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脆皮五花 拜師
第28章 脆皮五花 拜師。
香菱瞅見她, 神色立刻轉陰為晴,嘴裏大呼小叫的。
“如意!你可算回來了。”
随後便像倒豆子似的,把大廚房發生的事都說與史如意聽。
“沈婆子那孫女杏果, 方才跟着她婆婆, 到大廚房來了。
杏果想找你, 說她過幾日生辰, 讓你得了空給她做幾個菜,至少要兩碟子葷腥。
還指名要一塊你之前給老爺做的羊羹點心。”
香菱撇嘴“呸”了一聲, 攤開手給史如意看。
“喏,就給了一百個子,那麽多個丫頭吃……
還不知夠不夠買菜錢呢。”
杏果在大少爺雲璋的院子裏做事。
這伺候主子可是件“美差”,比大廚房的活計清閑幹淨不說,每個月的月錢不少, 一百多文應該是有的。
這還不包括主子另外賞下的好東西。
譬如太太曾氏的奶娘李嬷嬷,作派就像是雲府的半個主子, 身上的衣裳都是曾氏與她的好料子。
若是雲老爺出去應酬, 曾氏還會留李嬷嬷同她一塊用晚膳。
李嬷嬷平日就住正房的後院, 屋裏還有專伺候她的丫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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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得曾氏看重,府裏下人待李嬷嬷, 甚至比待老爺的千姨娘更熱絡敬重些。
畢竟那位千姨娘成日吃齋念佛,唯一的大女兒又遠嫁常州, 多年都不能回府一趟,連雲老爺也鮮少去她房裏。
便只逢年過節, 府裏才會想起這位默默無聞的“千姨娘”, 太太曾氏會遣下人來,喚她一塊兒用膳。
自大少爺雲璋去了書院讀書,杏果在屋裏閑着沒事做, 便成日在府裏晃蕩,和人擠着頭說閑話。
府裏大大小小的丫環,都成了杏果的“手帕交”,見了面都親熱地喊她一聲“杏姐兒”。
這次她過生辰,還不得熱熱鬧鬧地擺一桌。
“杏果還說,上回冬至她吃了我們的酒……
這回生辰就算回請我們了。”
香菱翻了個白眼,看杏果那假惺惺的慷慨樣子,當她和如意很稀罕去似的。
上回如意家遭賊,她眼瞅着,合府上下,就數沈婆子嫌疑最大。
老鼠鼠一窩,杏果是那老虔婆的孫女,成日像只小老鼠似的,神出鬼沒,到大廚房來偷吃如意做的吃食。
好幾回都把香菱的份給吃了,氣得她牙癢癢。
這回杏果有事求上門,給的銅子又少,香菱二話不說,就想把人給打發了。
沒成想杏果這丫頭狡猾得很,直接把錢丢桌上,一溜煙地就跑了。
香菱急匆匆地把銅子撿起來,再追出去,外頭白雪茫茫,哪裏還能見半個人影?
忽然瞅到史如意懷裏露出的半截繡帕,香菱奇問,“如意,怎地去二少爺院子一趟,你還多了塊帕子?”
史如意低頭,微笑着将那帕子掏出來給她看。
“是蘭芝姐姐送的。”
史如意現下年紀還小,頭上只紮兩個小小的朝天髻,不戴絹花,手裏也不愛拿繡帕。
那些大丫環就不一樣了,從身上穿的衫兒裙兒,到戴的絹花、拿的繡帕,處處都有講究和巧思。
不同的裙衫,要搭配的絹花也不一樣。
史如意想起上回家裏遭賊,杏果以為她情緒低落,硬塞到她手裏的那朵桃紅的絹花。
不是綢子料,是細布做的,但看着還算新,樣式也精致好看。
這杏果雖然貪吃懶做了些,性子倒還不算壞,不像她婆婆沈婆子。
史如意把繡帕重新疊好,塞回襖子裏,随口問香菱。
“杏果可說了她生辰是什麽時候?”
“說是初四那天……”
香菱下意識回她,說到一半,才發覺不對,轉頭,瞪眼看向史如意。
瞬間垮下了臉,老大不情願地碎碎念。
“不是吧,如意。
你真要給那杏果做生辰啊……”
史如意愉快地揀起桌上那一小吊子錢,在手裏掂了掂。
“便給她做罷……
蒼蠅再小也是肉啊,不賺白不賺。”
只說是要嘗到葷腥,未說是什麽肉,省一省,八十個子還是能做的,點心也是順帶的事。
杏果慣是個貪杯的,上回冬至,還未吃菜便醉倒了。
這回自個兒生辰擺桌,她不可能不買酒來吃。這杏果喝了酒醉醺醺的,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要套話最合适不過。
比如問問她,近來沈婆子有沒有去典當過啥子好東西……
家中有沒有天降橫財。
沈婆子最疼杏果這個孫女,若有銀子買了好東西,定是先緊着杏果用的。
史如意心中惦念着她爹攢着給她當嫁妝的那塊好緞子,她娘溫媽媽攢了這麽多年的積蓄,甚至雲佑送她的那個小巧玲珑的手爐……
是哪個賊人不長眼啃了她們家一口?
待她找出來,必定要像公雞拔毛一樣,将那賊人薅得一幹二淨。
史如意笑得天真無邪,一旁的香菱卻突然打了兩個冷戰。
……
做過二少爺的晚膳,史如意撐上油紙傘,頂着雪,挎上小竹籃,深一腳淺一腳地從角門出了。
這般冷的天氣,西市裏冷清得很,連過路人都是少的,更沒啥人出來支攤子。
但史如意曉得,祥和齋裏的幾個人定都是在等着她的。
果不其然,遠遠一見史如意,羅娘子立刻就笑了。
連忙走出來迎她,嘴上促狹道:“如意,你可算是來了……公公今個兒雞鳴晨起,就在院子裏晃悠了。
三不五時,就跑到鋪子來瞄一眼。
連花花都被他呼嚕得不耐煩了,這會兒不知道躲哪去了。”
花花是梁婆婆養的貍貓,養得碩大一只,皮光油亮,乃是祥和齋一霸,讓方圓百裏的耗子聞風喪膽。
因着花色駁雜,又喜鑽院子裏的花花草草,便得了這诨名。
花花親人,上回見史如意第一面,就喵喵叫着,直往她褲腿蹭。
來到院子裏,史如意把溫媽媽和自個兒的打算,都細細地與他們說了。
“太太有恩,不能不報。
我們娘倆現在還不能出府……”
梁翁聽到一半就開始咳嗽,越咳越劇烈,跺腳躬腰,直把肺都要咳出來似的。
史如意連忙補完後面幾句,嘴角帶上一抹微笑。
“不過,如意願意拜師,跟着梁翁學點心手藝!
日後就是咱們祥和齋的一份子……
希望梁翁不要嫌如意天資愚鈍就好。”
梁翁難掩臉上的失望,梁婆婆瞪他一眼,他這才直起身子,不咳了。
梁婆婆安慰地拍拍史如意的手,卻沒說話。
收徒是老頭子的事,她雖然稀罕如意,也不能替老頭子作主。
場面一時有些寂靜,不遠處,傳來花花輕柔的喵叫聲。
羅娘子攥着手帕,欲言又止,緊張的眼神在她公公和史如意的身上來回打轉。
天井上空無聲地飄落雪花,滿院子都沾了白色。
史如意咽了口口水,小心地觑着梁翁的臉色,心中有些打鼓。
她垂下頭,細聲細氣地道:“如果梁翁覺得此事不妥,如意也是可以理解的……”
史如意心中失落,但她沒有表現出來。
畢竟這與她們一開始說好的不一樣,梁翁不情願,她也是能理解的。
梁翁負着手,又咳嗽兩聲,這才睜開一邊眼睛,裝模作樣地打量她幾眼。
終于不再試圖掩飾嘴角的微笑,輕哼一聲。
“如意,既是決定了要跟着我老頭子學手藝……
怎麽還不改口?”
不能出府便不出罷,這母女倆有情有義,知恩圖報,不比外頭那些趁火打劫的潑皮好?
三年五年,他還是等得起的。
便把這點心手藝傳下去,祥和齋也算後繼有人了。
梁翁此話一出,梁婆婆“噗”一下笑出聲,搖搖頭,羅娘子也松了口氣。
史如意驚喜地擡起頭,她機靈,瞬間順杆子往上爬,甜甜地一連喚了好幾聲。
“師傅、師傅師傅!”
又喚另外兩人,“婆婆、羅姐兒!”
“哎!”
衆人都歡喜地應了一聲,史如意從竹籃裏掏出給梁翁的拜師禮。
這年頭,拜師學藝都是要送禮的,以表對師傅的敬重。
最基本的要有芹菜、蓮子、紅豆、桂圓、紅棗以及肉幹這六種,溫媽媽一早便替她準備好了。
除了那肉幹,是史如意自個兒下廚炸的。
從肉攤上買回來一條下五花,肥瘦均勻,用手按壓還會回彈,這部位肥肉不膩,瘦肉不柴,吃起來口感鮮嫩。
瓦罐中先加清水香料,把五花肉丢進去,炖上一個時辰入味。
切塊後,裹上雞子和醬汁調成的粉糊糊,入油鍋翻滾熱炸,直到那豬皮變成金燦燦的顏色。
撈出來咬一口,還在滋滋冒油,那醬汁的香味都滲進了肉裏。
皮脆而不硬,肉嫩而有嚼勁,香酥可口,拿來佐酒,或者平日裏當小吃,都再合适不過。
史如意上次在祥和齋用晚膳,瞅着梁翁愛吃酒。
她自個兒不曉得什麽酒好,便跑到酒樓裏,依着雲老爺平日裏愛吃的那幾種酒,每樣都買了一小角來。
她看梁翁的神色,估摸着這禮應當是送到了他心坎裏。
送給梁婆婆一只福壽瓷瓶,瓶身繪的竹子花草,都是她歡喜的。
另一對真珠墜子,是送給羅娘子的。
她在北市的珠寶鋪子,一眼就相中了這對墜子,上頭珠子不算大,但圓潤有光澤,看着典雅又低調,也符合羅娘子的性子。
羅娘子說這禮太貴重了,本欲推拒。
史如意仰着頭,拉拉她的衣袖,勸羅娘子,“日子還長,難道羅姐兒怕外頭潑皮纏身,便從此再不打扮了嗎?”
又說,“女為悅己而容”。
潑皮敢打壞心思,是欺他們祥和齋弱勢無人,和羅娘子打扮與否并無太大幹系。
羅娘子眼中閃過異彩連連,她捧着那對墜子,不知道說什麽好。
梁婆婆也笑着讓她收了。
“小如意一片心意……
你這個做人姐姐的,要你收,你便收了罷。”
便連花花也是有禮的。
一串小草魚,便把花花從庭院中召喚出來了,整只癱下來,把肚皮敞開給史如意揉。
這幾樣禮,零零碎碎加總起來,幾乎将她這些日子賣花點賺得的銀子花了大半。
羅娘子幾人待她熱誠,掏心掏肺,史如意心中感動,自然投桃報李。
隔日,梁翁便開始教史如意如何做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