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酥糖 英雄救美

第74章 酥糖 英雄救美。

劉竟遙正在感懷自身, 卻見雲佑手握杯盞,目光定定,似是被酒樓下某處吸引住了。

靜坐半晌, 忽地一撩袍角, 站起身來, 眉頭微蹙。那張不染俗塵的俊容上, 擔憂、薄怒、驚喜、恍然……種種情緒流淌而過,生動如人間煙火, 在夜空驟然綻開。

劉竟遙情不自禁呆了一呆,他識得雲佑這幾個月,只當這位義弟是個修俗世仙的,還未見過他這般激動的模樣。

卻看一炷香以前。

翠丫好說歹說,連哄帶騙, 總算把史如意帶出了套圈的攤位。

那柳公子柳逸之帶着小厮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們近旁,似也要追過去看熱鬧。他手中折扇搖得風流, 對着街上俊俏的小娘子四處抛媚眼, 猶如一只開屏的花孔雀。

翠丫默默瞅他一眼, 敢怒不敢言。

紅玉安撫地拍拍翠丫的手,示意她無需擔心, 這柳公子是如意食肆的常客,往日也與史如意有幾分交情, 今夜偶然于西市撞見,應當只是從旁相護罷了。

西市街頭, 設有乞巧神壇, 神壇中放一只七姐盆,圓盆內有羅衣、巾履、脂粉、鏡臺、梳篦等物件,各有七份, 取織女排行第七之意。

月光下擺一張供桌,桌子上置茶、酒、果、五子等祭品。又有鮮花幾朵,束紅紙,插瓷瓶裏,花前置一個小香爐,香爐袅袅上旋,在夜空中緩緩散開,很是朦胧聖潔。

史如意抿着唇,不知在一個勁地偷樂什麽,她學着旁人,手執香燭,面朝織女星,搖搖晃晃但也規規矩矩地拜了三下。

待史如意起身,解簽的婦人把簽筒遞過來,笑道:“小娘子拜過織女娘娘,便可以搖簽了,搖時還需在心中默念心願為好。”

史如意腦海中混沌不清,半天才悟出一點清明來,心道:“七夕之夜,牛郎織女鵲橋相會……若真能得織女庇佑,讓我今夜也能與我家‘牛郎’相聚便好了。”

想到這裏,她自個兒先笑起來,出府不過兩個多月,怎地回想起雲佑來,卻有這等恍如隔世之感。

雖是早已告誡過自己,不可回頭,不可想念……心裏早已明白,出了府以後,興許這輩子都再無相見之日,但那佩玉日日墜在腰間,如有重量壓在心上,讓她不由自主地去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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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雲佑應當還在書院念書,離安陽千裏之遙,但史如意吃醉了,在坊間閑逛,還會下意識在人群中找尋那道熟悉的背影。

也罷,今個兒高興,便是做做夢也無妨。

史如意閉上眼,嘴裏念念有詞,手中簽筒搖的愈加用力,半晌,一只竹簽被她從筒裏甩出來,簽頂一個小小的“柒”字。

史如意揀起簽子,立時牽起嘴角,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得意之色,織女行七,今夜又是七夕之夜,便不是上上簽,得了這個數字已勝似上上簽。

那婦人接過簽子,定睛一看,半是驚訝半是羨慕,笑着先道了聲喜:“七七呈祥,小娘子抽出這簽,定會得織女娘娘庇佑!心想事成,姻緣美滿。”

又回頭翻起案幾上那本泛黃古籍,手指撫上書頁,口中念道:“‘閑花弄影,但聞金佩響;月明星稀,疑是貴人來。’[1]

金佩叮當,乃是吉兆……想來小娘子應當是好事将近,不必心憂,只需靜待佳音,良人自會來尋。”

史如意歪着頭,仔細琢磨一會,心中安定下來,覺着應該是抽到了好簽,心道:“人在家中坐,郎從天上來,世間竟然還有這等美事?”

她吃了酒後管不住嘴,心頭想什麽,嘴上便老老實實地全說了出來。

柳逸之本在繞着那神壇胡亂打轉,探頭去看壇中的七姐盆,聞言,哈哈大笑:“可不是郎從天上來麽?如意姑娘品貌俱佳,廚藝又如此了得,相信‘牛郎’一旦經過你家食肆,便再也走不動道了。”

那婦人把簽子插回筒裏,對史如意輕輕颔首,樂道:“小娘子,凡世間之事,大多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我觀小娘子風華正茂,是個有福之人。”

史如意嘿嘿地傻笑兩聲,不說話,紅玉往前兩步,替史如意謝過那婦人,乖覺地往功德箱裏添了香燭錢。

那婦人看紅玉出手大方,面上笑容愈加熱情,殷勤地把簽筒遞過來,道:“這位娘子也來試試罷?一祈福,二乞巧,三求姻緣……所求為何,在心中默念即可。”

翠丫在一邊慫恿,史如意也難得安靜地立在原地,總共兩雙眼睛亮亮地盯着她。

紅玉失笑,雖經歷過林随一事後,心生冷淡,對感情之事暫無所求,還是拗不過她們,無可無不可地伸手,從筒裏晃了一只簽來。

那婦人沉吟片刻,對着古籍解道:“簽名貳拾叄,雲:‘戀慕複戀慕,時至今宵方得晤’。

時過境遷,親人疏別,若只身困于囹圄,旁人施出援手亦是無法。好在絕處逢春,柳暗花明,這只簽簽尾求來轉機,小娘子來日必定事事順遂。”

紅玉聽聞這幾句,面上的笑便怔了一瞬,片刻,才恍然笑道:“果真如此……那便承您吉言了,這簽,當真是有意思的緊。”

趁着那婦人給紅玉解簽的空當,柳逸之看她們玩得高興,眼珠一轉,興致勃勃地繞了過來,趁無人注意,眼疾手快從簽筒裏取出一只簽來,颠來倒去随意掃了幾眼,遞給那婦人,美滋滋道:“叁拾伍,勞煩娘子也幫我解解簽。”

那婦人皺起眉,為難道:“乞巧求簽,來的一貫都是小娘子,這……”似乎不大合規矩。

柳逸之揮了揮袖子,小厮興平知情識意地走上前,學着紅玉的樣,往功德箱裏扔了塊不小的銀錠,沉甸甸的,還帶着響。

婦人立刻轉了口風,滿面笑容道:“郎君稍等,我這就為郎君參看……簽雲:‘無奈關險不得越,遂在關前徒經年。’

呀,郎君所抽之簽……似有坎坷。于姻緣一道,常被關險所絆,若無決心過關,最終怕是只能望關興嘆,徒增傷感。”

此言一出,翠丫和紅玉都側目看他。

柳逸之立在原地,沉默片刻,卻是突然耍起無賴來,道:“不對,本公子不相信,你這簽子是不是出錯了?怎麽她們一個兩個都是好話,到我這就不成了……來來來,我再抽一個,你看看。”

那婦人哭笑不得,退後半步護着簽筒:“這位郎君,從沒有過這樣的道理!求簽只求一次,再來幾次,只會平白攪亂運勢。”

柳逸之鼻子哼一聲,振振有詞道:“此言差矣,求簽怎會有一次準,二次不準的道理?若是上天注定,無法更改,便應次次都是相同結果……”

柳逸之和解簽的婦人糾纏不休,鬧出的聲響越來越大,紅玉以帕遮面,似是覺得丢臉。翠丫拿了一把案上的榛子花生,看得津津有味,眼風一掃,忽然驚叫起來,道:“如意姐姐又跑哪去了?!”

……

史如意不知神壇邊的雞飛狗跳,她方才被香燭熏得有些頭暈,趁亂一個人偷跑出來,左右顧盼,四處找“橋”。

傳說中,牛郎織女不正是在鵲橋相會麽……安陽雖然沒有鵲橋,只有觀音橋,史如意迷糊覺着,效果應當差不多。

此時燈會已近尾聲,花燈依舊明朗,街上人逐漸稀薄,便偶有徘徊不願離去的,也大多是結伴的野鴛鴦,很少有如史如意一般落單的女郎。偏又是站在橋邊,望着江水,叫人好生可憐。

史如意倚着觀音橋的橋沿,默默站了半晌,覺着腿酸。

一位收攤的大娘經過,以為史如意是被人放了鴿子,把最後一塊織女樣的酥糖從懷裏掏出來,笑着勸道:“小娘子,拿着罷,送你吃。老娘年輕時也為了個郎君要死要活啊,如今,家裏孩兒都兩個了……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

史如意聽得似懂非懂,仰頭,沖那大娘甜甜一笑,乖巧道:“大娘,我曉得了。”

賣酥糖的大娘點點頭,欣慰地走了,走到巷子口時,有一穿着粗布短衣的男人迎上來,接過她手裏提着的扁擔,二人說說笑笑地走了。

史如意睜大眼睛,看着她們慢慢離去的身影,片刻垂下頭,捏緊手心的織女,心頭忽然生起了些許羨慕。

“咦,小娘子……怎麽,孤孤單單一個人?”

幾個吃了酒的醉漢勾肩搭背地經過,一人眼尖,瞅見橋底柳樹下,站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年輕女郎,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同伴,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如此夜晚怎能虛度?小娘子,要不要陪哥幾個玩玩?”又有其中一位調笑道。

史如意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後,立刻強咬了下舌尖,讓自個兒保持清醒。

此時絕不能露怯,她深呼吸一口氣,笑道:“多謝郎君相邀,只不過,我夫君讓我在這等他,不好亂走。”

這幾人能湊一塊玩樂,自有臭味相投處,彼此猥瑣地對視一眼,酒壯慫人膽,不約而同地散開,堵住史如意前面幾處去路。

又有一人出聲調笑道:“我看吶,小娘子你也不必多等了,把握良宵才是要緊……你那位‘夫君’,都這個時辰了還不來接你,怕是早把你忘在腦後了罷。”

地上黑色的影子逐漸籠罩過來,史如意背抵着橋,情不自禁地往後看了一眼,如夜空一般寧靜的江水,倒映着璀璨花燈,江面波光粼粼,不知底下深淺。

史如意頗通水性,上輩子四樣泳姿樣樣來得。

時人無專人教導游術,如非在南邊江河長大,多不善凫水。這幾個無賴吃多了酒,更是行動遲緩,大不了她跳江逃生,如果動作夠快,應當不會被捉住。

她咽了一口口水,專心尋找時機,雖是有兩分把握,心頭還是情不自禁地砰砰亂跳起來,虛張聲勢道:“你們別過來……我夫君馬上就到了!等他來了可有你們好看的……你瞧,他這不是來了嗎,夫君!夫君!”

史如意大喊出聲,那群無賴有片刻地驚慌騷亂,紛紛轉過頭去,尋找她那位“夫君”。

旋即,又憤怒地轉回頭,從袖子裏鑽出一只手來,惡狠狠地想攥住她:“好啊,你個浪蹄子,敢騙老子!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史如意出聲喊叫時,手已經撐上橋沿,望着足有兩丈遠的黑黝黝的江面,眼睛一閉,就要翻身下去。

太晚了!身後遽然一股大力傳來,力道之大,她甚至能聽到身上傳來輕羅衫的撕裂聲——

史如意心頭一驚,下一秒,她預想中摔到地面的疼痛卻未傳來,反而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咬牙切齒的,帶着冷冰冰的憤怒:“……你們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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