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珠玉 既知如此,她破了這枷鎖又何妨?……
第21章 珠玉 既知如此,她破了這枷鎖又何妨?……
姜瑤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正好現在已經用完飯,便提議離開酒樓,虞靜央以等候車駕為由讓她先走,姜瑤也就沒有推脫客氣,抱着書踏上了回府的路。
她走後,虞靜央面上沒了笑意。晚棠會意,低聲問:“殿下,可要把黃三抓回來?”
下毒案事發後,趙嬷嬷作為謀害皇嗣的罪犯,被關皇後處以極刑。自那以後,虞靜央就再也沒有見過黃三,以為他也許死了,不成想多年後會在這裏再次見到。
黃三曾是趙嬷嬷的相好,在外做屠戶營生,為人頗老實本分,不知他是如何進的姜府,成了這個高彭的手下。
屬實蹊跷。
想起趙嬷嬷指認她和姜家時視死如歸的決絕模樣,虞靜央若有所思,但不願貿然打草驚蛇,沉吟過後,只道:“找人盯着,尤其別讓人死了。”
晚棠應道:“是。”
公主府的馬車已經在酒樓外,兩人不再多留,出了雅間。
輕緩的女子步履聲消失在樓梯盡頭,她們走後不久,隔壁房門打開了。為首魁梧高大的中年男人跨出房間,神情含着探究之色。
須臾,他問:“這段時日,繼淮可與宣城公主有過聯系?”
“回侯爺的話,世子近日留在府上養傷,只在去晉王府時與公主見過一面。”侍從恭恭敬敬跟在他身後。
“他的親衛偵查本領了得,會任由你們盯着他?”
“這……”侍從面露為難,說不出什麽了。畢竟此話屬實,他們奉命跟着世子,實際上也只能了解一點他在明面上的行動,至于他會秘密做什麽,那就無從得知了。
侍從無話可說,男人冷哼,手中茶盞撂在桌面上。
只看今日表現,宣城公主遠非昔日單純之态,已經變成了一個極為危險的女人。若蕭繼淮不長記性,不聽勸告,等着他的會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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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一段日子算得上安定,虞靜央沒什麽重要的事,每日不過是在自己府上繡花喝茶,再挑時間不時去長公主府或晉王府轉一轉,當然她長了記性,總是會事先問清楚要去的地方有沒有別的人,确認後才能徹底放下心來。
上次她派人去盯黃三的行蹤,但其實并沒有抱太大希望,畢竟他從前是個背景極其幹淨的屠戶,即使現在進了姜氏,或許也是因為他造化如此,與趙嬷嬷的事扯不上關系。
虞靜央是這樣想的,也幾乎就要把自己說服,直到那天自己派出的眼線傳回了消息,高彭啓程返回隴西的那天,黃三作為他的副手随行,在半路遭到了劫殺。當時姜家的護衛還在不遠處,聽到風聲後趕來得及時,讓黃三撿回了一條命。
公主府的人潛伏在隐蔽處目睹了全程,後來順着這條線索查下去,發現出手的是一個民間殺手組織,與黃三從無仇怨。
收到這個消息後,虞靜央的心沉了沉。殺手組織收人錢財替人辦事,會對黃三動手,就是有人想要他的命。
他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黃三現在已經離開玉京,踏上了去隴西的路。對虞靜央來說抓他回來有點困難,可又不能借親近之人的力,如此看來,只有……
一陣決然湧進虞靜央的心,她站起了身。
……
半個時辰後,一個绀色袍服的文官匆匆趕來,對着屋中女子垂首行禮:“老臣見過殿下!”
“起來吧。”虞靜央披着一件暗色的寬袍,十分低調,伸手掀開了遮住半張臉的兜帽,“林大人,別來無恙。”
林岳青應聲起身,心中不安卻未減。廷尉府主管刑罰斷案,今日虞靜央突然到訪,莫非是公主府出了什麽意外?
他問出了口:“殿下為何前來,是出了什麽事嗎?”
男人眼中有擔憂之色,還是從前那個和藹溫和的長輩,只是多年刑責判案的職務負擔,讓他的兩鬓已然染上白霜,沒了從前的意氣風發。
“林叔父,我無事。”虞靜央滿心感慨,溫聲道:“多年不能過來看望叔父,我心中過意不去。若是母親泉下有知,定要斥我一句白眼狼。”
她言罷,林岳青面上泛起懷念,笑容裏是真切的溫情:“殿下遠嫁他國後得以再度回家,乃是有福之人。姜夫人只會無比欣喜,豈會斥罵。”
他的一番話将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了當年,虞靜央不由淺笑,輕聲道:“叔父明知這樣的道理,又為何總是為難自己呢?”
她說完,林岳青的笑意淡了些,良久一嘆:“殿下不必勸我。”
林岳青祖籍隴西,年少時與姜夫人青梅竹馬,可惜襄王有意,神女無情,姜夫人出嫁後,他也投入了虞帝麾下,算是用自己的方式始終守候在心上人的一步之外。姜夫人去世後,他心有怨怼,也沒了建功立業的宏圖大志,意欲辭官返鄉,無奈虞帝不肯放人,他無法抽身而退,卻也邁不過心裏那道坎,多年在廷尉府停滞不前,只守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廷尉侍郎之位蹉跎。
姜夫人病重之時,曾托付他向隴西傳信,想要再見父母一面,偏逢數日大雨不停,林岳青快馬加鞭日夜不休趕了回去,卻還是遲了一步。等到他回到玉京,姜夫人已經魂歸天地。
每每想起此事,林岳青心中悲意難止,因此将過錯全都歸于自己一人。在他心裏,逝去的芳魂始終如珠似玉。
虞靜央望着他,心中百味雜陳。如母親那樣美麗而耀眼的人,偏偏芳年早逝,落得個人人緬懷的結局。乾安宮思她,廷尉府念她,可斯人已去,縱是思念洶湧滔天,又有誰能感知到呢?
思量及此,虞靜央起身,側臉在燭火映照下投向光潔的牆面。
“大人于母親有愧,就幫她的女兒做一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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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虞靜央同林岳青說了什麽。從廷尉府秘密離開後,她低調回府,過了約莫一柱香的功夫,小厮通傳府外泡¥沫¥獨¥家有人求見。
這個時辰,本不該有人來訪。不知為何,虞靜央莫名感到一陣心慌,被自己強行壓了下去,如常問道:“是什麽人?”
小厮答:“是個生面孔,但帶了信物,說是只要殿下一看,就一定會見他。”
虞靜央蹙眉,命人把信物拿上來,竟是一面南江的令牌。
晚棠大驚,對着小厮厲喝:“怎麽做的事!這種東西也敢呈上來,不怕污了殿下的眼!”
小厮不明所以,慌慌忙忙跪地請罪。其實做下人的不會讀書識字,更別說辨別其他民族的文字,認出這是來自南江的令牌。
晚棠訓斥幾句,卻也沒動真格,暗中使眼色讓人退下。
虞靜央久久不言,目光始終集聚在那一塊令牌上,越來越冰冷。
晚棠擔心擾了她心情,忙道:“殿下,我這就去把那人趕走。”
晚棠欲前往,被虞靜央攔住了。玉京這麽大,只要有意,南江的細作想混進來是輕而易舉的事,敢拿着令牌直接來公主府找她,多半是得了上頭主子的令。
現在南江的內憂外患,不複昔日強盛,自然要竭力維護與大齊的聯姻,但就現在大齊朝廷的态度來看,維系這段關系的意願明顯不高。眼見她留居玉京遲遲不見啓程,南江王庭終于是坐不住了。
虞靜央倒想看看他們會使出什麽樣的手段,吩咐道:“讓那人進來。”
片刻,來自南江的細作走進外院。四下清淨無人,虞靜央就在廊前等着他,頗有和親公主的謙卑氣度。
“見過儲妃娘娘。”來人眼露精明,臉上堆起笑,走近行了個大禮。
“今日奴才前來是奉儲君殿下之命,專程給儲妃送一樣東西。數月不曾見面,殿下很是想念,希望儲妃收下此物後能早日辭別母國,平安歸來。”
他手裏捧着一個錦盒,裏面不知裝的什麽。虞靜央心中微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親自打開了盒蓋。
“哐當——!”
盒蓋重重摔在堅硬的石地上,裂開幾道猙獰的紋路。在看清裏面放着的東西後,虞靜央面上驟然沒了血色,失态地僵在了原地。
郁滄費盡心思送過來的東西,不是名貴的珠翠金玉,不是駭人的刀劍毒藥,而是——
一件她穿過的小衣。
關乎女子清譽的重要物什,自己妻子的貼身之物,就這樣被郁滄拿出王儲府交給外男,一路經過千裏,從南江送到了大齊。為了逼她回去,不惜在她身上再壓一座名叫貞操的大山,用這件小衣告訴她——若不肯服從,我随時可以讓你身敗名裂。
晚棠還在不可置信地怒斥細作,虞靜央緩緩擡起目光,不躲不閃對上那人晦暗又狡詐的眼睛,須臾過後,露出個柔婉的笑。
“儲君的思念之情,本宮知曉了。望使者把話帶到,等到形勢合适,本宮自會向父皇表明歸思。”
說罷,她也不再說什麽多餘的話,緩聲細語道:“使者請回吧。”
“那奴才便告辭了。”
南江人想要的無非就是這一句保證,細作會意,笑着拱了拱手,轉身離開。虞靜央遠遠望着那人退下的背影,美目中滿含的和善漸漸凝結成冰,神采閃動,隐含着別人看不出的瘋意。
她扔了錦盒,把那件小衣攥在了手裏,水蔥般的指尖深深嵌進衣料,把其上精細的繡花抓得淩亂破碎。
所謂貞潔,所謂清譽……相比性命,它們就像廢柴一樣一文不值,不過是用來哄騙、苛求女子逆來順受的枷鎖。
既知如此,她為何還要盲目順從,破了這枷鎖又何妨?
府門大開,細作已經跨出門檻。虞靜央雙唇開合,對着空無一人的院子說了一句話,宣判了那人死刑。
“殺了他。”
她話音落下的一剎那,幾根鋒利細長的銀針破空而出,越過走廊院落、青竹繁花,直直襲向府邸門口。
暗器穿胸而過,那人身體瞬間僵直,倒在了“公主府”牌匾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