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姜氏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第28章 姜氏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姜琮不知輕重地瞪着眼睛, 不說講手足之間的情誼,連對皇族的尊敬都忘到了九霄雲外,指着祝回雪恐吓道:“不許出去告狀!姜家和晉王府榮辱一體, 連表哥都要禮讓三分, 我是姜侯世子,你一個生不出皇孫的空頭王妃, 在我這耍什麽長輩的威風!”
沒人想到他敢公然說這樣傷人的話, 跟着姜琮來的小厮這時候終于找到了主子,見狀被吓了個半死,簇擁上來滿面惶恐地勸說着。祝回雪的臉色已然煞白,氣得渾身發抖, 虞靜央連忙扶住她,怒聲道:“姜琮, 你是不是瘋了?”
這邊動靜鬧得不小, 越來越多的人聽見動靜趕來。而姜琮恍若未覺,失了理智一般,對虞靜央旁若無人地嘲諷:“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現在在以什麽樣的身份管教我, 儲妃殿下?別忘了你已經是南江人了!”
饒是虞靜央和祝回雪兩個人在此, 誰又能料到姜琮會狂妄到如此模樣?他口無遮攔, 言語間完全沒有對王妃和公主的敬重, 可見平時游走在青樓賭坊中, 那些議論她們的不堪謠言全都入了耳朵,此時一字一句言辭激烈, 根本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悔意。
連正堂那些地位尊崇的夫人們都不敢提起她的身份,現在就被姜琮這樣輕松地揭開了傷疤。虞靜央可以在親近之人面前示弱,不代表她會任由一個被寵壞的表弟指着鼻子罵。
面前人還在喋喋不休地諷刺, 她眸色漸漸變冷,如同淬了一層冰。
姜琮越說膽子越大,就在這時,外廊上傳來一聲暴喝:“住口!”
旁觀的衆人紛紛下跪行禮。虞靜延疾步從廊前走來,臉色鐵青,顯然已經聽見了全部,落後一步的位置跟着蕭紹,同樣沉着目光。
對不成器的姜琮來說,這二人是他從小就畏懼的對象,尤其是身為表哥的虞靜延。沒想到他會突然來這種女眷宴會,姜琮的氣焰登時全無,極度恐慌下竟有些暈眩感,如猛獸遇上天敵一般緊張地低着頭,話語都結巴起來。
“表、表——”
“啪!”
一聲脆響,姜琮話沒說完,被狠狠扇倒在地。他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手掌在地上留下道道擦傷,右邊臉頰立馬高高腫了起來。
這一巴掌帶了十足的力道,昭示着動手之人心中已然怒極。劇烈的疼痛下,姜琮終于變得清醒了一點,也不敢起來,捂住臉狼狽地向後退:“表哥,我……”
虞靜延毫無恻隐,居高臨下看着他:“譏諷王妃,侮辱公主,姜琮,你當真是出息了。”
晉王盛怒面前,衆人噤若寒蟬,無人敢幫腔為他求饒。姜琮冷汗落在地上,渾身抖如篩糠,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蠢事,一時連表哥都不敢叫了。
“殿下,我錯了,我……”姜琮蒼白的嘴唇慌亂張合,話只說到一半,突然感到眼前明暗,竟漸漸看不清眼前人和物,随後一頭栽倒在地,沒了知覺。
直到這時,守在一旁的小厮才有膽子簇擁而上,又急又慌地喚着不省人事的主子。長公主在路上已經聽說了前因後果,過來後看見倒在地上的姜琮,重重嘆了口氣,吩咐道:“先把姜世子送到廂房安置,去請郎中來,再把消息告知姜府。”
……
鬧劇一出,進行到一半的賞花宴便被攪黃了。長公主一邊修補小輩捅出的簍子,一邊還要留在前廳送客,暫時沒精力理會虞靜央等人,她們便都暫時留在後院,沒有離開。
虞靜延餘怒未消,不願理會姜琮,蕭紹看了出來,主動出面去給姜府傳話,把空間留給了三人。
房中一片沉默,最自在的人成了祝回雪。兄妹兩個相顧無言,她伸出手,悄悄拽了拽虞靜延的袖口。
“……”
虞靜延哪裏不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了半晌終于開口,只不過還是對兩個人說:“下次再有這樣的事,直接将人綁了扔回姜府,不必顧忌什麽。”
他語氣幹巴巴的,一聽便知是沒話找話,哪裏能與阿綏聊起來?
祝回雪無奈,幫腔道:“殿下說得是,不過事發突然,我們也沒想到姜琮會大放厥詞,竟敢說那些話……連阿綏都愣住了,是不是,阿綏?”
猝不及防被點到名字,虞靜央擡起眼,在對上虞靜延的視線時又拘謹地垂了下去,低低應了一聲嫂子的話,輕聲道:“我總覺得姜琮今日不太對勁,就算被嬌寵壞了,也不該如此……”不知死活。
“郎中已經到了,會查清蹊跷。”虞靜延明白她的意思,沉聲道。
從她回來到現在,兄妹倆都沒有真正坐在一起好好說過話。虞靜央低着頭,坐在他對面手指絞帕子,虞靜延無言看她,只看得見她略顯清減的下巴。
一副受了欺負不敢告狀的樣子……就算當年她闖下了彌天大禍,難道他們兩個就不是兄妹了?
幾年不見,不知她在南江吃了多少苦,懂事了,卻也更倔起來,以前信手拈來的撒嬌撒潑,現在倒是一點兒都不會了。
虞靜延心中一嘆,終于抛開了晉王殿下價比千金的面子,走到她面前:“剛才姜琮張牙舞爪的,離你很近,沒有受傷吧。”
虞靜央沒想到虞靜延會主動來和她說話,錯愕地擡起頭,而他已經淡淡移開目光。
“沒有,我沒事。我是說,我……”虞靜央反應過來,搖着頭語無倫次地應答,說着說着忽然鼻間一酸。
她倉皇低下頭,淚水卻先一步奪眶而出,卻又不想被人看見,于是拿起手帕胡亂擦着眼淚,總算顯露出幾分當年的孩子氣。
見她如此,虞靜延無奈,聲音也不自覺軟化下去:“哭什麽。”
一雙溫熱的手掌落在了她頭頂,就像小時候一樣。虞靜央一邊哭,心中快要溢出來的委屈怎麽也忍不住:“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五年過去,他們都變得成熟了,不再像從前那樣什麽都不用想,心思便都重起來。虞靜延輕嘆,心中已經開始後悔之前那樣的态度,要是他早些對她和善一點,她就不會想這麽多,遇上危險寧願去廷尉府報官,也不敢先來找他。
她現在身份特殊,初回玉京又沒有可信之人,獨自一人與晚棠相依為命,怎能不感到無助和孤獨?
想到這裏,虞靜延心疼之餘更有愧疚:“別說傻話。我是你哥哥,自然要管你一輩子。”
賞花宴上的一場意外,陰差陽錯成了兄妹二人和好的契機。沒過一會兒,郎中過來向三人禀報,竟說姜琮體內有使人暴躁易怒的藥物。也正是因此,剛才他才會失去理智大放厥詞,最後又因精神過度振奮而暈倒。
祝回雪面色微凜:“這種藥材并不常見,沒有在方才宴席上的飯食見到,不該有誤食的可能。”
排除了誤食,那就是有人蓄意設計。姜琮縱欲好色,偏偏又心思單純,他在這裏與人亂來,不論是被什麽人撞見都不會是小事,而這時姜琮體內藥性仍在,只消争執幾句就會失控,繼而與撞破之人起沖突,甚至大鬧長公主府。
到了這一步,背後主謀的意圖已經達到了。姜家顏面掃地,又得罪了長公主,第二天朝會時,彈劾的奏疏就會如雨點般落到天子的龍案上。至于指使之人究竟會是何人,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事關朝廷大事,虞靜延沒有在兩人面前多說,臉色卻是顯而易見的陰沉。其實他和蕭紹過來長公主府是一時起意,就是因為朝堂上的事棘手不已才會打算出來走走,本以為能暫時遠離那些撲朔迷離的争鬥之事,卻不想依然避不開。
他不無嘲諷地想:有人不希望姜家好過,恐怕沒有料到姜家已然半陷泥潭,自己搞得自己一身腥。
發現隴西走私礦石之後,虞靜延和蕭紹的人一直蟄伏在暗中探查。羊毛出在羊身上,既是走私,那些礦石不可能憑空而出,他們順着這條思路繼續盯下去,果不其然發現了端倪——隴西本地的礦地是核驗無誤,然而,隴西周邊百裏的其他小型礦地卻有躲避官府、私自開采的痕跡。
凡是根系深厚的門閥士族,往深處挖都不會幹淨,虞靜延深知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不代表他可以眼睜睜看着礦石這種至關重要的資源流出大齊,成為大族手裏牟利的工具。即使是姜家,只要抓出确切的證據,他照樣不會手軟。
虞靜央看出兄長心情不好,心中鬥争良久,最後下定決心:“哥哥,我有事要告訴你。”
晚梨手下的勢力在邊疆,沒辦法一直陪在她身邊。現在她與兄長和好如初,就算仍要隐瞞那件事的真相,另一件她不好處理的事卻可以說出來,或許還能給兄長提個醒。
虞靜央定下心神,把黃三的事向他說了一遍,絕大部分的經過都是真實的,只掩蓋了事關下毒案的一點。
“當初指使趙嬷嬷下毒是我不對,可她出身姜家,最後向關皇後認了罪,說到底是背叛。我那日在酒樓遇見了黃三,才知他竟然也入了姜氏門下做事,正好在隴西掌管礦地的一個管事手下……”
起初聽的時候,虞靜延以為是她咽不下被趙嬷嬷背叛的氣,連帶着也遷怒了這個黃三,想讓他幫忙做點什麽出氣。他差點皺起眉頭,在聽到她後面說的話後臉色微微變了。
原先毫無關系的屠戶,在趙嬷嬷死後音訊全無,之後正好成了姜家的手下,又正好與隴西礦地有關。
是不是有點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