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趙旻挨了打,一連在床上躺了三天才下地,這三天裏沒再和應聞隽見面。倒是宋稷心中有些着急,借着去探病的功夫同趙旻混熟,兩個纨绔公子哥湊在一處,大有相見恨晚,一見如故的勢頭,一連幾天,宋稷都鑽進趙旻卧房不出來。
應聞隽沒心情去哄趙旻,心中惴惴不安,等着趙芸找上門來。
可誰知趙芸卻十分沉得住氣,眼見趙旻這混賬把家中搞得烏煙瘴氣,幹脆眼不見心不煩,搬別的宅子裏住去了。
又是七天過去,最先忍不住的是馮義,問應聞隽趙旻到底要如何,應聞隽心中清楚明白,趙旻按兵不動,是要自己先低頭的意思。等把馮義打發走,應聞隽有些頭痛,既想快些回天津,又不想給趙旻得逞。然而轉念一想,他若避而不見,不正好讓趙旻覺得他在乎?反倒大大方方的,就事論事,說不定能把趙旻給氣死。
思及至此,便起身往趙旻卧房走,還未靠近,就聽見一陣笑鬧聲從裏頭傳出來,有趙旻的, 有宋稷的,還有女人的,聽起來不止一個。
應聞隽立刻就要往回走,眼前頭的門卻先一步開了,趙旻從中走出。
二人猝不及防對視,趙旻錯愕一瞬,下意識回頭把門給關嚴實,倒像做賊心虛似的。
“你來找我幹什麽,不是說了不讓你找我?”他還拿起架來了。
應聞隽道:“你回四川就是花天酒地來的?若真如此,我就買張車票回天津了。正事還辦不辦了。”
“少爺我現在辦的就是正事。”趙旻滿臉無所謂,抱着胳膊,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表情,混賬起來,當真不管不顧。
應聞隽幾年深宅生活下來,耐性定力都比從前更好,可饒是如此,遇上趙旻這樣軟硬不吃的,心中也不免煩悶窩火。
趙旻問道:“都過去好幾天了,你倒是想好了沒有?”
應聞隽揣着明白裝糊塗:“那天不就說清楚了?”
趙旻沒個好臉色,固執道:“誰跟你說清楚了,你又沒說實話,我要聽你一句實話。”他想了想,又折中道:“你不願意回答我那天的問題,答另一個也行,你告訴我,除了你父母,你還要帶誰去香港。”
應聞隽一笑:“你急什麽,既托你去辦,你總會知道。”
這話倒是不假。趙旻冷哼一聲,一雙俊眼把應聞隽給盯住了,已隐隐有了些怨氣,低聲道:“一連十天,你都不來看我一眼,好歹我這身皮肉傷也是為你受的,你可狠心啊。”又跟撒嬌似的,往應聞隽身邊靠了靠,似是給他遞出的臺階。
應聞隽心想,就趙旻那個羞辱人的方式,不給他幾巴掌已是自己有風度,兩人本就不歡而散,竟還指望自己來看他,也不知是該說他癡心妄想,還是該說他臉皮太厚。
宋稷還在趙旻屋裏,哥倆剛才不知道在幹些什麽淫亂荒唐的事情,應聞隽聽着女人的嬉笑叫罵一聲高過一聲,一聲嬌過一聲,只覺得趙芸将趙旻打輕了,才三天下不了地而已。
見應聞隽一副無所謂,毫不關心自己的模樣,趙旻心中吃癟,嘴上就要讨回來:“你這幾天不來看我,難道真跑去看你老情人?”
話不投機半句多,應聞隽轉身就要走。
趙旻一把拉住他,冷笑道:“把我這裏當窯子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應聞隽心想,再過幾天,你這裏就跟窯子差不多了,他回頭,一本正經地問道:“那趙公子,您想要怎麽樣?”
一句“趙公子”惹的趙旻一愣,別人叫是恭維,是客氣,被應聞隽這樣帶着些怒意,較真似的喊出來,反倒從中聽出些親昵,跟聽戲折子一樣。
趙旻怔神道:“你再喊一遍趙公子。”
應聞隽斜睨他一眼,不如他的願。
本以為趙旻要回嘴,要冷嘲熱諷,誰知他神色反倒變得認真,仔細想着他要從應聞隽這裏讨要些什麽,突然上前幾步,彎腰将人野蠻地抗在肩頭上。應聞隽猝不及防,瞬間天旋地轉,忍不住罵了幾句混賬,捶打趙旻的背。
“你要去哪裏?你不怕宋稷出來找你!”
“他才顧不上我。”
一路上遇到幾個下人,趙旻視若無睹,招搖過市,土匪一樣扛着應聞隽回他的卧房。應聞隽便是再沒脾氣,被趙旻拿二十條小黃魚羞辱一通,此時讓他再陪趙旻上床,也寧願跟人魚死網破。眼看趙旻将他摁在床上,脫鞋脫衣,床帳一放,躺在他身邊就要當禽獸。應聞隽剛要反抗,趙旻卻枕在他的肩頭,深深嗅了一下——繼而便把全身的重量,卸在自己身上。
趙旻怔神道:“還是你身上聞起來幹淨,聞起來就睡得踏實。”
他這話說得莫名其妙,仔細聽來還有幾分低落疲憊。應聞隽沒問他這幾日還聞誰了,都幹了些什麽,這話聽着暧昧,倒像是他自居身份不同,要管着趙旻一樣。
趙旻沒再說什麽,壓在應聞隽身上,不過一會兒,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應聞隽偏頭一看,見趙旻居然睡着了。
他眼下着有淡淡的烏青,看來這幾日并未休息好,劍眉微皺,不知夢到了什麽。應聞隽就這樣看着趙旻睡覺,想不透自己同趙旻現在到底算什麽,他們頂着奸夫淫婦的名號通奸,一個算計親舅,一個算計丈夫,若只是沉湎肉欲便罷了,偏偏荒唐下藏着些與本意背道而馳的真心與信任。
趙旻承認在應聞隽面前睡得踏實,應聞隽也願意在趙旻面前揭露自己的傷疤,前一刻還如膠似漆,水乳交融,下一刻就看對方面目可憎,千仇萬恨,罵着婊子賤狗,誰也不肯服輸。
應聞隽想不明白,就不去想,走一步算一步,躺在床上,後來也跟着睡了。等再醒時,身邊已沒了人,手裏攥着塊銀元,是趙旻那小心眼的畜生留下,蓄意羞辱人的。
這一覺的功夫已叫趙旻回心轉意,當成是應聞隽求和的信號,尾巴又翹到天上去。翌日一早,管家派車接着他們,去到近郊的一座廠房中去,有人從裏頭走出接待,那人年紀和應聞隽差不多大,姓李,讓衆人管他叫李秘書。
趙旻對他格外客氣,私下悄悄同宋稷使了個眼色,連着宋稷也跟着重視起來,對那人畢恭畢敬。應聞隽想着,這人應當是潘子欣的人,宋稷起了心思,想越過宋千兆,通過趙旻攀上潘子欣的大腿。
趙旻今日十分正經,西裝大衣,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就連對着他最讨厭的馮義,哪怕心中恨不得将人一腳踹回天津去,表面也是彬彬有禮,進退有度。
他表面功夫做得這樣爐火純青,看得馮義直在心中罵他是個虛僞小人。
應聞隽沒工夫看他們争鋒鬥豔,先一步自行在廠房中參觀起來,見這裏設備齊全,并不像久無人使用的樣子,便問道:“這裏先前是做什麽的?”
李秘書答道:“做煙草生意的,前兩年卷煙特稅政策出臺,又打不過香港英美那邊的外來牌子,廠子就倒閉了。眼下政府又出臺新政策,扶持制藥行業,設備都是現成的,再購置些新的便能加大投入生産。”
應聞隽十分識趣,且聰明,沒問加大生産以後,帳如何分,貨物的流向如何落實。
一圈看下來,應聞隽心中已有了大概——趙旻确實給他舅找了個能賺錢的路子,只不過前期要投不少錢,且背靠政府,既是和政府打交道,就一定得有消息靈通之人坐鎮,這藥廠才能賺錢。
宋千兆有錢,潘子欣有人脈,這便是宋千兆打算的如意算盤了。
傍晚時分,管家開車,将應聞隽與馮義單獨送回趙芸的宅邸,趙旻和宋稷,則單獨同李秘書離開,沒有回去。馮義譏諷一笑,低聲道:“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他竟願意讓我單獨與你在一處。”
應聞隽沒吭聲,今日見過李秘書以後,他心中總是有些不踏實。
睡前找到了管家,問趙旻回來了沒有。
管家似是沒料到應聞隽竟然會主動關心趙旻的去向,頗為意外地看他一眼,回答道:“剛回來,小姐今日也回來了,正把少爺叫去祠堂,看樣子又要吵起來。”
言下之意,是讓應聞隽去勸勸。
連管家都看出應聞隽說話管用,趙旻會聽,應聞隽卻不知是故意逃避,還是真沒聽懂,只笑道:“那我還是別去觸黴頭了。”
他話雖這樣講,腳卻不自覺地沖着祠堂的方向,走了過去。
祠堂的門大敞着,趙旻早已不知去向,趙芸手裏捏着張相片,陷在椅子裏,無聲地落淚。
她的雙肩塌着,不複女中豪傑模樣,幾縷碎發垂在臉龐。按道理說看見女士哭泣,應聞隽沒有轉頭就走的道理,可他與趙芸并不親,相反他還有些畏懼這位表姨,就要在悄悄離開時,卻聽趙芸深吸了口氣,強裝無事道:“都走到門口了,怎麽不進來。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