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五仁月餅 各花入各眼

第80章 五仁月餅 各花入各眼。

香菱回食肆養了幾天, 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只是無師自通,學會了耍賴撒嬌,抹着眼淚, 說自個兒回鄉一個月, 沒吃過像樣的吃食……一邊哭一邊偷眼看史如意。

史如意哭笑不得, 又被香菱纏得無法, 正巧中秋快到了,她在和梁翁試做不同餡的月餅, 便日日拎了香菱到祥和齋去,做專職試吃員。

她琢磨了幾日,覺得月餅還是要做烤皮和冰皮兩個樣式的。

烤皮月餅金黃,經典有經典的道理,上至八十白發, 下至垂髫幼兒,人人都愛。

做蓮蓉餡的, 裏頭夾了雙層鹹蛋黃;做棗泥餡和芝麻餡的, 攪打的十分細膩, 質感如沙;五仁餡最是講究,裏頭擱了橄榄仁、核桃仁、黑瓜子仁、白芝麻和杏仁, 加了冰肉,混合橘餅搓制而成。

這五仁月餅剛出爐不能立刻吃, 得放那麽兩三日,等餅身浸了水分, 變得柔軟油潤, 空氣中飄滿果仁和柑橘的香。

果仁酥脆,冰皮和橘肉甘香柔韌,一口咬下去, 簡直是無上之美味。

對此,香菱有自個兒的堅持,她砸吧着嘴,閉眼品嘗一番,搖頭晃腦道:“五仁餡雖妙……我還是最愛冬蓉餡的月餅。”

取瓢肥肉厚的灰皮老冬瓜,削皮、去瓤、刨絲,蒸煮後過冷水,撈出冬瓜絲,混合砂糖、菜籽油,倒入鍋中慢炒數個時辰,才形成半蓉半絲、晶瑩剔透的內餡。

吃冬蓉餡的月餅,清甜軟滑,入口如翅,絲絲縷縷纏綿齒間,怎麽吃都吃不膩。

梁翁揀起一塊五仁餡的月餅,邊吃邊笑話香菱:“……白長了這麽些歲數,沒想到還是個娃娃,不識貨!”

史如意不以為然,各花入各眼,你覺着芍藥嬌豔,我還偏愛這梅花高潔。沒看濂溪先生說麽,“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

每種花開都有人愛,每種口味都有人歡喜,世上萬事萬物都熱熱鬧鬧,千姿百态的,才叫有趣呢。

問香菱,香菱說她最愛鄉野間一種紫色小花,初夏生,深秋才落,開成一片一片的。洗淨後,可以放籠上蒸着吃,口感不粘,鮮嫩中帶着淡淡的甘甜。

又做了冰皮的月餅,皮子真如白雪,薄薄的一層,捧在手心軟糯微涼,是做來給小娘子、孩童們嘗鮮的。

各式花樣,目不暇接,有奶香芋泥餡的,金沙南瓜餡的,茶香綠豆餡的,桃子山楂餡的……顏色半露不露,從冰皮裏稍微透出一點兒,像花上凝的露珠,勾得人心癢癢。

這冰皮月餅最合翠丫的心意,不拘是什麽餡,只要是冰皮她都愛。如若不是羅娘子在一旁拘着,翠丫一日三餐,能把這冰皮月餅當飯吃。

如今如意食肆漸漸做起來了,中秋将至,要走動的人家也不少。

“烤皮和冰皮的月餅,各個口味都挑一盒,要印花精致的,湊成‘八’數,送到女學裏給梅師傅。還有雲府上的……便由香菱送去罷。”

史如意手托在腮下,說到這裏,沉吟片刻,回頭看溫媽媽,點點頭,又道:“送到太太屋裏便是了,跟李嬷嬷說一聲,她會曉得的。”

她們如今雖然是出府了,便是不提雲佑那一層……勤快點跟舊主家走動,總沒有什麽壞事。

溫媽媽從前是太太曾氏的陪房,昔日在雲府裏做事時,母女倆沒少得曾氏照拂體貼。像溫媽媽最常在嘴邊說的:“這做人啊,不能忘本……做生意也是如此,才能做的長久。”

紅玉應聲“是”,微笑着在簿子添上一筆。

史如意手指輕叩着茶幾,思量着道:“許嬸子家的,我改日去紫煙糧食鋪裏拿陳米,到時一并送去便是了。”

溫媽媽提醒她:“街坊鄰居也不能忘了……平日裏食肆做生意,多虧得街坊幫襯。”

香菱拍掌笑道:“這個我知道,鄰居吳二嬸家的小兒,前幾日來我們院裏摘柿子,我掰了一半月餅分他,他說還是冬蓉餡的好吃!”冬蓉派又加一名新成員,香菱心頭很是得意。

史如意眉眼彎彎,笑着點點頭,對紅玉道:“說得對!街坊鄰居……嗯,便記三十盒罷。”

遠親不如近鄰,香菱之前跑回食肆半夜拍門那會,周圍聽着響的鄰居,都從家中抄了家夥,蹲在暗處,只等她們一聲動靜,就沖出來幫忙。

史如意也是後來開門才曉得的,甫一推開門,一大群大漢嬸子面容猙獰地從四處沖過來,吓得她又差點把門在眼前摔上,幸而溫媽媽及時大聲喊停,才險而又險地把香菱從圍毆慘劇中拯救了出來。

當時只顧着後怕,現下回想起來,才覺得周身都是暖意,安全感十足。

鄰居們大多淳樸,雖然有時愛八卦碎嘴了些,誰對他們好,他們都記在心裏,有事是真的抄上菜刀就出來幫忙。

街坊鄰居送了,常來食肆的熟客自然也不能不送,史如意道:“提前預備下幾十盒在店裏,若有熟客們這幾日來了,結賬時一同送出去便是了。”

俗話說得好:“秋天到,南瓜俏。”

祥和齋裏做餡兒剔出來的南瓜子,史如意讓廚子們特地留出來,回到食肆,一個個剝去了殼,磨成細漿,點成豆腐腦。

色白中微微帶點淺綠,如初春湖水一般的光景,滑嫩清香,占盡一個“鮮”字,味美勝過雞蛋羹[1]。

這道南瓜子豆腐腦雖是好吃,着實太費功夫了些,即便把瓜子提前在水裏泡發,剝殼時依然容易剝得指甲疼,手指尖印出條條細痕,半天都消不掉。

只有香菱嘗了一口便放不下,日日從祥和齋裏樂颠颠地捧回南瓜子。

洗淨剝殼,按史如意教的法子依葫蘆畫瓢——做出來吧唧幾口,哎,怎麽不是那個味?

最後還是央着史如意親自來“點鹵”,畫龍點睛,擱在廚房裏便成了鹵水點豆腐,爐底火候、鹵水用量、傾倒速度、攪拌手法……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柳逸之那日趕巧,嘗到了南瓜子豆腐的美味,隔天來卻又沒了,要吃,就得親手坐下來剝瓜子。

小厮興平見狀,熟門熟路地上前兩步,從小到大,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哪幹過這種活啊?還是他來替罷。

興平剛要開口,史如意就料事如神地一伸手,舉高那碗瓜子,朝柳逸之笑道:“柳公子,不如自己動手試試?這做吃食也講究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自己動手,吃起來才會格外香呢。”

興平夠不到碗,苦着臉,心道:“哎喲,掌櫃的,我家少爺看起來像是會幹活的人麽?”

回頭,卻看柳逸之眼睛發亮,把折扇遞給自個兒,一邊挽起袖子一邊點頭贊同道:“如意姑娘說的沒錯,不勞而獲,是為下品……你看剝多少才夠?我把你的那份也一并剝了罷。”

史如意微一挑眉,道:“好呀,求之不得。”

一轉身,從廚房端出來一個竹匾,上頭南瓜子堆得如小山那般高。史如意把瓜子山放到桌上,揚手道:“……那便辛苦柳公子了。”

柳逸之的笑容有些僵在了臉上,硬着頭皮道:“這、這麽多啊……興平,你也一塊兒來幫忙罷,到時做出來也有你一份!”

史如意哂笑一下,并不以為意,轉身忙碌去了,快到飯點,溫媽媽和紅玉兩個人怕是忙不過來。

“這位郎君,您要了一碗螺蛳粉,加一只雞子、兩只鴨爪子,并一爵桂花酒,共是兩百錢。”

史如意又從櫃中取了一盒烤皮的月餅來,眉眼彎彎,輕言曼語,道:“平日食肆生意多得郎君照顧……中秋将至,送您一盒祥和齋的月餅,預祝中秋團圓,前程錦繡。”

她對面站着一位穿了白衫的清秀書生,撇開頭不敢與史如意對視,面皮通紅,很是羞澀。

半晌,才用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忸怩地道:“如此,多謝掌櫃了……再給我包一斤牛巴、兩只豬蹄罷,要炖得酥爛的,家中長輩牙口不大好。”

他手裏拎着月餅、牛巴和豬蹄,卻還遲遲不願離去,絞盡腦汁找着話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史如意閑聊。

柳逸之看在眼裏,莫名覺着不是滋味,手裏剝着瓜子,舌尖抵着牙,道:“這人誰啊?!沒看如意姑娘忙着嗎,硬扯着人閑聊。”

香菱虎着臉,把柳逸之剛扔進碗裏的瓜子仁拿出來,放到旁邊一個小碗裏,嚴肅道:“那碗是你剝的,這碗是我剝的,柳公子,請你認真些,不要再弄錯了!別想偷偷分走我的功勞……”

柳逸之氣得不行,把手裏瓜子一扔,搖出折扇,指揮興平:“興平,你去問問如意姑娘,嗯,就說本少爺渴了,要一碗茉莉冰豆漿來!”

柳逸之每回來如意食肆,必點這茉莉飲子,食肆裏的茉莉都是他親自選了送來的。

一進食肆,看到茉莉,柳逸之便會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挑,覺着這是自個兒和史如意間的一個小秘密。

果不其然,史如意聽了興平的話,目光便往柳逸之這邊掃過來,笑着搖搖頭,便要回廚房,那書生見狀,也只得悻悻告別。

柳逸之心頭得意,折扇便搖了幾下收起,繼續專心致志地剝瓜子。

香菱卻狐疑起來,擡頭看柳逸之一眼,嘴裏嘀嘀咕咕的:“不對勁,人家和如意聊天,幹你啥子事?”她眼睛眯起來,上上下下掃了柳逸之幾眼,撇嘴道:“……哼,你死了這條心吧。”

有時候,這妮子腦袋真是靈光得很。

柳逸之啞然,本來還想替自個兒辯駁兩句,一聽香菱後面這話,頓時惱了,振振有詞道:“什麽叫‘死了這條心罷?’……我可是有哪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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