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梅菜扣肉 當局者迷

第31章 梅菜扣肉 當局者迷。

史如意初聽這緣由, 只覺啼笑皆非。

回頭細細一想,卻也曉得是自個兒風頭太過,怕是入了有心人的眼了。

不然她一個十歲的小丫頭, 就算親娘是廚房管事娘子, 從小跟着學做菜, 憑啥小小年紀就能學得這般好?

若說她廚藝都是溫媽媽教的, 為啥二少爺又不愛用溫媽媽做的菜,偏要她來做吃食?

像沈婆子這般, 認為史如意是偷放香料還好。

這年頭人都迷信,要是被誰盯住不放,懷疑到太太曾氏那兒去,那她和溫媽媽真是長出八張嘴都說不清。

史如意憂心半日,卻也沒想出什麽好法子來, 便決定把這事撇在腦後,走一步看一步算了。

清者自清, 她又沒往吃食中放這勞什子香料, 曾氏就算派人來, 把大廚房翻個底朝天,也翻不出什麽花來。

這時代人皆早熟, 十歲便能詩的神童雖不常見,到底也是有的。她便厚着臉皮, 認下自個兒是天賦異禀,又有誰能多指摘半句?

只盼着時日久了, 她年歲上來, 這手廚藝便也不會似現下這般惹眼了。

忙過午時,史如意熟門熟路地出了雲府,直奔西市。

祥和齋後院另有個兩扇的木門, 原是方便運點心原料之用。

她們母女倆如今還在雲府做事,史如意擔心回回都走正門,容易落人話柄,便和花花學了,進出都從這個偏門過。

後廚裏暖意融融,梁翁在竈頭煨蒸籠,他穿一身長灰褂,正專心致志地往竹匾中刷油。

白色的水蒸汽飄滿整個屋,視線模糊不清,史如意一直走到梁翁面前,梁翁才瞅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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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中刷子丢給她,眉眼一豎,“怎地這個時辰才來……以為來晚了,我就不讓你揉面了?

今個兒不揉完十個面團,不準你家去。”

梁翁教徒弟極嚴格,深信手藝出自日複一日的苦練。

水面比例,差一點兒都不行。

不同的面團各有自己的脾氣,力道有大有小,速度有慢有快,有的要保持松軟,有的不能失去彈性。其中規律,只能随順,是萬萬不可忤逆的。

史如意在梁翁的鐵眼監督下,揉過一個又一個面團,連做夢都夢到自個兒在揉面團,感覺自己都快悟出了人生的真谛。

自從開始學揉面,每晚回到家,胳膊擡都擡不起來,只能讓溫媽媽幫她換衣裳。

梁翁發話了,什麽時候她的技術能達到“三光”:面光、盆光、手光,什麽時候開始學下一樣。

揉出來的面團,要光滑得像剝了殼的雞子,能輕松拉出極薄極透的膜。

史如意一聽“十個面團”這話,腿就先軟了一半。

撒嬌這套只對梁婆婆有用,梁翁卻是個鐵石心腸、油鹽不進的,史如意從挎着的竹籃裏掏出她準備的殺手锏——一壇子酸菜扣肉。

這扣肉用瓷蓋蓋嚴實了,上頭為了保溫還厚厚裹了兩層布,這會子抱出來,壇子還是溫熱的。

梁翁原本嚴肅的眼神,立刻傾斜了一半過來,下意識咽一口口水。

“咕嘟”一聲,很是響亮。

史如意上回和梁婆婆說了治手腳僵痛的那個法子,這些日子,日日給梁翁下面條,據說要吃足十日才見效。

面條裏加幾片生姜、一根大蔥、一把辣椒,梁翁是早膳吃,晚膳吃。

吃得他聞到面的味就怕。

梁翁甚至都懷疑這丫頭是故意想了法子,來報複自個兒每日令她揉面,史如意說的這幾樣都是尋常食物,哪會有甚麽治病的效用?

沒想着,吃着吃着,這手腳竟似乎真得了緩解,晨起時可以緩慢屈伸,動作間也覺着沒那麽僵硬了。

梁婆婆喜得抱着史如意連親好幾口,罵外頭郎中都是庸醫,還不如她的親親孫女有見識。

梁翁只能繼續板着臉吃,吃成一張苦瓜臉。

其實要是能治好這腿腳毛病,他心頭比誰都高興。

史如意卻不往自個兒身上攬功勞,她之前聽羅娘子說了,覺着梁翁這病,有一半得是心病。

如今手藝有了傳承,祥和齋也後繼有人,史如意總扔給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點心難題,梁翁每日有了事做,精神氣一上來,病自然好了大半。

史如意知曉梁翁光吃面無味,這面味道又重,她中午在大廚房忙完,特意回自個兒家搭的小竈臺,趕做了這道梅菜扣肉來,給梁翁送面條用。

梅菜是用新鮮的蘿蔔葉子做的,要經涼曬、飄鹽多重工夫,腌出來芯嫩色黃、清甜爽口。

那股鹹酸的香氣,直往人鼻尖裏鑽,別提有多開胃了。

史如意不擅做這小菜,好在香菱似乎得了她娘親腌制東西的天賦,依着她娘小時候教她腌脆蘿蔔幹的法子,瞎琢磨着做了,味道竟也不差。

将五花肉墊在梅菜上蒸煮,五花肉的油光浸潤了梅菜,梅菜的香氣滲透進肉裏。

出鍋時撒上蔥白,湯汁濃稠鮮美,食之軟爛醇香,搭上什麽主食都好吃。

梁翁未料到史如意是為了給自個兒做菜才遲來,哼了兩聲,紅了老臉,犟着嘴沒說話。

晚膳用那壇子梅菜扣肉,卻把底下湯汁都拌進面裏,一滴不剩。

梁婆婆只夾了兩筷子,再伸箸,就只見壇底了,氣得梁婆婆擱了筷,大罵老頭子沒良心,也不曉得給她留兩塊。

“這雲府的老爺太太,過得是什麽神仙日子喲……

每日有小如意給他們做吃的。”

史如意抱着花花,一下一下地給她順毛,聞言,笑眯眯地給二老講了雲府二少爺雲佑的事。

“不是給老爺太太做吃食……

只給二少爺做。”

史如意一提起雲佑,眉眼彎彎,嘴角那梨渦笑得甜。

對二少爺雲佑的事如數家珍。

梁婆婆和梁翁對視一眼,又問這二少爺年紀多大了,為人可好相處,為甚只要如意給他做吃食。

便連史如意親娘都比不上麽?

聽聞只是個半大的少年,比史如意大不了幾歲,梁婆婆并未松一口氣,心中反倒更添幾分憂愁。

這般家世的郎君,有權有勢,又有年少陪伴的這分情誼在,若是看中了如意,日後……

梁婆婆不敢往深裏細想,也不敢貿然說出來,徒讓梁翁煩心。

她家老頭子,身子才剛見好一點呢!

史如意在凳上晃着腿,面色興高采烈,應當也是喜歡這個雲郎君的罷。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梁婆婆滿臉慈愛地聽她說,笑中卻藏了一點苦澀。

若是如意有機會當上雲府的主子,就算只是個姨娘,那也是外頭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福氣。

不比在他們祥和齋抛頭露面,整日幹這賣力氣的活計好?

梁婆婆原先只曉得如意娘倆在府裏當竈房娘子,不曉得她們這麽得主子看重,這倒和她預想的不一樣了。

她既然稀罕如意這個丫頭,便舍得阻了她的前程麽。

梁婆婆在這頭心亂如麻,梁翁聽着,卻覺着這事再正常不過。

他自個兒會做點心,嘴也極刁,這做吃食火候多一分、少一分都不是那麽回事。

遠的不說,就說他們祥和齋隔壁的老鄰居,羊胡子家做的煎白腸。

那羊胡子去年擱家躺了小半個月,舍不得歇店,讓他娘子出來替他。佐料骨湯,都是同先前一樣的做法,幾天下來,那客人卻差點跑了一半。

不過他們祥和齋那時也沒好到哪去,甚至比羊胡子家更慘,百步笑五十步,徒增自嘲罷了。

這雲二少應當是個會吃的,曉得如意手藝好。

梁翁心頭沒那麽多彎繞繞,他白揀着這麽個好苗子徒弟,只覺如有榮焉,心頭更得意了。

正說着話,前頭羅娘子算着時辰,料得如意應當來了,特地返院子來見她。

羅娘子穿着淡紫的素絨妝花襖,耳上挂一對真珠墜子,是史如意之前送的,行走間随風微動,盈盈動人。

往日見羅娘子,都是着布衣藍裙,不施粉黛的模樣,今日驟然打扮起來,不由讓人覺着耳目一新。

史如意打趣她。

“羅姐兒怎地忽然打扮起來……

不會是知曉如意要來,特意打扮給如意看的罷。”

羅娘子笑着睨她一眼,伸手在史如意粉嫩的小臉上擰了一把。

“不是你說的,咱們祥和齋花點價高稀缺。

既是專賣給達官貴人,我作為祥和齋的掌櫃,也要打扮得優雅體面才是。”

史如意這丫頭人小鬼大,說起歪理一套一套的,細細想來,卻似乎真有幾分道理。

如今公公年紀大了,如意也只有半日待在祥和齋,做不出多少點心。

如意卻甜甜笑着,安慰她們,說這境況正合适呢。

讓羅娘子打出“每日限量”的招牌來,巳時開店,一日只賣夠二十份竹盒裝的點心,賣完就收攤。

羅娘子和梁婆婆本來還憂心,從沒聽過哪家做生意是這般做法,怕這法子不成。

誰知沒過幾日,這門口便排起了長隊。

安陽城裏的老爺太太,官家小姐,不知從哪聽聞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

不少人家天未亮,就派下人來祥和齋守着了。

等着點心出爐,立刻蜂擁上前,你推我擠,殺紅了眼,直把銀子往羅娘子手裏塞。

羅娘子從二老手中接過祥和齋,辛苦經營數年,幾時見過這個架勢。

回頭算算成本獲利,甚至比從前整日開店時還要賺上許多,至少現下,祥和齋無需再擔心關店倒閉之事了。

史如意聽羅娘子說起這幾日的賬目情況,心中并不訝異。

物以稀為貴,她經梁翁提點後做的點心,本就滋味綿軟,香甜沁心。再有這麽一個“限量”的招牌打出來,會遭人瘋搶,一點兒也不稀奇。

要說好吃的點心,真論起來哪兒都有。

限量的點心,卻更能彰顯自家的貴重,不管是宴請還是送人,都顯出了這份誠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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