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籌碼 阿紹,幫幫我吧

第36章 籌碼 阿紹,幫幫我吧。你想要什麽,我……

與那日在鏡玉坊的反應一樣, 在腦中出現這一念頭的時候,蕭紹下意識想要退開,而虞靜央不肯罷休, 他退一步, 她就又上前一步,強勢地闖進并占據他的目光, 使他後撤的腳步生生停住了。

他看出來了, 就像虞靜央口中說的那樣,現在的她根本就不在乎名聲。這五年,她在南江受的規訓已經夠多了。

一種複雜的情緒席卷了蕭紹的心,似憤懑、不甘, 又或是嫉妒,像又長又韌的麻繩般捆住了他的每一寸神經, 不許他再後退毫厘。

蕭紹想說話, 就說一些與她勢均力敵的狠話反擊回去,奈何一字一詞七零八落,到頭來也沒能在唇齒間組成利落的一句。

最後,他硬是把所有情緒咽了下去, 把腳踩的馬镫牽到她面前, 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上馬吧, 該回去了。”

虞靜央本以為要和蕭紹在這裏大吵一架, 誰知還沒等吵起來, 他竟開始裝聾作啞,單方面熄滅了狼煙。這樣的走向令人猝不及防, 虞靜央發洩到一半,現在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于是更覺得火大, 憤然扶着他上了馬。

以前能因一點小事和她鬥嘴鬥個三天三夜的人,現在給他機會,卻像個啞巴一樣。難道年紀漸長,口舌反而不靈便了?

她已經坐上馬,而蕭紹卻沒有上來的意思。虞靜央睨他,故意歪了歪身子,輕揉額角,像是仍然頭暈眼花沒能恢複。

“我一個人坐不住。”她扶着馬背,有氣無力道。

蕭紹才被她的氣話警醒一番,現在一心想着發乎情止乎禮,不必刻意避嫌但也應當保持分寸,本不欲與她同騎一馬,可她才被驚馬吓過,恐怕依然心有餘悸,現在唇色還是發白的。

這樣的狀态,就算他牽着馬慢慢走,她也要從馬上摔下來。

蕭紹有些猶豫,正在他考慮的時候,虞靜央忽地呵笑一聲:“你害怕郁滄找你麻煩?那你就牽着馬,扶我走回去好了。”

說罷,她就掙紮着要下馬。蕭紹氣得牙癢癢,搶先一步翻身上馬,穩穩把她控制在了馬背上。

馬缰拉緊,身下馬匹開始緩緩向前走,兩人誰也不理誰,就那樣沉默地穿過一棵棵高大的白桦樹。

她身上似有似無的甜香萦繞在鼻間,不知來自脂粉還是簪花,蕭紹盡量忽略不去想,專心致志控着缰繩,忽然聽到一聲鼻子吸氣的聲音,低低的,如果不是周遭足夠安靜根本難以察覺。

蕭紹躊躇一瞬,稍微彎下脊背去看身前女子的臉,被偏頭躲開了。但她眼睫微濕,低着頭不發一語,明顯是心情不好的模樣。

明明是自己被她敲打警告了一通,她還難受上了?一會兒讓人看見她哭着出去,而他就在旁邊,那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到了現在,蕭紹徹底沒了脾氣,無奈問:“怎麽又哭了?”

虞靜央本來獨自硬捱,被他一問又落了兩滴淚,順着臉頰滑落,滴在他握着馬缰的手背上,好像在他心頭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小雨。

她垂着眼,聲音又低又澀:“我與你好好說話,你偏要拿南江的事刺我,反正只要我傷心,你就舒坦了。”

蕭紹再次被冤枉,覺得自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某一刻竟開始後悔為什麽方才要說那麽多無用的話。要是他不說,她哪有機會聯想這麽多有的沒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

蕭紹從未如此認真地替自己辯解過,然而說到一半成功語塞,努力組織半天語言終于想出了後文:“我是想說,蘇昀身份特殊,是陛下身邊的禮官,你和他走得太近,恐怕會被有心人懷疑。”

在蕭紹眼裏,這是一個足夠說服自己且沒有任何歧義的理由,誰知虞靜央追問:“和你就可以了?”

蕭紹頓住。

她擦幹淨眼淚,緩緩回頭,兩人之間的距離更加拉近,只要他稍稍低頭就能吻上她眉心。虞靜央非但不退開,還擡起頭望他。

蕭紹僵硬着目視前方,想當什麽都沒聽見,虞靜央卻不給他逃避的機會,那雙含情的眸子注視着他,好像一汪能看透人心的清湖:“你說了這麽多大道理,卻遠不如一句實話更能說動我。”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蕭紹鎮定道,卻不知耳朵面頰早已泛起紅,被虞靜央盡收眼底。

他要嘴硬,虞靜央也不強求,靜靜轉過身去。

半晌,她輕聲道:“外面都說你要和沈七娘子議親了,是真的嗎?”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放出了這種消息,蕭紹不欲隐瞞什麽,答:“假的。”

虞靜央像是笑了一下:“沈七娘子才貌雙全,家世也好,為什麽不願意?”

因為一樁沒有感情的婚事,會毀了彼此的一生。

蕭紹心道,卻沒有這樣說,用了另一個理由:“沈家是關氏的擁趸,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那你是哪路的,我這一路嗎?”虞靜央明知故問。

見他不說話,她又笑了,一邊轉回來:“我們是一路人,可你卻一點兒都不坦誠。”

蕭紹皺起眉,想開口反駁,又被她堵了回去:“你不讓我和蘇昀走太近,到了自己這兒卻什麽道理都不講了,就算那人不是蘇昀,而是郁滄,你見了照樣會心裏不舒服。你一邊想約束我,一邊又不肯接受別人,這代表着什麽呢?”

虞靜央注視着他,一字一句說:“就像他們說的那樣,你對我餘情未了。”

蕭紹的臉色頃刻變了,心被繞成了一團亂麻,好在理智迅速壓過了情緒本能的反應,低聲警告她:“你在胡說什麽?夠了。”

林中無端起了風,吹得鬓前流蘇搖曳不止。虞靜央不怕他,繼續說:“我說這些并非想讓你難堪,只是想問,如果日後我走投無路,你會不會看着我再走一次?”

蕭紹不肯回答這種假設,眉頭緊皺,不肯與她對視。

夕陽半落,餘晖穿過樹枝縫隙灑下來,沿着人的側臉鑲上一層柔和的金邊。虞靜央眉目盈盈,手指緩緩下滑,覆在他牽着馬缰的手背上,感受到他的呼吸重重一滞。

“你願意幫我嗎?”她問:“幫我永遠離開南江,再也不用回到那裏。”

蕭紹原本拿捏着分寸,即使共騎一馬也在彼此之間空出了兩指的距離,現在卻幾乎貼在了一起。虞靜央纖柔的指尖游移着,停在他腕骨處一道傷疤的地方,輕而缱绻地摩挲。

那微涼的手指仿佛與心相連,将溫度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喚起一陣久違的酥麻。蕭紹忘記了身在何處,腦中朦朦胧胧的,連思緒都變得遲鈍起來,仿佛飄在虛無缥缈的雲裏,讓人甘願沉溺不醒。

“阿紹,幫幫我吧。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虞靜央依偎在他身前,手指蠱惑般撫弄他臉頰,彼此近到鼻息都要交纏在一起,“就算是我自己……”

某一刻,輕柔的雲霧乍然消散。蕭紹身體僵住,好像被一盆冷水潑了個清醒,現在,他終于懂了。

虞靜央早就看透了他的情意,卻從未表露過自己的心,她冒着被人發現的風險,極力蠱惑他與自己重修舊好,絕不是因為情難自抑。

她有她的目的,今日對他說的這些話無關情愛,只是當作一場冷冰冰的交易。她做一切努力,只是因為她想留在大齊,需要有更多的人在天子面前為她所用,增加勝算。

她欲收買他。而她的籌碼,是她自己。

就在虞靜央以為将要成功的時候,手腕卻被人狠狠扣住了。她意外擡起頭,看見蕭紹眼睛發紅,緊緊逼視着她。

他聲音嘶啞:“虞靜央,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又把自己當成了什麽?

---

長明宮,虞帝下旨宴請一幹重臣,還有梨花寨使者衆人。鐘聲響起之際,黎娘子姍姍來遲,在左首入座,好在依舊趕在了天子之前,算是全了一番禮數。

如常交談一段時間後,絲竹歌舞漸興。酒過三巡,外面有宮人進來通報,說殷城公主來了。

這次宴席并沒有請諸皇子公主前來,且已經進行到一半,虞靜瀾怎麽會突然過來?虞帝心裏奇怪,但礙于使團一衆人在場沒有外露,吩咐讓她進來。

須臾,虞靜瀾扶着侍女走進殿,向虞帝見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虞帝讓她起身,問:“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虞靜瀾面上含着得體的笑,徐徐道:“回父皇的話,去年來行宮時,兒臣釀了幾壇甜杏酒,适才去挖了出來。恰好聽聞父皇設宴與諸位大人同樂,便自作主張帶了過來,全當為今日佳宴助助興。”

見她如此懂事,虞帝神情舒展,道:“你有心了。”

虞靜瀾一拍手,外面很快有随從躬身入殿,把酒壇子一一擡了進來。開封後,香甜的酒香頓時擴散開來。

如公主這般尊貴的身份,把親自釀的酒給百官品嘗,這對臣下來說是天大的殊榮,對梨花寨使者而言亦是友好之舉。殿中服侍的宮人把甜杏酒分給各席,衆人嘗過之後贊不絕口,紛紛奉承:“多謝公主美意。”

“瀾兒有心了。”虞帝露出悅色,左右政事已經說完,便道:“既然已經來了,就坐下一同參宴吧。”

虞靜瀾一福:“謝父皇。”

宮人應聲去安排席位,虞靜瀾留在原地等候。這時候,黎娘子說話了:“聽聞今日有賽馬會,殷城公主是從北桦林而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