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套話 明争暗鬥

第30章 套話 明争暗鬥。

夜黑風高, 庭院中幽幽帶起一陣冷風。

“吱呀”一聲,香菱把大廚房的門掩上,守在門邊, 遠遠地朝史如意點點頭。

大廚房中央支起的小木桌上, 杏果癱軟地趴着, 絹花散亂, 雙眼迷離,垂下的長發甚至沾到了桌面傾倒的酒水。

她今個兒過生辰擺桌, 吃的高興,來者不拒,不知吃了多少杯酒,吃成了這般醉醺醺的模樣。

史如意笑眯眯地在杏果身邊坐下,輕輕推她半邊肩膀。

杏果皺起眉, 不依不饒地扭了兩下身子,揮手的動作像在趕蒼蠅。

“婆婆!別吵我……我困着呢。”

史如意忍住笑, 貼近杏果的腦袋, 溫聲提醒她。

“杏果, 你起來看看呀,我可不是你婆婆。”

杏果動作一頓, 猛地從桌上擡起頭,瞪圓一雙杏眼, 茫然地四顧。

“什麽!你是誰?

……我這是在哪?”

她毫無焦距的目光在空中晃了半天,落到史如意身上, 杏果松了一口氣, 又想趴回原位。

“切,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啊……”

杏果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換了只手臂當枕子, 自以為聲音很小地抱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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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如意那丫頭啊,忒小氣,防我跟防賊似的。

還好我大人有大量,不跟那鬼丫頭計較,這回還請她來過生辰。

來日等我入了大少爺的屋,天天讓史如意給我做吃的,氣死她,看她怎麽辦……”

杏果砸吧兩下嘴巴,半夢半醒中也美得冒泡。

史如意嘴角的笑容僵住了臉上,香菱一邊守門一邊艱難地忍笑,發出“吭哧吭哧”的奇怪聲響。

杏果用手臂蹭了蹭臉蛋,接着訴苦。

“上回,我不就偷了她一碗藕粉羹嗎?

史如意硬是讓香菱拿着掃帚,追了我大半個院子……還好我那日沒穿綢子鞋,跑得快,諒她也不敢追進大少爺的屋來。

嘶,香菱這鄉野潑婦,也不知當年是怎麽選入府的。那牙婆子都瞎了不成?”

這回,輪到香菱笑不出來了。

她怒目圓睜,左右一看,又要抄起角落的掃帚。

史如意唬得連忙站起身來攔住香菱,拼命給她使眼色,讓她不要忘了自個兒守崗望風的任務。

若是那沈婆子久不見人回屋,到大廚房來尋人,下次可再沒這麽好的機會了。

好說歹說,終于把人勸住了,香菱這牛脾氣上頭極快,去的也快,只拿雙眼睛忿忿地瞪着杏果。

要知道這府裏的丫頭婆子,也分三六九等。

那家生子世世代代都在府裏經營,跟着主子多年,情分深重。

外頭買來的丫環,沒少被家生子欺負。

有些最多明面上嘲笑兩句“沒規矩”,最怕的是那些黑心的丫環婆子,暗地裏指使人扇耳光、讓人“孝敬”月例,都是常有的事。

也就是溫媽媽當上廚房娘子,史如意又得了二少爺的青睐,香菱的日子才跟着好過起來。

從前時不時地,胳膊上總會帶些淤青回來,問香菱,香菱怕給她們娘倆惹麻煩,從來不肯說。

史如意郁悶地轉頭,望一眼趴桌上睡得甘甜的杏果。

……這人怎麽喝醉了都這麽惹事呢?

燭光微閃,映在杏果的繡花對襟小褂上。

史如意眼睛一轉,忽然拉起杏果的手,撲閃着眼睛,作出崇拜稀罕的樣子。

“杏姐兒,你這身衫兒料可真好,襯得你人也好看……

置辦得花不少銀子吧?”

杏果被史如意拉着手,臉頰酡紅。

她今個兒過了生辰便滿十四了,在這個時代,已是到了能配人的年紀。

杏果眉眼長得嬌俏,又喜穿嫩粉的衣裳,即使在冬日,看着也如春日枝頭的花骨朵一般。

只是這性子随了她婆婆沈婆子,慣常貪人小便宜不說,還好出風頭,對別人的吹捧更是格外受用。

果不其然,聽了史如意這話,杏果的嘴角立時勾起來。

“那是,總共花了好幾貫錢……我婆婆疼我呢!”

杏果說話愛誇張,一文錢在她口中搖身一變,能變成十文錢。

她瞧不起史如意她們娘倆的作派,家裏沒男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一年到頭省吃儉用,不舍得給自家花半個子。

這錢光攢不花,留來有什麽用?

好了吧,家裏遭一回賊,攢下多少銀子,最後還不是全便宜賊去了。

杏果手頭攢不來錢,每月初,月例一發下來,她轉頭就同其他大丫環,到外頭逛鋪子、買吃食去了。

她匣子裏頭塞滿各式的五色絹花,若是換着天戴,二十來日都不帶重樣的。

沈婆子勸不住杏果,便哄她拿月例出來,讓自個兒替她收着。

每到這時候,杏果又一下變精明了,任沈婆子好話說盡也不肯掏錢,最後沈婆子無奈,也只得随她去了。

沈婆子心頭琢磨着,杏果打扮嬌豔一點也不算壞事……

她也是年輕過的,知曉這幫年輕郎君嘴裏正人君子一套一套,實則有哪人不好美貌顏色呢?

眼看着大少爺雲璋過年就要回府來,不知有多少丫環都蠢蠢欲動,盯準了杏果的位子。

沈婆子聽屋頭的婆子閑話,說冬至那日,程媽媽帶着女兒丁香到了太太曾氏的院子,給曾氏孝敬了兩雙丁香自個兒做的繡花鞋。

說得那婆子咂舌,不知程媽媽花了多少銀子,鞋面用的都是上好的綢子料。

上頭繡的蓮生貴子,跟畫上去似的,活靈活現。

曾氏陪房中有針線娘子,但做了這麽多年,這老三套的手藝看也看膩了,不由順口誇了丁香幾句。

程媽媽帶着自個兒女兒來,不為別的,就想丁香在太太曾氏面前露個臉,也好進府讨個差事。

曾氏管兒子院裏的人管得嚴,程媽媽不好明求,讓丁香進大少爺屋裏,只含糊說盼着有個差事做做。

程媽媽對女兒手藝有信心,她專個兒花銀子請過外頭繡娘來教丁香,就盼着丁香日後能攀上大樹,有個好前程。

丁香樣貌不夠出彩,程媽媽便讓她在這繡活上下功夫。

這一磨許多年,直到如今挑不出差錯了,才讓丁香到太太面前露臉。

大少爺雲璋過兩年就要成婚了,程媽媽揣度曾氏的心意,估計曾氏給大少爺挑的通房丫環,未必要模樣出挑,卻一定是要老實本分,最好是手藝活不差的。

果不其然,曾氏沉吟兩下,并未拒絕,只讓奶娘李嬷嬷留心着,看府中哪裏缺人。

程媽媽謝過曾氏和李嬷嬷,滿心歡喜地帶着丁香走了。

回頭沈婆子得知這個消息,急得嘴角起了兩個泡,背地裏,問候程媽媽全家祖宗不知多少回。

這才咬咬牙,拿了自個兒的私房出來,去外頭買了緞子,給杏果添置了這兩身好衣裳。

都是由外頭裁縫婆子親自量身度過的,看着不起眼,穿上卻襯得杏果脖長腰細。

人靠衣裳馬靠鞍,七分的顏色霎時變成九分。

杏果拿到新衣裳,一刻也等不得,立刻就換上了,今個兒特地在府裏晃蕩顯擺,不知得了多少丫環的誇。

沈婆子和程媽媽明争暗鬥,一個賭大少爺的歡心,另一個把寶押太太身上……

這些史如意沒甚興趣。

她只關心一件事——杏果身上做衣裳的好料子,到底是不是沈婆子偷她們家,得了銀錢買的?

跟杏果套話,杏果絮絮叨叨扯了半天,只知臭美她穿的褂子,其餘一問三不知。

最後史如意問得頭都大了,也只确定了一樣事。

雲佑送與她的那個小手爐,确實不在杏果她們屋裏,也未見沈婆子拿類似的物件出去典當過。

杏果大着舌頭,枕在桌上,嘿嘿地傻樂。

“我婆婆把箱頭的鑰匙,藏在豆袋裏……

她以為我不知道呢,我每次只拿一點點銅子,不敢拿多,拿太多婆婆就發現啦。”

夜幕漆黑。

史如意和香菱把杏果扛回下人院,沈婆子警惕地從院裏探出頭來。

看見是她們兩個,臉上的不虞更是多了兩分。

還沒等沈婆子說話,史如意眼觀鼻鼻觀心,和香菱一同把杏果丢下,腳底抹油就想溜走。

杏果晃了晃昏沉的腦袋,看見她婆婆,立刻像軟泥一樣纏上來。

“婆婆,你回來啦!

我今個兒請府裏丫環,吃了好多酒……

但我記着事呢,史如意和香菱問我,你把箱櫃鑰匙放哪,我嘴可嚴了,誰都沒告訴!”

沈婆子在她們背後怒喝一聲,史如意吓得差點往前跌了一跤。

香菱聽得動靜,立刻跑回來,把史如意從地上撈起來。

“站住!

我就曉得你們倆不是個好的,敢把主意打到我老婆子身上來!”

沈婆子像頭被惹怒的母牛,在背後追着,香菱拉着史如意,放開了腳丫子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杏果沒了人扶,癱坐在地上,看她們你追我趕,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還在鼓掌助威呢。

香菱随着史如意一氣跑回她們家院子,插上門闩,聽沈婆子在外頭叉着腰,吐地板,一口一個“小賤蹄子”地罵人。

一晚上,愣是沒敢回自己的丫環房,在炕上和史如意母女兩人擠着睡了。

後來幾日,一見到沈婆子,撒腿就跑。

史如意也知道自個兒這事,越糾纏越說不清,便讓沈婆子這般誤會下去也好。

反正沈婆子之前趁她們不在,老是偷摸翻大廚房,就算那偷家的賊真不是她,沈婆子定是也沒安什麽好心。

至于為啥要翻廚房,史如意也聽杏果說了,沈婆子懷疑她私底下往菜裏放那種西域傳來的香料。

這香料據說吃了對身子有害,但一吃就會上瘾。

不然怎地把二少爺那麽挑嘴的一個人迷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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