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趙旻四年未回天津,甫一下船,便被一群狐朋狗友擒去“小白樓”打茶圍,尚覺不出雙腳沾了地,仿佛還在船上飄着,嘴上拒絕,說要先回家同舅舅報道,卻一左一右被人架起,似踩在棉花上,更加頭重腳輕,配合得很。等反應過來時,已在二樓雅間坐着,懷中被塞了個人,趙旻熟能生巧,順勢一摟,耳邊便響起朋友們揶揄的笑意——笑他裝。

估摸着骨架挺大,趙旻手搭在人肩上捏了捏,低頭一看,見這人一身長衫,書卷氣的很,乖順得很,這才來了興致,靜了片刻,笑道:“你身上噴的什麽香水?”

見這客人新奇,一來不問名字,不問年齡,更不問自己跟過多少客人,倒問自己用的什麽香水,那小相公便乖順道:“南門大街胡同裏淘來的,上面寫的都是洋文,我也瞧不明白,聞着香,又便宜,就買了。”說罷,眼睛一轉,欲蓋彌彰地補了句,說趙旻前頭那一位老板愛抽香煙,也讓他跟着染了一身味道,怕趙旻聞見不高興,特意用了些。

他察言觀色,覺出眼前這位客人喜歡乖的,盼着他今夜能上盤子,故意谄媚讨好。

趙旻十分受用,偏不給句準話,二人又旁若無人地調情幾句,趙旻似想起什麽般,朝他屁股上一拍,吩咐道:“去把少爺的箱子拿過來。”

小相公聽命照辦,趙旻掏出瓶香水遞了過去,瞧對方伸手欲接,又輕輕擡手,如此反複幾次,那小相公方覺出對方戲耍之意,帶着嗔怒去怪他,四目相對間瞧趙旻年歲不過二十上下,卻眉目俊美,肩寬腿長,猛地因對方十分的皮相而生出一分真心來。

趙旻逗夠了,将人一摟,香水也送了出去,笑道:“以後見我,都噴這個,去,我嘴巴淡了,想吃瓜子兒,你去給我剝。”

屋內哄堂大笑。

這些世家子弟皆是趙旻在英國留學時認識的,呼朋引伴,吃喝嫖賭,誰都清楚誰。趙旻在英國耽誤了學業,晚他們半年畢業,本打算繼續留在英國攻讀博士學位,兩月前卻接到從四川老家發來的一封薄信,說他父親死了,速回,并彙了筆款子。

趙旻看罷,将信一撕,沒有動身的意思,倒是把款子花完了。

直至他親小姑又來信催,趙旻才火急火燎動身,不為別的,只為他小姑在信中說,他家老頭留了筆錢給他。

趙家的少爺打着奔喪的名頭回國,一回到四川去,且得收斂做派,因此今天這局,是做給他接風洗塵用的。有一人倒老實,想起什麽,悄聲提醒趙旻:“可別讓你家柏英知道了。”

柏英是趙旻在英國交的男朋友,早他半個月回天津。

趙旻懶洋洋一笑:“知道又怎麽了,天津好玩的地方這麽多,他在英國憋的要死,一回來早就玩瘋了,哪裏顧得上管我。他玩他的,我玩我的,誰又在乎誰。”

友人不再多言,倒是那小相公心猛地一跳,遇上趙旻這樣的貴客,便是賠錢都願意,本存着花好月圓的心思,此時才知道趙旻是有主的,有主也無妨,只是他轉身時瞄了眼趙旻的箱子,才發現一模一樣的香水,人家裝了大半箱,打發自己,就像打發個小貓小狗,他卻奢望那十分皮相下藏着一分真心來,倒真是陰溝裏翻船,被那張臉給唬住了。

這時雅間外又傳來騷動吵鬧聲,聽見什麽人扯着嗓子在叫罵。趙旻久不看熱鬧,忙開門湊了上去,倚着二樓的欄杆往下望。不知是哪家的大奶奶來此捉奸,身着藕荷色旗袍,腳上踩着雙白色小皮鞋,唯一有些不搭的便是那紅豔豔的指甲,似要戳到奸夫臉上去。

說是奸夫,趙旻也有些拿不準,按年歲看,總不像是這位太太的丈夫,倒像是這太太英年早婚,生了位這樣俊俏的兒子。

這人長得好看,趙旻忍不住盯着他多看了幾眼,又問跟過來的小相公:“這也是你們小白樓的人?”

小相公搖頭道:“不是,這人我也不認識,但是這些日子總來,聽說是給位有錢的老爺當了男妾,被自家大太太領着過來捉奸的。”

趙旻覺出他話裏話外以不似方才熱情,便把人下巴捏了去,晃了晃,哄道:“怎麽不高興啦?我哪句話可有說錯?”十足的注意力,只一分拿去調情,餘下九分,還是集中在那個倒黴的男妾身上,轉瞬間,樓下的那位太太怒火更甚,捉奸不成,火氣不敢撒給丈夫,便指桑罵槐起來,那人只把頭低着,裝聾作啞的聽。

趙旻雖喜歡乖的,卻不喜歡窩囊的,更讨厭逆來順受的。

在那小相公眼裏,趙旻十分的惡劣被十分的皮相連消帶打只剩得一分,那樓下這人,一百分的皮囊,卻在那十分的窩囊下,也只剩面目可憎,乏味無趣了。

趙旻偃旗息鼓,不再蠢蠢欲動着去“救風塵”,正要摟着懷裏的人回房,眼角餘光卻瞄見那太太說到怒處,擡手便打,見那紅豔豔的指甲劃出道殘影,便猛地停住,再往下,那纖細的手腕上便抓了另一只指骨分明的手。

趙旻順着那手往上看,又來了興致,接着便瞧見那雙眼睛,充滿着受辱後的怒意,正是這一絲不帶遮掩的怒意,方才讓那張呆板漂亮,卻死氣沉沉的面容變得生動起來,眼若桃李起來。

趙旻目不錯珠,盯着樓下,對小相公道:“你去給少爺打聽打聽,這人叫什麽名字。”

“聽說是姓應,好像叫……哦,對了,叫應聞隽。”

不需小相公來答,樓下的太太已經“應聞隽、應聞隽”的奚落叫罵起來,大概是以他男妾身份大做文章,雖不是什麽污言穢語,卻字字誅心,應聞隽已怒極,胸口不住起伏。趙旻卻覺得,不夠,還不夠,若是換他來,站在對面,非得把應聞隽給氣哭不可。

他想,看這樣的人哭才有意思。

又兀自看了一會兒,俯身朝那小相公耳邊吩咐了些什麽。

那太太罵完人,出完氣,領着随行仆人揚長而去。應聞隽今日受了奇恥大辱,顧不得丢人,在原地站了好大一會兒,方平靜心緒。正要離去,卻見一小相公圍了上來,應聞隽皺眉,下意識要躲,卻又忍不住想到,以色侍人,自己同他們并無不同。心灰意冷間,低聲問道:“去樓上給我開間空房,再拿些酒來吧。”

小相公一怔,心道,當真配合,倒不用他使手段了,便讓應聞隽等一等他,去去就來,回頭便又回到趙旻處,問趙旻可要找個借口替他,趙旻卻說:“這人看着性子烈,你先去探探口風,看他是真烈還是假烈,若是假的,我再來也不遲,若是真烈,便罷了,我倒也不是愛霸王硬上弓的主。”

小相公點頭離去,再回到大堂,卻傻了眼,哪裏還有應聞隽的影子!只當這書呆子臨陣脫逃,回家去了。然而今日還未開盤子,趙旻他也不想得罪,本想着裝模作樣找上幾圈有個交代,卻瞧見一位老主顧來了,心下一想,趙旻這般浪蕩纨绔子弟,還是不要越陷越深的好,當即棄趙旻而去,和那老顧客出雙入對起來。

趙旻喝了幾口酒,小憩片刻,小相公走前忘記關上窗戶,一陣風将趙旻給冷醒了,四下一看,外頭天色已黑,房中空無一人,這才明白被人放了鴿子,當即罵了句難聽的,一整衣領,打算找個地方歇一晚,總得要去一去身上的脂粉氣,才好去拜訪他那位幾年不見的親舅舅。

然而被一千人騎萬人上的小相公戲耍,趙旻面上無光,臉色奇差,擺出副目中無人的嘴臉來,一路招搖過市,倒是路過一間卧房時,裏頭門沒關嚴,聽見裏頭有人在叫,跟貓似的。他下意識往裏一看,不是應聞隽又是誰?

趙旻一笑,推門進去。

不等開口,應聞隽便撲了過來,身上熱得很,開口便問:“跟過別人嗎?”

他身上熱的不正常,透着一股淫靡的勁兒,趙旻不住在心中贊那小相公識趣,明明只是吩咐他将應聞隽灌醉,探探口風,怎麽還在酒裏摻了別的東西。他還記着自己先前說過的話,裝過的面子,不過瞧應聞隽一副投懷送抱的樣子,不像是要為那位流連花叢的丈夫守身——看來是假烈了。

只是一張口,惹得趙旻發笑。難道是将他當成了小白樓的相公不成?

趙旻想了想,低聲問道:“便是跟過別人又如何?”

應聞隽盯着他的臉,茫然片刻,沉默片刻,繼而黯然神傷,自言自語:“我又有什麽資格嫌你。”

趙旻又是一笑,将人攔腰抱起,把門踢上,往床榻間走去。喘息之間,二人互相撫摸起來,脫下對方的衣服,赤裸裸的抱着,應聞隽起先生澀,似是許久未行房事,藥性一上來,卻是什麽都顧不得了。返程途中,趙旻暈船,倒是沒機會亂來,細細一算已憋了許久,此時将應聞隽抱在懷裏,下頭硬的發疼,顧不上調情,伸手就往人下頭摸去,想開一開那幹澀的股道,快些行事。

只是一摸,趙旻立刻笑不出來了。

他面色古怪,勉強定下心神,又朝應聞隽兩腿間摸了兩下。片刻後,趙旻低低操了一聲,臉色又不好起來,湊到應聞隽耳旁,刻薄道:“你下面怎麽這樣?不會懷上吧,我看要不就算了,你可別回頭肚子大了賴上我。”

應聞隽耳尖微紅,想了半晌,搖搖頭,回答道:“他一直都是……弄進去,我從沒出過問題。”

這話讓趙旻琢磨了半晌,懷上就懷上,怎麽這字兒燙嘴,莫非說不出口?還非得說“沒出過問題”,二人衣裳都脫了,還要臉面做什麽,可真是……矯情,又倔,又惹人疼。

應聞隽看出趙旻的猶豫,神色冷下,将人一推,紅着臉就要穿衣裳,說道:“你要怕就算了。”

他不推還好,這樣一推,趙旻可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當即又把人按回到榻上,嘻嘻笑了兩句,勢必要争個勝負:“那今夜就叫你瞧瞧,少爺我到底怕不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