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茉莉冰豆漿 花配美人

第68章 茉莉冰豆漿 花配美人。

柳公子用完晚膳, 朝史如意遙遙抛一個眉眼,搖着折扇施施然地走了。

如往常一般,小厮興平在桌角留了一小塊銀錠, 柳家做布匹生意, 積富無數, 每次出手不會低于二兩銀子。

史如意專門找羅娘子問過這柳家的情況, 據說這柳家柳老爺正房夫人早逝,就留了柳逸之這麽一個獨苗苗, 錦繡堆裏扔着由奶娘嬷嬷帶大的。

柳老爺說是薄情吧,人家倒也多年未再續弦,偌大家業都為這大兒子留着呢。說他長情吧,柳府裏一二三房小妾,并十幾位沒名沒分的通房丫環, 日夜争鬧不休。

更別提那養在外頭,沒帶回府的外室, 光是底下庶出的弟妹, 都不知有幾人, 怕是柳老爺自個兒都數不清。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柳府裏的戲更是精彩絕倫, 你方唱罷我登場,怨不得柳公子整日流連煙花之地, 不願歸家了。

這段日子,柳逸之來過如意食肆幾次, 他神态雖輕佻含情, 舉止卻有度,不曾有過半點無禮的行為,倒比許多客人還講理。

奈何史如意不是尋常女子, 臉皮厚度也非同一般,任柳逸之出言挑逗,自個兒巋然不動,甚至還能抓住他話尾的小辮子反戲弄一番。那柳逸之興致被激起,愈戰愈勇,一來二去,兩人見面也能搭上幾句話了。

認真說起來,這柳公子生得一副白淨溫文樣,身材也高挑俊朗,一看便是沒受過生活磋磨的公子哥。

上回食肆裏有客人借酒瘋鬧事,一會兒說這螺蛳裏吃出泥沙,一會說這豬蹄子上毛沒刮幹淨,醉眼朦胧,吵吵嚷嚷的,擺明了要吃這霸王餐。

史如意想着食肆新開張不久,大事化了,小事化了,給人賠罪免單,這事就算揭過了。

沒成想柳逸之和一群狐朋狗友恰巧路過,不由分說,給人套了麻袋,拖去巷尾狠揍一頓,直揍得那幾人求爺爺告奶奶。

第二日放出話來,那柳家是安陽地頭蛇,街坊混混消息靈通,得知有柳家罩着食肆,都不敢再來如何造次。

史如意經歷完這遭,大手一揮,又往這柳公子身上添了一條:講義氣。

嘴又欠,人卻講義氣,不正像極了她上輩子大院裏那些勾肩搭背的光屁股好兄弟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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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如意借今人思故人,柳逸之再來用膳,她說起話來便和顏悅色多了,有時做了什麽好吃的,還會主動給人留一份,等着他哪日大駕光臨。

柳逸之一時得意忘形,坐在桌邊,折扇狂搖,美滋滋地對小厮興平大放厥詞:“我說什麽來着?這西市裏,就沒有你少爺搞不定的小娘子!”

小厮興平聞言,眼角抽搐,五髒六腑都似乎要用力地咳出來,目光頻頻往他少爺身後掃。

這主仆二人搭檔慣了,柳逸之見狀,額上冒出幾滴冷汗,話鋒一轉,打着哈哈道:“只可惜這如意姑娘,恁是不留情面,讓我行也思,坐也思,心頭好生難過……”

後頭傳來幾聲輕笑:“柳公子反應倒是快。”

香菱撇着嘴,提了木桶和抹布,特意從兩人間穿過,嘴裏翻來覆去,咕哝着什麽“油嘴滑舌,不是正經人”。

史如意盈盈素手輕擡,清脆聲中,一盞冒着涼意的雪白飲子放到桌面上。

頂上幾朵茉莉花輕飄蕩漾,史如意別出心裁,還從屋角掐了片蘇薄荷的嫩葉來,碧葉白花,點綴在透明冰塊間,煞是好看。

柳逸之左手執盞托,輕抿一口,豆乳和茉莉香完美地混合在了一塊兒,甘冽清甜,芳香四溢,自有一股冰濃香醇。

他深吸一口氣,情不自禁地贊道:“果真是美!”擡頭望一眼史如意,老毛病嘴瘾又犯了,故作深情款道:“……茉莉飲子雖美,較如意姑娘還是要遜色半分。”

史如意今個兒心情好,并不着惱,只笑着罵一句道:“柳公子又說笑了。”

柳逸之見竿上爬,得了一寸便想再進半寸,腆着臉皮道:“如意姑娘這便不應該了,我們二人相識這麽久,你卻還叫得如此生分……在下不才,虛長如意姑娘幾歲,不如,如意姑娘改稱我為‘逸之兄’,可好?”

二人說話間,外頭青磚路上傳來馬車的“骨碌”之聲,漸行漸遠。

雲佑面無表情地阖了眼睛,雙手抱在胸前,往後一靠,在車架上歇息,只是那眉目間的冷意又添了三分,唇角弧度又往下壓了幾分,看得人心驚膽戰。

明明是大熱的天氣,怎麽突然這麽涼。

如意食肆裏的談笑聲如在耳畔,長風觑了半天自家少爺的眼色,小心翼翼地開口:“二少爺,咱們……不進去啦?”

最近朝堂書院都不甚太平,九千歲王德忠和嵩陽書院一派徹底撕破了臉,詩文奏折被翻出來,若是捉到把柄,便肆意妄為給人橫扣罪名。

大少爺雲璋亦被牽連其中。

雲老爺和太太曾氏上下奔波打點,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便連二少爺也是書院雲府兩頭跑,已不知有多少日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人眼看着已是清瘦多了。

如此這般,他還記挂着如意母女倆的事,不動聲色,讓人去提前打點關照。

這外面做生意,講究一個黑白通吃,哪頭都輕易得罪不得。若是不識相,不曉得給這幫“官爺”交保護費,不等那幫無賴混混上門,“官爺”們自個兒便能隔三差五找了借口,讓店歇業整改。

如意食肆剛開張時,史如意便由羅娘子領着,到坊丁處走了一遭。

羅娘子行事做得滴水不漏,十分熱情。那群“官爺”更是行事熱切,一個個的極好說話,不僅把她們送的禮全部退了回來,還殷勤地表示若有事,直接遣人來問就可,必定随叫随到,讓小娘子安心。

唬得史如意吓了一跳,摸着下巴,心道:“這安陽城治安風氣竟然如此之好麽,難不成雲老爺還挺有兩把刷子,治下手段嚴厲至此?”

史如意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左右平安無事,她便也沒多放在心上。

手頭攢了些銀兩,史如意便想着要給食肆改頭換面一番,主要是飯點人來得多,店面裏總沒有空位子坐着,白白流失不少客流。

史如意把想法和石英一說,石英回去一琢磨,第二天還真拿了套方案給她。

左右貼牆處嵌兩行深棕桌案,旁設一列胡床,中間茶幾相隔錯落,排成了個五角的星星狀,一進門,顯得寬敞而不擁擠,能坐之處也多了不少。

史如意聽後大喜,過兩日石英帶工匠來重新修整好了,白牆上也挂上了梁婆婆的最新畫作:一副如魚得水,一副貓兒戲珠,很是活潑童趣。

柳逸之幾日沒來,再登門時折扇在手心一合,後邊小厮魚貫而入,捧着含苞待放的十幾盆茉莉。

“茉莉正應配美人。”柳公子含笑着如是說。

茉莉別名“末利”,寓意經商人家,應當把利益放最末,如此才能立身長遠。

史如意愛這說法,雖然哭笑不得,還是揀了一盆開得最盛的茉莉,放在窗臺上,日光下潔白如雪,晶瑩剔透。其餘或是送到祥和齋,或是栽到了後院之中。

也不是沒有好處,這冰豆漿裏的茉莉随處可摘,倒成了食肆裏不可或缺的一大招牌,熟客們都愛點上一碗,剛好解掉嘴裏螺蛳粉帶來的鹹辣之味,還口氣清新。

店裏客人多了,這人手便明顯不夠用起來,忙起來輪軸轉,一天都不帶歇的。

史如意正苦惱要去何處尋人,第二日起身,便看到店前站了個熟悉的身影。

身姿窈窕,眉目灼灼婉約,一身石榴紅的輕薄衣衫,正擡頭仔細凝望着如意食肆的牌匾——不是千姨娘身邊的大丫環紅玉又是誰?

史如意驚喜地叫出來,把人拉進店裏:“紅玉姐姐!今個兒怎麽得閑來看我了?”

又把溫媽媽和香菱都喊出來看。

紅玉任她拉着手,把店裏光景都打量過一遭,抿唇笑了一陣,這才坐下道:“可不是今個兒才得閑,我前月便出府了,如今好不容易尋到個落腳地。

近日聽聞坊間新開了家‘如意食肆’,紅火得很,想着會不會是你們娘倆,果不其然,被我料着了罷!”

細細一說,才知曉,紅玉緊跟着史如意她們前後跟,向千姨娘求得恩典,也出了府。

她人長得有幾分妩媚,又擅察言觀色,跟在千姨娘身邊管着箱籠多年,算術也算得清楚明白。出府之後,便去了那柳家布匹肆謀了個活計,勉強夠賃屋溫飽罷了。

比起在府中伺候千姨娘,活又清閑,吃穿不愁,可不是一下從天堂掉到地獄麽。

紅玉将下唇咬得慘白,顫聲道:“我哪能不知呢,如意,只是雲府裏頭,實在是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我早是沒了家的人,在外頭自由自在,做什麽都行,餓死也行,何必回去看人臉色!”

溫媽媽遞給她一碗茉莉飲子,嘆道:“唉,林管事應當也是不得已……”

紅玉冷笑一聲,道:“有甚麽不得已的,當初說成婚是不得已,是他娘以死相逼。難不成,那孩子也是刀架在脖子上,逼着生出來的?”

溫媽媽竟不知還有這一遭,默默住了嘴,只安慰地拍了拍紅玉的手。

史如意開口道:“紅玉姐姐,你孤身一個人在外頭,到底有許多不便,不如來和我們住在一塊,彼此也有個照應。剛好兩間屋,我和娘親一間,香菱那間還盡可收拾出一張床鋪來呢……香菱,是不是?”

香菱沉浸在自個兒思緒中,史如意叫了她兩聲才恍然驚醒,聞言,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來:“不用另外收拾了,紅玉姐姐不嫌的話,直接睡我的床鋪就行……”

說着說着,她臉上的笑容逐漸黯淡,最後才慢慢地道:“……如果合适的話,我、我過幾日便返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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