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婚事 可我不喜歡他們
第32章 婚事 可我不喜歡他們。
行宮百花園, 游廊之間曲水環繞,庭院中央是繁漪錦簇的奇花異草,滿園萦繞着馥郁的花香。隔着重重簾幕, 花廳裏等候着七八個年輕男子, 大都容貌清秀俊逸,氣度卓然。
花廳後的屏風外, 虞靜瀾臉色平淡, 坐在主位一動不動,全無閨閣少女面對這一場面該有的羞赧或腼腆:“母後差人把我從圍場叫回來,原來是早就大費周章幫我安排好了。”
關皇後不在這裏,陪在虞靜瀾身邊的是坤寧宮的女官許嬷嬷, 聽罷陪笑:“殿下到了結親的年紀,皇後娘娘着急也是應該的, 現在吳王的終身大事已經定下, 可不就要着手操心殿下的了嗎?”
虞靜瀾不語,徑直站起身走上前,隔着一道屏風恰好能隐隐約約看見外面那些男子。這些人,她從前參加宴會時都見過, 可她根本不了解他們, 不知品行如何, 性格如何, 只知道他們個個家世顯赫, 無一不是出自高門大族。
但凡背景上有一點遜色,日後又怎能在朝堂助益關家呢?
虞靜瀾冷笑, 心中甚是不耐,直接就要繞過那些人從後門離開。許嬷嬷見了慌忙把人攔住,求情道:“殿下, 皇後娘娘也是為你好,起碼出去看幾眼——”
“看什麽看!”虞靜瀾厲聲喝道:“母後醉心權術一心想着關家,犧牲二皇兄的婚事不夠,現在連我都要犧牲嗎?這些人我根本就不喜歡!”
“殿下休要胡言!”她話語失了分寸,許嬷嬷也顧不得什麽尊卑規矩,忙擡高聲音警告,又軟下語氣,低聲勸說道:“皇後娘娘就殿下這一個孩子,怎會不為你打算?可只有關家鼎盛,殿下的日後才能一直安穩下去啊,皇後的位置也要依靠關氏才穩固呢。”
許嬷嬷年事已高,是宮中看着虞靜瀾長大的老人,比起關皇後,她的慈祥和寬容更像一個母親。虞靜瀾的手被緊緊拉着,心裏的怒火悄然被不甘取代,想氣憤大罵卻又啞然了,只有幹澀着喉嚨,作蒼白的辯駁:“可我不喜歡他們。”
“殿下沒有接觸過,怎知不會喜歡呢?”許嬷嬷繼續與她講道理,柔聲道:“外面幾位公子都是皇後親自挑選出來的,他們的家族都站在關家一邊,殿下不論選誰,婚後都不會受半點委屈,這樣的日子不好嗎?”
虞靜瀾沉默着,險些就要在動搖中被說服,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心中卻不知怎的竄起一陣叛逆的火,突然得讓她自己都緩不過神。在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前,她的手已經甩開了女官。
“我不想要這樣的日子!你回去告訴母後,我絕不會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除非她逼我,綁住我的手腳,再堵上我的嘴!”
在宮人驚忙的挽留聲中,虞靜瀾提起裙擺跑了出去。直到花園完全消失在她視線裏,徹底甩開了後面緊追的宮人,虞靜瀾才停下腳步。她急促地喘着氣,委屈和無助的情緒霎時達到了頂峰。
嬷嬷說,嫁給那些人不會委屈,可怎樣才算委屈?皮肉之苦是委屈,忍饑挨餓是委屈,整日對着一個不喜歡的人,過着一眼看到頭的日子,一睜眼就要處心積慮地與人勾心鬥角,這些就不委屈嗎?難道只要日積月累朝夕相對,就能對一個完全不感興趣的人生出男女之情嗎?
她的父皇和母後就是政治聯姻,現在呢,他們有誰是幸福的?父皇可愛着母後?
虞靜瀾又想起了那位已經與二皇兄定親的唐娘子。吳王府下聘的那天,唐娘子坐在房中,數不清的人來來往往道賀,滿臉笑容的谄媚模樣,仿佛她已經嫁入皇室,成了萬人之上的吳王妃。虞靜瀾當時也去了唐府,就是在這樣歡天喜地的氛圍裏,她離席更衣,卻看見了躲在走廊角落暗自抹淚的唐娘子,她未來的二皇嫂。
那時虞靜瀾就知道了,她明明是不願的,可她別無選擇。
虞靜瀾一個人沿着外廊漫無目的地走,經過了許多宮殿,無意間一瞥,看見宮人擡着一架鸾轎徐徐行過,最後進了遠處的宮苑大門。
鸾轎僅皇家女眷可用,而這裏不是後妃的住所,除了她,能用的也就只有那一人了。
虞靜瀾臉色微沉,看着鸾轎緩緩消失,心中忽然想到:如果虞靜央當初沒有去南江,是不是也要面對今日她的窘境,被迫為了皇室或母家聯姻?
不會的。
虞靜瀾心知肚明,不無自嘲地想:不會的。因為傳聞中那位父皇的原配,姜夫人。
幾年前,她曾聽那些老嬷嬷說過,姜夫人逝去前放棄了有關自己的一切尊榮,甚至不要死後追封,只用半生夫妻情分向父皇求了一個承諾——膝下一雙兒女将來嫁娶随心,不必為政治委身一生。所以,父皇才會讓虞靜央和蕭紹青梅竹馬長大,任由他們兩個自由發展感情,就連和親也是因為虞靜央主動求去。要是沒有下毒的事,她擁有的會是極其順遂又幸福的一生。
可是……她虞靜瀾又做錯了什麽?
憑什麽虞靜央是殺人兇手,如今卻安然無恙地回來了,而她五年前被毒藥奪去了半條命,最終還是要身不由己,淪為政治的犧牲品?
虞靜瀾的心思被這一思路帶着走,放任嫉妒的火燎原,幾乎将她的心燒成了灰。
……
圍場上,第二輪圍獵已經結束,毫不意外是蕭紹拔得了頭籌,帶回來的獵物尤其多。他的戰績好,連帶着同隊的人也臉上有光,得到了虞帝離開前設置好的賞賜。沈公子等人很是高興,順勢想拉着蕭紹去席案上喝酒,但蕭紹的興致本就不高,另外始終想着要與沈家避嫌,于是拒絕得很幹脆。
夕陽西斜,此時依然留在宴席上的正經主子已經不剩幾個,蕭紹也懶得與人逢場作戲,目光無意一瞥,發現遠處女眷最靠前的席位空了一個。
不在,也許很早就已經走了。
“……”
蕭紹心裏莫名添了幾分煩躁,打算向長公主請個安就告退離開,到了鳳駕前才發現虞靜延也在,長公主見他來了,也讓他留下說話。
比起其他席案前的吵鬧,長公主這裏算是片難得的淨土。侍女恭敬上了茶,蕭紹坐下,見身邊還有一個空着的位置,大致猜到了是為誰而留。
果然,長公主望了望外頭,皺眉問道:“人呢,怎麽還不來?”
“三殿下身子疲累,已經先回行宮了。”侍女答道。
長公主一聽,心裏登時如明鏡似的,怨怪道:“整日躲懶……”
幾句言語間,蕭紹聽出沒什麽要緊的事,主動告辭道:“既然長公主并無要事,臣就先告退了。”
“急什麽?坐下。”
長公主瞥他一眼,“一聽阿綏不來你就要走,怎麽,你是長大了,現在連與本宮說幾句話都不耐煩了?”
“……”
長公主就是這樣,越是親近的人,平時越難從她這裏得到一句好話或好臉色,實際上她是十分護短的。即使蕭紹早已習慣了這種每次都要被明裏暗裏罵一頓的相處模式,但還是差點沒忍住辯解:他到底哪句話提到了虞靜央?
然而他只敢在心裏想,老老實實吃了啞巴虧,千言萬語精煉成一句:“臣不敢。”
好好一個聰明小子,現在又倔又硬不愛笑,活像頭驢子,也不知怎麽長的。長公主看出他不服,冷哼一聲,倒也沒再刁難,而是對虞靜延道:“日子過一日少一日,阿綏的處境會更加艱難,你真打算坐以待斃,看着她走?”
“當然不會。”虞靜延斬釘截鐵答道。關于虞靜央的去留,他身為兄長,心中說不焦慮是假的,可事關兩國邦交,他是大齊的皇子,盡管夙夜謀劃,手中能動用的權力也是有限的,究竟最終結果如何,還要看父皇的裁奪。
長公主豈會不知他的壓力,有什麽責備的話也說不出口,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拿出一封奏疏,一言不發扔到了兩人面前。
虞靜延微微不解,先拿起來打開看,掃了兩眼後臉色倏地變了:“南江使團?”
聽見這幾個字,蕭紹渾身一僵,看過奏疏上的內容,一時也顧不上是否失态了。
長公主對兩人的反應毫不意外。她讓侍女們悉數退下,輕嘲道:“梨花寨還沒走,南江人又快來了,還真是多事之秋。這封奏疏是今早新遞上來的,最近忙着接待梨花寨,關于南江的事,陛下八成會過幾日再說,我也只有暗中告訴你們,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五年了,上次南江人踏足玉京還是作為戰勝國耀武揚威的時候,當時他們嚣張跋扈的嘴臉仍歷歷在目,這次過來卻要求着大齊的公主随他們回國,争取把聯姻關系持續下去。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幕一幕何其諷刺。
即使大齊在形勢上處于上風,卻依舊尚未擺脫戰敗國的地位。南江使團來了,目的就是迎虞靜央回國,已經放低身段,給大齊做足了面子,而虞帝治政偏向溫和寬縱,朝中保守黨也衆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會不會為了維持與南江的表面和諧而松口,順水推舟答應讓虞靜央離開?全都不得而知。
蕭紹手放在膝前,骨節分明的手指握得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