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夫君 燈下不看郎

第75章 夫君 燈下不看郎。

史如意被雲佑用力拉進懷裏, 周圍萦繞着熟悉的龍井茶香,鼻尖似乎還挾着一股清淡醉人的酒香。

幾乎是瞬間,史如意身子便如脫了力一般垂下來。片刻, 顫巍巍地睜開眼睛, 望着近在咫尺的高瘦身影, 拽着雲佑的手, 似還沒從驚慌中回過神來,喃喃道:“夫……夫君?”

又開始懷疑自個兒, 果真不是醉了出現幻覺嗎。

雲佑身子驟然一僵,不可置信地轉頭看了史如意一眼,這一眼中,情緒幽深難辨,似乎包含了千言萬語。

少頃, 他才緩緩回握了史如意的手,把人護在身後, 呼吸不穩地應了一聲:“……嗯。”

他的嗓音清啞低沉, 握着史如意的手卻溫熱而有力。

史如意後知後覺, 反應過來自個兒剛剛說了什麽,明明知道在這場景并不适宜, 面上還是忍不住“騰”地一下燒起來。急慌慌地想甩開雲佑的手,卻發現被人牢牢地困在了掌心。

那幾個地痞無賴停下腳步, 躊躇地互看幾眼,目光在她們二人身上掃來掃去, 似是在評估打量, 不忍心放棄快到手的美人。

有一人狐疑,陰着臉,尖着嗓子出聲質問:“你便是這小娘子的夫君?若不是, 勸小哥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為好。”

雲佑冷笑一聲,并不答話,上前兩步,将史如意在身後擋得嚴實,他面上森然,目光如帶冷焰,狠聲道:“看我來了,還不快滾!你們是想找死麽?”

史如意聞言,脆弱的小心肝又在心頭撲騰亂蹦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捏了一下雲佑的手,猶豫道:“二少……夫、夫君啊……”我們這麽嚣張真的好麽。

對面五個吃醉酒的大漢,有壯有瘦,雖然看上去不是很能打,好歹也都是成年男子的體格身型。

再看己方,雖然雲佑個子甚高,少時請師傅坐館教過武術身法,方才在他懷中滾過一遭,手下肌肉似也是精瘦有勁的……可畢竟雙拳難敵四腿,醉漢打倒老師傅,再說,她在這裏也難免會讓雲佑束手束腳,騰不開身。

史如意想到這裏,又糾結地回頭望了一眼江水,琢磨着若是拉雲佑一起投江,不知勝算大不大?

在心頭苦惱,也不知雲佑會不會水,肯不肯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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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如意腦中亂七八糟的思緒翻滾,雲佑卻以為她害怕,将人往自己懷裏攏了攏。

再開口時,雲佑似是怕吓到懷中人,語氣特意收斂了些怒意,顯得格外漠然:“我再說一遍,滾——”似乎再多說兩個字,都嫌髒了他的嘴。

殊不知,雲佑這輕蔑一瞥,卻讓對方格外憤怒起來。

常言道,人若是缺少什麽,便越是看中什麽,這群地痞無賴常年在街頭耍酒鬥狠,不怕與人起沖突,卻最受不得旁人輕視的眼光,當下不退反進,躍躍欲試地便要往前沖。

史如意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踮腳,在雲佑耳畔輕聲說:“好多人,你打得過麽……不如我們還是跳江罷?”

說完,才覺出了話中的不妥,雲佑既然不知她會水,聽這句話會不會覺着她是心存死志,死前還要不依不饒地拉上他殉情。

剛要開口解釋,就見雲佑捏了兩下她的手,深深望她一眼,似是要看到史如意眼底,這才緩緩松開手,嘴角輕揚,語氣半是輕松地笑道:“……你這是信不過你‘夫君’麽?一會躲着點,別傷到自己。”

少年人清俊中透露出些許傲氣,并不把這些散兵游勇放入眼裏,肩背挺闊,似是能為她撐起一小片天來。

史如意被他這笑容晃了一晃,竟然忘了反駁,可是,她也不想見到雲佑為此受傷……

話音剛落,破風之聲陡然響起,雲佑擔心留出身後空隙,下手格外狠了一些,剛長出利爪的狼獸,于月夜下初初亮出獠牙。拳拳到肉,骨骼脆響,一圈過後,那群地痞無賴已經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滾,哀鳴不斷。

史如意看得目瞪口呆,雲佑視線盲處,地上一人偷偷爬過來,喘了口氣,眼裏閃過狠厲之色,抱住雲佑的腿便想将他拉倒在地。

雲佑陡然擡腿,就要往那人手上碾去,卻有人比他更快,餘光捕捉到有一厚重物什飛來,雲佑下意識閃避,下一秒,一個大大的織女形狀的酥糖已經砸到了那無賴的臉上!

那無賴得了這迎面一擊,慘叫一聲,面粉餡心糊了他滿眼,鼻梁似乎也被砸歪了。正在“哎喲”之時,雲佑腳下一用力,他手骨折裂,這下直接痛得說不出聲了。

“……”确認四周再無威脅後,雲佑回頭看史如意,卻見史如意拍了拍手,腼腆一笑,謙虛道:“小事、小事。”

忽聽得遠方傳來熟悉的呼喊:“二少爺——二少爺——”

史如意眼睛“蹭”地一亮,從雲佑身後探出頭來,激動地揮手道:“長風!!!我們在這!”

長風也朝她招手,小跑着趕過來,他身後領着烏泱泱十幾號人馬,很是能壯人膽。史如意徹底放下心來,搖手也搖得更加熱切,如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親人一般。

眼見救兵來了,雲佑卻忽然皺起眉頭,反應極快地轉身。

還不見他如何動作,一件輕薄的靛藍外袍卻從空中揚了一周,将史如意上上下下兜頭包了進去。

“……”

史如意從中艱難地探出頭,伸出手,就見雲佑攔在身前,一本正經地替她把袍子束上。眼神鎮靜,似乎并無波瀾,除了輕顫的指尖和微紅的耳廓,還洩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方才情急之下,雲佑一把把她從橋上拽了下來,力道甚大,似有羅衫撕裂聲。

但史如意縫縫補補地把羅衫裹起來,也能勉強護體,最多也就小露個香肩罷了。有些官家女子在家中穿的绫羅輕紗,透薄不已,即便裹上五層,還能看得清肚臍邊的痣,較之後世還要奔放許多。

是以史如意撇了嘴,輕笑兩聲,若有似無地嘟囔道:“小古板……”

她說得小聲,但夜風清涼,雲佑耳力又極好,當即面上一熱,極輕極隐蔽地瞪了史如意一眼,扭過頭不說話。

長風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指揮打來的那群酒樓打手把人架起來,扭送到府衙去,口中罵道:“呸,不長眼的東西,太歲頭上動土!吃了酒,眼睛也不好使了,我們少爺也是你們敢惹的?”

又狗腿地對史如意二人笑道:“如意,二少爺,你們沒事吧?沒事就好啊!”

雲佑矜持地一點頭,史如意興奮地蹦過來,道:“我們沒事!長風哥,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

長風還未答話,卻見後頭又轉出一個穿着淺青外袍的閑散士子來,喘着氣道:“佑弟,你為何跑如此之快?連話也不留一句!那群鼠輩什麽下三濫招式都使得出來,你跟他們打,自降身價不說,小心陰溝裏翻了船。”

雲佑略微颔首,淡淡道:“事出緊急,勞劉兄費心了。”

劉竟遙哈哈笑了兩聲,口中道:“不妨事,不妨事……”掃到雲佑身旁旁的史如意,眼睛一亮,目光在她披着的靛藍外袍上格外留意了一會,頓了頓,促狹問道:“這位女郎卻是?”

有些話,當着女兒家的面不好說,是以劉竟遙只隐晦地看了眼雲佑,高深莫測地點點頭,又暗中朝他比個拇指。

紅袖添香,佑弟真是學業美人樣樣不落啊,我輩楷模。

雲佑抿唇,移開目光,竟下意識地對劉竟遙的反應有些着惱。

史如意聞言,大方一笑,上前見禮道:“多謝劉公子仗義出手……改日若是得了空閑,歡迎二位公子來食肆小聚,如意定準備佳肴以待。”

那劉竟遙口中“噢”了一聲,驚訝道:“不知女郎食肆開在何處?”

史如意把食肆位置一說,劉竟遙一聽,才知是正經見着了店家,他往時多是派遣婢女去買吃食,卻未親自去過店裏,是以不曾和史如意打過照面。

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拊掌笑道:“如意,如意食肆……哈哈哈,久仰大名,小娘子做的吃食味道确實是好,看來今日多虧佑弟,在下也是得享口福了。”

劉竟遙是個重口腹之欲的,說起吃食頭頭是道。

單是一樣下酒菜,二人從拍黃瓜說起,一直論到螺蛳鮑魚,旁征博引,相談甚歡,大有把幾人晾在一旁吹涼風的趨勢。

雲佑默默聽了一會,忽然從心底生出幾分煩躁來,頗有些不是滋味。他輕咳兩聲,面容清淡道:“夜深了,劉兄還是不要在坊間逗留為好,否則叔伯明日問起,又要責罰。”

劉竟遙渾身一個激靈,上次跪祠堂牌位跪了三天,膝蓋仿佛又在隐隐作痛,忙道:“佑弟說的是,我這便回府了。你們忙,你們忙……”

長風見勢也要撤,史如意托他到神壇那邊和紅玉說一聲,免得她們找不着人,心中擔憂。

一陣晚風吹過,漾起江面漣漪陣陣,觀音橋邊,終于又剩下了史如意和雲佑二人。

史如意望着那觀音橋,拍了拍橋沿,心中歡喜,織女娘娘果真是仙女下凡,萬事皆靈,她和“牛郎”果真就在橋邊相遇了。

雲佑低頭看她:“走罷,我送你回去。”

史如意傻樂着點頭,頰邊染上點點生動的紅暈,她身上披着雲佑的外袍,鼻尖萦繞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茶香苦澀中帶着些許回甘,暖意浸人。

雲佑走在她身前半步,史如意不着痕跡地低下頭,在袍子上輕嗅幾下,頓了頓,又嗅幾下,眉眼彎如天邊新月。

她自以為動作隐蔽,雲佑卻忽然開口,道:“你……今夜怎麽吃了這麽多酒?”

“啊?”史如意吃了一驚,這才想起來自己吃了酒,先前那番激動過後,整個人還處于無比亢奮的階段:“哦,我身上酒味很濃嗎……今個兒不是七夕嘛,我去灌石英兄酒了。本是兩情相悅的美事,他不明不白地拖着羅姐兒,人生能有幾年時光能這般浪費?”

史如意絮絮叨叨地把故事說給雲佑聽,說着說着,又義憤填膺起來,只盼羅娘子能一展雌風,今個兒就算是霸王硬上弓,也得把石英這塊臭石頭給拿下咯。

雲佑垂眸專心聽着,唇邊似是噙着抹笑,半個身子朝她側過來,長長的睫毛垂下,眼角一顆小痣,勾得人心癢癢。

古人有雲:月下不看女,燈下不看郎。今夜坊間花燈次第懸空盛開,仿佛是專為她二人準備的一般,青磚鋪地,燈火明滅,映在雲佑高挺的鼻梁處,實是好看的緊。

史如意看看身邊的雲佑,有些心熱,若無其事地挪向前半步,和他并排走在一起。

“你……”

“你……”

下一刻,兩人卻不約而同地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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