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香囊 語氣輕薄

第57章 香囊 語氣輕薄。

柳逸之這話問的, 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史如意手上動作停頓片刻,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柳公子終于得了美人凝眸, 心情甚好, 他眉眼細長, 眸若含情, 這般笑着與史如意對望。若有那不知情之人,還當他是有多款款深情。

不少路過的小娘子觸到他的目光, 都掩了面倉皇而逃。

在這灼熱目光中心的史如意,卻坦然自若得很,眼都不眨一下,道:“柳公子說笑了,這擺攤若是生意好了, 自然是夜夜都來的。”

擺攤定是會接着擺的,只不過來的是香菱罷了, 這話史如意卻沒說出口。

柳逸之聞言, 眼睛一亮, 右手紙扇敲了一下左手掌心,道:“哈哈哈, 小娘子放心,有如此佳人在……這生意定會紅火得不得了。”

史如意微微一笑, 道:“那就借公子吉言了。”

柳逸之勾唇一笑,想着來日方長, 不急于一時, 便充滿暗示地朝她眨眨眼睛,攜着小厮興平,大搖大擺地走了。

待人走後, 香菱頗有些忿忿地開口,道:“那人從酒肆出來,開口便語氣輕薄,真是欺人太甚……這種人,如意你理他作甚!”

嗯,長進了,至少曉得不能當着客人的面開怼了。

史如意上前兩步,拾起板車上擱着的那塊銀錠,在手中掂了掂,心中咂舌:“好一派纨绔子弟的奢靡作風……這酸嘢不過八文錢一碗,這柳公子一給就是二兩銀子,真真是出手闊綽。”

這柳家,她隐隐約約有些印象,許是曾聽紫煙提起過,說是祖上世代經商,到這一代柳家掌門人,更是靠做綢緞生意吸金無數,鋪子開到天南地北,四處都有分行。

有道是“一曲紅绡不知數”[1],在如今這個時代,織布等于織錢,綢緞布料都是硬通貨啊。

史如意在心中羨慕了一會兒,舉起那銀子,到香菱眼前晃了晃,收回荷包之中,道:“人家要說,你便任他說去……不痛不癢,又不會掉兩塊肉,有何幹系?能賺到銀子是正經。”

Advertisement

若是被人看兩眼就掩面逃走,被人說兩句就羞憤欲死,那還做不做生意啦?

香菱一怔,扁嘴道:“雖然如此,那男子油嘴滑舌,一看便不是什麽正經人……還敢來糾纏如意你,是那什麽,‘蟾蜍想吃天鵝肉!’不行,明個兒起,如意你還是別來了,免得被他盯住不放。”

她說得一臉嚴肅,十分認真,反而讓史如意忍不住笑場了。

安陽首富柳家的公子哥,和街頭賣酸嘢小攤的自個兒,也就只有香菱會覺得是柳公子配不上她,她吃大虧了。

史如意擦了擦笑出的眼淚,滿口應承道:“好……本來看香菱你賣得這般熟練,生意也好,倒也不用我操心了。”

二人說說笑笑,把板車推回祥和齋後院放着,罐子洗淨晾幹,一路走回雲府。

算算今夜的收獲,三個罐子,能舀出四十來碗的酸嘢。

一份酸嘢賣五文錢,刨去鹽、糖、米醋、香料等成本,擺一晚上攤,約莫能賺上兩百個銅子。

若是生意日日都這般好,一周下來,怎麽也能賺得一貫子錢……香菱掰着手指和史如意算,越算心頭越美,眉毛差點高興得飛起來,一貫子錢,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那杏果做了大少爺的小娘,看不起她們,成日裏頭穿金戴銀,顯擺自個兒,她一個月月例,也不過二兩銀子。

溫媽媽是雲府大廚房管事娘子,去年因着做那宴席做得好,給府裏長了臉面,曾氏特地給溫媽媽提了月例,從兩百文升到三百文。

辛辛苦苦一個月,賺得三百文錢,出來擺攤,一晚上就快賺到了!

香菱捧着沉甸甸的荷包,渾渾噩噩,腳步虛浮,像走在夢中。

她自個兒爹娘都是淳樸農民,只曉得侍弄家裏那一畝三耕地,拼死拼活,晝出夜歸,養不活幾個孩子。

當年揭不開鍋,沒辦法,把香菱賣給牙婆子,也不懂得讨價回嘴,那牙婆子價壓得極低,最後只給了她爹娘二兩銀子。

史如意看香菱低着頭,就曉得她又想起了家裏的事。

這幾年過去了,人人皆有變化,唯獨香菱仍是初見時的率真心性,有什麽心事都寫在臉上。

當下史如意便搖搖頭,笑着拉了她的手,哄道:“瞧把你激動的,不過是個開始罷了……以後香菱你還能賺到更多的銀子,住大院子呢!”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手中提着一盞玉兔花燈,幽幽照亮前方的石板磚路。

明明史如意自個兒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女郎罷了,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卻讓人有種信賴之感,更別提對象是自小就崇拜她的香菱了。

史如意和香菱告別,回到自家院子裏,溫媽媽已經給她溫好洗澡水了。

屋內擺一個大木桶,足足有半人之高,可以伸腳坐進去。

井水夜間冰涼,溫媽媽不給史如意直接拿來洗澡洗頭,說若是寒氣入體,對身子不好。

她們平日裏洗頭,用的是大廚房裏攢下的淘米水,先把米淘幹淨了,留出二三輪的澄淨米湯,在瓦罐中靜置數日,發酵成粘稠狀。

要用時加熱到适宜的溫度,直接倒出來洗即可。

如此洗出來的頭發,黑、滑、亮,還有股淡淡的米香。

雲府其他的丫環婆子,也有用皂角的,或是直接用木槿葉搗碎了來洗頭的,史如意也試過,覺着沒淘米水這麽清爽。

像太太曾氏洗頭,費的功夫就更多了,取幾只雞子的蛋清,拌了花露油,細細塗抹在頭發上,按摩一刻鐘後,再把頭發清洗幹淨。

每天晨起,還要讓身邊丫環珠月用“香發散”給她塗發梳頭,那“香發散”賣五兩銀子一盒,據說有固發養發的功效,也不知是真是假。

史如意用一桶水洗完澡,換另一桶水洗頭發,擦幹身子,換上肚兜小裙,直接仰面往涼席上一躺。

那竹片貼着肉,涼絲絲的,頓時舒服地長出一口氣。

只不過沒一會兒,就被身子的溫度捂熱了,史如意翻了個身,去到涼快的那邊,問溫媽媽道:“娘,屋裏的冰塊可是用完啦?”

雲府裏頭有冰,不過都是給主子用的,和底下丫環婆子沒什麽幹系。

史如意一頭烏發又黑又長,一到夏天,就悶熱到不行。自個兒去外頭藏冰鋪子買了冰塊,拜托寶源他們用板車運進下人院,到了夜間拿出來,擱在屋裏頭降溫。

冰塊化的快,哪怕是省着用,也用不到兩三日就沒了。

溫媽媽将帕子浸在井水裏,半晌,走過來,把濕漉漉的帕子敷在女兒頭上,溫言道:“昨日便用完了……不過,總也不能老是麻煩人家,寶源自個兒活計也重呢,哪能天天替我們跑藏冰鋪子。”

帕子沾了井水的涼意,很是舒坦,史如意眨了眨眼,輕輕“嗯”一聲。

寶源自個兒倒是樂意每天跑一趟的……但既然她對寶源無意,便不能承他人情太多。這事不用溫媽媽說,她自個兒也知曉。

若是能出府,在外頭有個自己的屋子,便不用似這般束手束腳了,用個冰塊,還要藏在板車裏,擔心被旁人看見。

史如意想起白日裏,寶源托妹妹紫煙送她的那把團扇,默默在心中嘆一口氣,這團扇也要找個機會還人家呢。

敷完帕子,溫媽媽又給史如意露在外頭的手臂小腿都抹了清涼膏。

這清涼膏不僅消暑解乏,還有驅蟲、止癢的效果,塗上去冰冰涼涼,用扇子一扇風,就跟那處貼了冰塊似的。

史如意在祥和齋、在香菱面前,都是讓人信賴的大人模樣。唯獨回到家,在自個兒娘親面前,還是跟個小孩似的,成日伸胳膊伸腿地撒嬌。

溫媽媽吹熄了燈,放下素白的蚊帳子,也一塊兒躺了上來。

今夜夜空明亮,如水的月色灑進院子,也透過窗照進屋裏頭,并不顯得十分暗。

史如意身上塗了清涼膏,一時半會反倒睡不着了,在竹席上滾了一會,悄悄開口道:“娘……”

溫媽媽笑了一下,慢悠悠地搖着手中蒲扇,問她:“怎麽了,如意,可是扇不到風熱了?”

母親低低的說話聲,便是最好的催眠曲。

史如意嘴角微揚,無聲地傻樂了一會兒,這才搖搖頭,道:“沒有,娘,你也給自己扇扇風……別只顧着我呀。”

溫媽媽只道:“娘不熱。”又繼續給史如意徐徐地扇風。

史如意見娘親這般,索性身子一滾,直接滾到溫媽媽身邊,身子挨着身子,眯着眼睛笑道:“好了,這下就能兩個人都吹到風了。”

又跟溫媽媽絮絮叨叨地說了祥和齋和香菱賣酸嘢的事。

說着說着,她似乎聞到一股隐約的草藥味,鼻尖在空中猛嗅幾下,奇道:“娘,怎麽有股香味?”

溫媽媽這才恍然大悟,從史如意枕子旁邊拿起一個香囊來,遞給她看,道:“你不提醒,娘差點把這事忘了……

晚膳時,紅玉來大廚房給千姨娘拿飯。問如意你在不在,又讓我把這個香囊拿給你。說是她自個兒到外頭藥鋪抓的,裏頭塞了香薷、甘菊花、川連、連翹……都是解毒驅蚊的。”

史如意伸手接過那香囊,閉眼輕嗅幾下,笑道:“紅玉姐姐有心了,許是她見我之前被這蚊蟲叮,身上起了紅包,幾日都沒見消,才想着要給我做個香囊。”

溫媽媽替她把額前的碎發攏好,半晌才颔首,道:“如意你平日得了閑,便多去找她頑頑罷……紅玉這丫頭,如今在府中過得也是艱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