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意外 1.5更合一
第31章 意外 1.5更合一
“孟姑娘第三第四節頸部椎骨骨折是為致命傷, 除此之外,其右肩、右側額頭,顱骨皆有橫向撞擊淤傷與創口, 左腰側和左臂處有片狀淤傷, 右膝和右腿外側亦有兩處創口, 從其衣裙破損痕跡來看, 當是積雪滑塌之時她坐西朝東,左側淤傷為積雪夾裹冰淩導致, 右側則是倒地之後碰到了身側的席案茶盞碎片所留, 骨傷亦是向右倒地後, 頭頸撞至席案而折, 除此之外,還有些零星擦傷, 未發現其他可疑傷痕。”
孟湘死因已定,身上傷勢也分明, 不過一刻鐘姜離便驗看完畢。
她話音落定, 郭淑妤道:“姑娘說的不錯, 事發之時我站在花棚靠外的位置, 想看看其他人何時回來, 湘兒則坐在席案上飲茶,瑤臺玉鳳似乎對她有毒,下午插花時選了瑤臺玉鳳後她便一直在咳嗽,她席案位置距離首位很近, 便也尤其靠近屋檐方向, 幸而我當時未坐在于席案才躲過一劫。”
她面上心有餘悸,裴晏一邊看着手中口供一邊道:“金太醫和白太醫也沒有補充了吧?”
金、白二人皆年過不惑,金永仁寬面闊額, 斯文敦實,白敬之卻是長臉細眼,清瘦身骨,聞言金永仁道:“沒有補充了,我們二人先後到的公主府,所聞所知應無差。”
金永仁說話之時,目光不時落在姜離身上,似對她頗為好奇,白敬之站在他身後,不多言不冒頭,一副中庸內斂的謙和之态。
裴晏将證供交給九思,又看向安遠侯孟谡和夫人錢氏,“孟姑娘近日可有何異常?”
孟谡道:“近日一切如常。”
錢氏也道:“沒什麽異常,她哥哥平日在軍中,我們跟前就一個她,我緊張她如同眼珠子一般,這些日子家裏正在合算她的親事,她自己也是高興的。”
裴晏問:“親事?與誰家結親?”
錢氏欲言又止,慶陽公主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高氏兄弟,輕聲道:“本宮也聽說了,是要和定西侯家結親吧?”
錢氏抹着眼淚點了點頭,“倒也還未說定。”
慶陽公主嘆了口氣,“實在遺憾。”
安遠侯孟谡掌着五萬神策軍,在朝中亦頗有人望,如此才入了高氏之眼,但可惜,親事還未說定孟湘便香消玉殒。
裴晏作了然之色,又道:“待會兒可将孟姑娘遺體帶回去停靈,但何時下葬需得與衙門再議。”
孟谡和錢氏悲恸點頭,宜陽公主這時又道:“今日來的客人以前幾乎都來過府上,雖不一定注意到地龍煙囪,但多半知道後面的耳房是用來備茶水的,且來的家家都鋪有地龍,知道如何利用,為今之計是不是問清楚證供,再從她們受害者身上入手?”
裴晏點頭,“公主所言不錯。”
他目光一轉看向郭淑妤,“郭姑娘,聽聞你此前遇到了多次意外?”
這麽一說,慶陽公主嘆息道:“光我知道的就有三次,我府中那次,寄舟和同塵在,還有一次,宜陽和德王也在,就在他城外的莊子上。”
李堯正與十安說今日梅林行跡,聞言加快語速說完走過來道:“就在我城外玄武湖畔的宅子裏,是去歲八月中,為了秋獵和賞月去的,當夜衆人歇下之後,她住的屋子着了火,差點出了事,不過當夜我們仔細搜查過,最終認定多半是意外。”
裴晏疑問,“多半?”
李堯年二十一歲,身量挺拔,眉眼溫文,一襲萬字團花紋墨色錦袍顯得器宇軒昂,他點頭道:“當時火勢起的快,但我們應對及時,很快撲滅了,後來裏裏外外都看了,其他人也都歇在自己屋子裏,不可能有人故意縱火,再加上當時天幹物燥,确像意外。”
裴晏比李堯年長兩歲,又做過他皇子伴讀,與旁人相比,他二人情誼不比尋常,李堯見他顏色不改,聳肩道:“你若不信自去問其他人,哦對了,當日孟湘也在。”
裴晏心底滑過古怪,“她二人同在?”
這麽一說,慶陽公主也道:“在我府上出事的那日,她們兩個也都在,只不過當時出意外受傷的是淑妤和薛姑娘。”
裴晏看向姜離,李堯也望向她,姜離便道:“那日是花盆從三樓意外砸下,我沒什麽,只郭姑娘傷了手腕——”
話音落定,道完證供的李策接言道:“後來我去看了,應該是窗臺外的花架年久失修難以承力。”
裴晏擰眉,“應該?”
李策無奈道:“架子老舊生有青苔,斷口是折斷,且當時沒有人在三樓,自然只能是意外。”
眼下提起的兩次意外,看着的确像意外,但沒有人十成十确定,裴晏又看向郭淑妤,“郭姑娘将這數次意外仔仔細細說下來,衙門做個記錄,除了公主府和王爺宅邸,可還有哪一次是孟湘也在的?”
郭淑妤面色微白,“還有去年八月,我在玄武湖落水的那次湘兒也在。”
裴晏微訝,“算上今日,便有四次意外你二人在一處。”
郭淑妤應是,又道:“那日我墜湖受涼,恍惚間感覺有人推了我一把,可後來證明,或許只是風浪太大,我碰到了酒旗繩索之物,且其他人都有人證,我那時精神也有些恍惚,便又當做意外處之了。”
衆人面面相觑,一二次還算意外,可一年內來了四次,有這樣的意外嗎?
裴晏又問:“還有別的事嗎?”
“還有去歲年末,我的馬車車軸斷過,我差點随馬車摔下懸崖,而去歲九月,我的貓兒也忽然死了。”郭淑妤說的面露恐懼,“這一切都是在盈秋過世之後開始的,我……我也不知是怎麽了……”
裴晏狹眸,“你是說去歲三位官家小姐遇害之事?”
郭淑妤點頭,裴晏沉吟道:“你說的案子我記得,但案發在五月,你的貓兒過世也是九月的事了,中間過了四月,你為何有此聯想?”
郭淑妤縮緊肩膀,一旁姜離道:“因她自岳姑娘出事之後受驚太過,患了驚妄之症,後來每每緩和幾分時,又出意外,一年多來深受折磨。”
裴晏颔首,“那便把幾次事端前後因果細細說一遍,讓大理寺之人記錄下來,連着多次意外你二人皆在一處,今日兇手謀害對象亦有可能是你二人,馬虎不得。”
郭淑妤明白輕重,自去一旁問證,這時李策悠悠道:“薛姑娘,這最近兩次案子姑娘都幫了不小的忙,實在是辛苦。”
姜離眼風掃過裴晏,“也實在是巧。”
話音落定,九思從外進來,“公子,問的差不多了,有人證的不少,但也有七個人中間獨行過,名單在此——”
裴晏接過紙張一目十行掃過,先道:“李寄舟?”
李策手一攤苦笑,“有什麽法子,他們個個跑的兔子一般,好看的都被他們折去了!我只好跑遠些了!同塵和少安能為我作證!”
少安是高晗表字,裴晏眼底閃過無奈,“罷了,今夜證供只是其一,你們可以先走了。”
李策舒出一口氣,又對孟谡夫妻道了節哀,與李同塵幾人先一步離去,他們一走,其他人耽擱了半晚上,也都陸陸續續告辭,不多時,虞梓桐也來告辭,臨走之前,她拽着虞梓謙過來道:“哥哥,這便是我與你說的薛姑娘。”
虞梓謙着麒麟紋窄袖玄袍,長眉峭鼻,比五年前更挺拔英武,他對姜離拱了拱手,“薛姑娘,桐兒一直誇贊你,久仰了。”
姜離欠了欠身,虞梓桐道:“阿泠,我哥哥本在白鷺山書院進學,昨日正好回來了,我便想着今日他來發散發散,卻不想出了事,我們先告辭一步。”
姜離自然應好,又目送二人離去,待郭淑妤将這一年多的意外仔細說完,便見只剩下姜離還在等她。
她歉然道:“薛姑娘,真是不好意思,耽誤你一晚上。”
姜離仔細看她面色,“姑娘眼下如何?”
郭淑妤眼眶微紅地看向停屍的方向,哽咽道:“我再難受,好歹還活着,湘兒卻是……我們當日六人出游,如今盈秋和湘兒都……”
姜離不知前幾次意外孟湘也在,如今知道,心底古怪之感實難消解,“為何前幾次意外孟姑娘也在?你與她次次邀約彼此?”
郭淑妤搖頭:“我與她雖是親厚,但這一年多我病恹恹的,不會主動約人,只是我們也算幼年相識,好友皆彼此認得,容易同被邀請,我,盈秋,湘兒,楚岚,我們四個大小便相識,說來她和盈秋住的近,早年她二人還更親近些,後來盈秋搬了府邸,離我近些了,我便與盈秋走動的多……”
姜離依稀記得慶陽公主府出事時,楚岚與孟湘更為親昵,可見四人有親疏之分,她不再多問,而不遠處九思正對裴晏禀告道:“所有人小人都仔細看了,沒有人身上有耳房痕跡,兇手顯然十分謹慎,問為何獨自離去,他們也都是說白日裏本就折了不少梅枝,近處的梅樹被剪掉許多,他們便往裏去了。”
裴晏又問:“梅林呢?”
九思搖頭,“沒發現什麽異常,如今天色太黑,留了人明日再搜。”
裴晏正在看郭淑妤的證詞,這時不知看到何處目光一暗,又轉身問道:“郭姑娘,你墜湖的那次,穿的是孟姑娘的披風?”
郭淑妤點頭,“不錯,那時四月中,暮色時分有些冷,湘兒便将披風借給我了。”
裴晏肅然道:“你當真覺得有人推你?”
見他問的嚴肅,郭淑妤反而越不确定,“我記不清了,當時我都不敢肯定,現在更是不能胡言,只請大人盡快找出真兇為湘兒報仇。”
她說着又紅了眼眶,裴晏遞上适才那份名錄,“這七人可有誰與你不快的?”
郭淑妤接過名單一看,“段二公子、寧公子我都不算多熟,小郡王與我也只點頭之交,崔公子與我從未說過話,唯獨高公子和小高公子熟悉些,我們府上與高氏多有來往,還有嘉寧,她與我還算親厚……”
郭淑妤搖頭,“沒有誰與我不快。”
裴晏又将名單交給孟谡夫妻,“這七人之中,有哪些人與孟湘交好或生過不快?”
孟谡眉頭微擰,不知從何說起,錢氏擦了擦眼角道:“湘兒和殷姑娘走的不算近,段二公子和崔公子未聽她提過,小郡王和寧公子提過幾次,兩位高公子因來過府上,她若是在何處碰見,倒時常說起,這些她的侍婢銀瓶也知道。”
裴晏心中有數,看向宜陽公主時,公主道:“她們幾個除了嘉寧來的少些,其他幾個來我府上三五次有餘了,崔赟是驸馬的堂侄兒,宴請雖不是次次都來,但偶爾會來見驸馬,驸馬早先本也在,出事之後槿兒受了驚,他先帶槿兒歇下了,他今夜帶着槿兒去折梅離開過一會兒,但槿兒和他同在,他也不會在自家府中行兇。”
裴晏道:“今日縣主受驚便算了,明日我還需見一見縣主。”
宜陽公主無奈,“你呀,也就是你了,旁人聽了我的話哪還敢問去槿兒面前?罷了,明日你該如何問便如何問,也好讓我清清白白的。”
說至此,她又對孟谡夫妻致歉,孟谡連連嘆氣,卻也不敢對公主發難,見天色不早,他一把抱起女兒,打算将女兒的屍首帶回停靈。
他們前腳剛走,郭淑妤也道:“裴大人,既是如此,那我也告辭了,大人但有疑問,只管派人召我便是。”
裴晏道:“兇手今日目标若是姑娘,一計未成,只怕還有後手,姑娘需得小心為上。”
郭淑妤點頭應好,姜離便也一同告辭,裴晏送了兩步,看着二人出了梅園方才回身,這邊廂,郭淑妤邊走邊道:“姑娘,今日之後,我真不知如何自處才好,您上次說要破除心魔,該如何破除呢?我親眼看到湘兒被埋在雪堆裏。”
姜離嘆道:“心病難醫,需得姑娘自己克服恐懼面對舊事,好比不敢提的,要鎮定的提,不敢看不敢去的,要敢看敢去,直到發覺恐懼源于自己一念之間,而這一切本來并不足以讓姑娘畏怕。”
郭淑妤腳步微頓,“姑娘的意思是舊地重游嗎?”
姜離想了想,“不失為一個法子。”
郭淑妤眼底閃過驚悸,“我、我得想想……若我願故地重游,可能請姑娘作陪嗎?”
她不知怎麽冒出此念來,又期待又怕姜離拒絕,姜離看病自然無需看到這一步,但想到公主府那日她奮不顧身朝自己撲來,姜離心腸一軟,“可以,只要無事,我可陪你。”
郭淑妤生出些動容,“姑娘實在菩薩心腸。”
幾人一行出得公主府,到了門口,卻見安遠侯府的仆從們跟在馬車旁緩緩而行,不論婢女小厮皆哭作一團,有個年長的婦人更是哭得走不穩路,被兩個年輕侍婢扶着。
郭淑妤也哽咽道:“乳娘尚且如此,夫人不知多肝腸寸斷,湘兒是他們的掌上明珠,今日出府之時,是怎麽也想不到這一幕的。”
姜離心底戚然,“姑娘還需施針,今日天色已晚,公主府也多有不便……”
郭淑妤擦擦眼角,忙道:“明日一早我去拜訪姑娘便是。”
二人告別後上馬車分道而行,待自家馬車走動起來時,姜離沉思片刻,輕喃道:“今日不确定因素這樣多,兇手是如何認定能砸死死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