲痛哭。

巨大的悲惶吞噬了虞靜央的全部理智,接連不斷的淚水很快浸濕了蕭紹的衣袍,明明已經泣不成聲,仍在颠三倒四地訴說着當時的懼怕和委屈。

對她來說,他是她此刻唯一能依賴的人了。

“蠟燭,全是蠟燭,火好大……好熱、好疼……”

“他摔碎了你給我的玉佩,晚梨,晚梨也不在了……”

她冷靜不下來,蕭紹只能暫時保持這個姿勢,手臂懸空在她身後,始終不知該如何安放。明明早已沒了關系,可那啜泣聲聲入耳,他心頭好像被銀針紮了一樣,密密麻麻地疼。

即使蕭紹再遲鈍現在也明白過來,虞靜央是受過什麽難以消弭的創傷,而且多半與南江有關。卧房裏點了太多燭臺,也許是布置的下人想着主子第一日回府要隆重,能把整間卧房照得燈火通明也是好的,卻沒想到揭開了她的傷疤。

在軍營時看到的那塊殘破又粘好的玉佩,此刻也有了答案。還有她的另一個貼身侍女晚梨至今不見蹤影,怕是在南江為護主死去了。

至于虞靜央口中的“他”是誰,蕭紹想不出第二個人。

南江王儲郁滄,她名義上的丈夫。

蕭紹不再躊躇,有力的手臂漸漸收緊,牢牢護住了虞靜央的後背,以此向她傳遞一些安全感。

他沒再尊稱殿下:“這裏是玉京,你的公主府。沒有人能傷害你。”

府上聽見聲響的下人匆忙趕來,因為這意想不到的畫面驚在了原地。蕭紹安撫着她,布滿壓迫的眸光緩緩掃向衆人,語中警告之意明顯。

“記住了,今日什麽都沒有發生。”

要是傳了出去,不僅二人聲譽受損,更會讓有心之人知道她的軟肋。若有人利用這一點設局對付她,會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是,是!奴才什麽都沒看見!”衆人連聲表忠心,互相使了個眼色,極為識趣地散去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