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冤屈 蕭紹,你不能這樣冤枉我

第22章 冤屈 蕭紹,你不能這樣冤枉我。

晉王府。

正院卧房裏,帳中寧靜無聲,細小的燭火在輕風裏輕晃,照出一點微弱而昏黃的光。祝回雪守在榻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羅扇。

一片靜寂,卧房門悄悄打開了,虞靜延放輕腳步走進,繞過屏風就看見這樣一幅景象。祝回雪手拿着一把小扇,另一手撐頭打着盹,秀麗的眉眼昏昏欲睡,帷帳裏的小姑娘面容安恬,裹着錦衾睡得正香。

虞靜延的心一下子沉靜了下來,眸中悄然升起柔色,輕手輕腳走到床榻邊,捏住祝回雪指間的羅扇,然後一抽。

扇子被輕松取了下來,他放到一邊,見她衣衫輕薄,此刻睡着了,身子似是冷了一般縮了縮。

就在虞靜延從懸架上拿了件外袍,輕輕披在她肩頭的時候,祝回雪睜開了眼睛。由于剛剛打了個盹,她眸中尚有迷蒙之色,在看清面前人後立刻變得清明。

“殿下?”祝回雪驚訝地脫口而出,回神後先是起身行了個禮,語調恢複如常:“殿下怎麽過來了?”

按照慣例,他今日應該在蘇良娣那裏的。

“蘇良娣身子不适,我便沒有過去。”虞靜延道。

“可是蘇妹妹不舒服,不是更需要殿下相陪嗎?”

她難得話多一次,虞靜延聽了卻不舒服,反問:“王妃是在趕我走?”

“妾身不敢。”聽不出他心情如何,祝回雪不敢再說什麽,縱有再大的困意如今也散了。

虞靜延瞥她一眼,沒再說話,越過屏風走向書案。祝回雪想起什麽,突然變得有點慌,跟在他身後加快腳步。

她先一步把案上擺着的書收了起來,虞靜延看着她動作,目光裏意味不明。二人四目相對,祝回雪站在原地僵直片刻,最後還是把手裏的東西交了出來。

虞靜延接過來一翻,是她從前寫過的幾本書,每一本的扉頁處都寫着四個飄逸的小字“歸雪山人”。

這些書他都知道,正想放下,一掂卻發覺重量不太對,像是多了一本。

虞靜延抽出最底下放着的一本。這本沒有書名,裝訂也還很粗糙,裏面內容只寫了一半,看來是她還沒有完成的作品。

他面上喜怒不顯,更讓祝回雪心中沒底。自她嫁入晉王府,他雖然沒有在這件事上對她明确約束,卻也沒有什麽支持的意思,看上去并不上心。誠如初桃所說,在這個世上,有幾個男人會希望看到自己的妻子行事出格,掩藏身份寫這些東西呢?

祝回雪目色暗淡了幾分,輕聲道:“殿下不喜歡,妾身以後不會再寫。”

“你很喜歡蒙州?”虞靜延問。

“嗯?”祝回雪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問弄得茫然,後知後覺意識到他應該是看見了自己書裏的文字。

她定定神,斟酌着答道:“蒙州山水風光壯麗,使人觀之忘憂。若日後殿下有機會去,一定也會喜歡的。”

他去蒙州嗎……

不像祝回雪走過了一大半大齊河山,自從懂事起,虞靜延就被一個“皇長子”的身份綁在了玉京,二十幾年間踏足過的地方也不過隴西、淮州寥寥幾處,且大多時候是奉朝廷之命出外處理公事。所以,他似乎從未有閑暇把目光分給途中的景色,至于那些自然風光優越的怡人之地,也就更沒有機會見識了。

與自己的妻子相比,他眼中的色彩顯得那樣寡淡平常。

虞靜延比祝回雪高出一個頭,看見她的眼睫不安地輕顫,如一對撲扇閃爍的蝴蝶翅膀。

他沒繼續這個話題,把手中的書本還回去。祝回雪很快接過收好,暗暗松了口氣。

想起近日虞靜央那邊發生的事,她頗為擔憂,問道:“聽聞阿綏府上遭了刺客,當晚就報到了廷尉府,可見受驚不輕……殿下可去探望過了?”

虞靜延應了,提起此事,眉宇間的柔和淡了下去。

公主府門前平白多出一具橫死的屍首,虞靜央親眼看見,自是被吓壞了。畢竟是從小愛護大的妹妹,出了這樣大的事,虞靜延前去探望,不巧當時她心神不寧好不容易入睡,他便也沒有打擾她,臨走前吩咐了府上侍從,叫他們不必告訴她自己來過。

南江的細作混入玉京又被人所殺,一時還抓不出兇手,實在是件棘手的事。廷尉府查來查去不見進展,被虞帝斥責無用,蕭紹沉默着旁觀,最後說道:“我去吧。”

蕭紹介入其中,虞靜延放心了不少,有他在,虞靜央的安全就不必擔心了。

“不必擔心,她沒事。”祝回雪面露關切,虞靜延望着她,主動說道:“昨日我去的時候,看見她的藥碗旁邊放着你做的蜜餞。”

既是放在藥碗旁,那就是喝藥時常常會吃的。祝回雪不由展顏:“阿綏喜歡就好,改日妾身再差人送些去。”

她雙眼微彎,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多了幾分平時沒有的鮮活俏麗。站在柔和的燭光裏,更顯得她眉眼靈秀,身條婉約。

最近有了新鮮杏子,正好可以多做一些。

祝回雪正思索着,帳中睡着的樂安似是發現了母親的離開,不安地翻了個身。

祝回雪發現了,快步走到榻前安撫。半晌後樂安再度熟睡,她無奈地笑了笑,想起虞靜延還在後眼中閃過掙紮,還是轉過頭看他,笑着道:“樂安近日脾胃不好,夜裏睡不安穩,妾身恐怕離不得,現在天色不算晚,想來徐側妃她們尚未就寝。既是蘇良娣身子欠佳,殿下不如——”

“夠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自己的妻子往外推,任誰也受不了。虞靜延的臉色果然沉了下去,直接打斷了她,祝回雪低着頭,無助地攥了攥手邊的帷帳,心中漸漸開始後悔。

就這樣沉默了很久,她率先出聲,試圖彌補剛才說錯的話:“是妾身錯了,殿下……今晚要留下來嗎?”

然而,虞靜延沒有接受她的服軟:“不必了。”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毫不留戀地向外走。

“殿下怎麽出來了?這……”

“去書房。”

外面的腳步聲漸漸消失,祝回雪心中不由酸澀,露出苦笑。

她的身子受損,很可能已經沒有生育的機會了。可一個皇長孫對晉王府何其重要,她做不到的事,只有交給其他女子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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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等到蕭紹安排好新增的守衛布防,夕陽已經西斜。事了,他走進內院,沿着閣樓的一層層臺階拾級而上。

虞靜央身子不好,而今又受了驚吓,蕭紹以為她會窩在綏歡院裏哪都不去,一問侍從才知她竟不在,而是把自己藏進了內院東南角的明月樓。

一直上到第三層,蕭紹才在檀木花架後的角落裏找到了她。不知在這裏待了多久,虞靜央沒有睡着,只是抱膝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像一只被欺負了的小獸。

長這麽大,她怕是第一次看見那樣血肉模糊的場面,到底是被吓到了。

蕭紹心中不是滋味,走到她面前:“殿下,怎麽躲在這裏?”

他出了聲,虞靜央才發現他的存在,眼中尚有茫然,望了他一眼,複又低低垂下:“這裏安靜,沒有人。”

殺死那個細作的兇手還沒找到,在她的心裏,現在可不就是沒有人的地方最安全嗎。

蕭紹抿唇,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蹲下:“我的親衛圍住了整座公主府,只要有形跡可疑的人現身,他們立刻就能察覺到。”

偌大的閣樓點了幾盞燈,正好控制在不暗也不亮的程度,暫時安定了虞靜央不安的心。她聽出蕭紹話中的安撫之意,眼睛無措地眨了眨。

“可是……有人說兇手出自公主府。”

謠言已經漸漸平息下去,卻還是傳到了她耳朵裏。蕭紹眉峰蹙起,正想說什麽,虞靜央已經先一步開了口:“不是我殺的。”

第一個字說出口,她的眸子就禁不住紅了,聲音酸澀:“你相信我嗎?”

她手指悄然揪住了他的衣角,就像從前闖了禍害怕時會拉他的袖子那樣,是恐慌無助下才會下意識做出的依賴他人的舉動。

蕭紹心情複雜,終是沒有躲開,對她說:“這種荒謬的謠言,沒有人會放在心上的。”

連看見兔子受傷都要傷心掉眼淚的人,怎麽會指使殺人。何況她身邊現在沒有一個習武的心腹,連仵作查驗那個南江細作的屍首時都要感嘆稱奇的手段,在公主府根本找不出有能耐施展的人。

得到了他的回答,虞靜央的狀态漸漸平靜了一些,下巴墊在膝前交疊的手臂上。

蠟燭靜靜燃了半根,蕭紹正思忖如何才能讓她自願下樓,至少不要在這裏獨自縮着,寂靜的環境裏,虞靜央的聲音輕輕響起:“為什麽要管這件事?”

蕭紹知道她在問什麽,目光移向她身後修葺細膩的磚牆,站了起來:“與廷尉府相比,我的人能查出更多灰暗處的線索。而且,這一案只有我經手,陛下和晉王才能徹底放心。”

處處為君王、為同僚着想,如此的恭謹無私,仿佛穿上官服站在朝堂上,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臣子。

難道……就沒有一點私情使然嗎?

“你與從前……一點都不一樣了。”

霜雪般皎潔的月光透過花窗映進來,虞靜央望着他,那顆七竅玲珑心也短暫地生了鏽,沒過腦子的話語随着微動的雙唇小聲問出:“為什麽呢?”

話音落下,蕭紹竟一瞬間看回她,眼睛裏壓抑着不知何種情緒,好像有難以置信,還有愠怒。

許久之後,他說:“是不是必須永遠是你讨厭的樣子,你才可以安心?”

虞靜央愣住,幾乎是下意識就要問,而他還沒有說完,咬着牙:“人人都可以問我為什麽,只有你不能。”

望着他不甘又憤恨的模樣,她終于回想起什麽,那段刻意忽略的記憶又被吹開了表面的塵土,變得清晰起來——曾經離別的時候,她選擇了最狠最傷人的話,把嫁給他稱為“下嫁纨绔”。

可他不知道,那時她口中最嫌棄最厭惡的,其實是她從前最向往最期待的未來。

虞靜央心一抽,啞聲道歉:“我說錯話了,對不住。”

蕭紹幾步靠近她,急切地問:“告訴我,你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離開大齊,後悔選擇了那人……

“我……”

虞靜央別過臉,“這已經不重要了。”

“怎麽不重要!”蕭紹突然激動起來。

在虞靜央略顯錯愕的注視下,蕭紹後知後覺回過了神,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眼中執拗的光也暗了下去。

重要嗎,不重要?

“你當時說,不喜歡無用的纨绔,現在又說不重要……其實,你根本就是膩了吧。”

蕭紹忽而感到一陣無力,仿佛多年的經營謀劃都在今日付諸東流,什麽成果都沒有看見。

他聲音低啞:“不管我是什麽身份,變成了什麽樣子,你都不會再喜歡了。”

是啊,不重要了。

蕭紹心中再也沒了希望,向後退了一步,袖子卻被拉住了。

他猝然回頭,看見月色澄澈空明,與柔暖的燭光交雜在一起,窗前花枝搖曳。虞靜央急急站了起來,眉頭委屈地蹙起,澀聲道:“蕭紹,你不能這樣冤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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