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幾回遷換 憐惜她在冷宮的日子難捱……

第66章 幾回遷換 憐惜她在冷宮的日子難捱……

謝雲潇還攬着華瑤的腰肢,遲遲沒有放開她。她的身後是一張紫檀平角條桌,堅硬冰冷的桌沿

緊挨着她的脊背,她嘴裏的話果然不含一絲溫情:“如果我願意騙你一輩子,那肯定是你的福分。”

謝雲潇一笑置之,既不躁也不惱,只把食指抵在她的唇瓣上摩挲。

華瑤私下裏總是沒羞沒臊的,但她無法忍受謝雲潇漫不經心的撩撥,當下便冷了一張臉,惡狠狠地咬住他的指尖,還沒使勁弄疼他,他就說:“似你這般無情之人,用不着苦心傷神,也不會受人擺布,終能大有一番作為。”

他俯身迫近她:“我該為你高興才是。”

華瑤眨了一下眼睛,看到謝雲潇近在咫尺。她伸手摟抱他,仿佛與他親密無間。他把玩着她的一縷長發,又問她:“還想咬我嗎?”

謝雲潇一身白衣潔淨無瑕,猶如凜冬初雪,裏裏外外一塵不染,清冽的暗香彌久不散。華瑤逮着他就是一通亂摸,如魚得水般快活:“我舍不得對你下重手,我最會憐香惜玉了。”

謝雲潇的心火再也抑制不住:“你憐香惜玉的本事,沒少用在別人身上。”

華瑤不太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提到“別人”,別人是誰?

華瑤猜測道:“你不會是在說表哥吧?這都過去多久了,何須介懷呢,你一個人就把我的心填滿了。”

謝雲潇沉默不語。

華瑤又不懂他為何沉默。既然他有心裏話,說出來就是了,為什麽要和她打啞謎?

她耐心地等了一會兒,還沒等到他開口,她只好哄他一句:“在這世上,沒人比你更好看。”

謝雲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人只看皮相,未免過于輕率。”

華瑤不懷好意:“難道你希望我和表哥交心,再來比較你和他的脾氣孰優孰劣嗎?那他可不一定會輸了。”

Advertisement

謝雲潇忽然将她攔腰抱起,使她重新坐到他的腿上。她衣袍半解,渾若未覺般靠着他,他就在她耳邊說:“京城人士一向把涼州看作兇險荒蠻之地,去年你離開京城,前往涼州,你那表哥也沒為你送行……”

華瑤插了一嘴:“那時候,他剛去翰林院任職。”

謝雲潇注目直視她:“他少年喪父,家道中落,讨得聖眷方能振興家族。”

華瑤道:“你懷疑他是皇帝的人?”

謝雲潇避而不答,只隐晦地挑明:“他先是中了毒,此後又遭遇殺手伏擊,沒向你透露一分一毫的隐情。你大婚當夜,他手持定情信物前來邀約,險些壞了你的名聲……”

華瑤意有所指:“好厲害啊,你什麽都知道嘛。”

謝雲潇見她默認了“定情信物”一事,越發地冷淡道:“遠不及你消息靈通。”他轉頭看向船艙之外的景象。

入夜了,微弱的月色倒映在水面上,泛起冥冥冷冷的幽光。昨日又下了一天的雨,今晚霧霭正濃,煙岚彌散,似有千重萬疊的紗幔懸浮于虛無天地之中。

透過一扇明淨的琉璃窗,華瑤端起燭臺一照,但見一片波紋細碎的水浪。她極目遠眺,入眼處是漫無邊際的寬闊河道。四下蒼茫幽靜,別無船影,昔日的繁華之地已經成了這般蕭條冷寂的所在,河岸上也沒有鎮撫司的高手徹夜巡邏了。

華瑤仍在沉思默想,謝雲潇順手為她整理衣裳,帶有薄繭的指腹時不時地擦過她的肌膚,她懷疑他有意而為之,當即一把推開了他,還沒走出船艙,探子便在前門報告:“東南方向三裏外,停泊着一艘大船。”

“多大的船?”華瑤問,“船上有幾個人?”

探子如實道:“回禀殿下,濃霧遮天蓋地,屬下看不清楚。”

華瑤不由得滿心狐疑。

她實地調查多日,确定京城的船運有些蹊跷,且不受皇帝掌控。她便想把這一宗怪事查個明白,再趁機插手京城的船運,擴大自己的勢力。

近來京城的瘟疫大起,坊間早有傳聞,說那瘟疫與“疫鬼”有關。

這“疫鬼”的源頭就在康州。

今夏康州大旱,顆粒無收,缺水而死的貧民成千上萬,聚集的冤魂全都凝成了“疫鬼”,飄到了東江,順着江流自西向東而去,途經秦州、京城、吳州、琅琊等地,把那可怕的疫氣散播開了。

華瑤從不相信這等愚昧無知的謠言。但她聽聞風聲之後,就派人推波助瀾,引導京城的富人逃往北方。

京城民生凋敝,部分商家資不抵債,瀕臨破敗。華瑤授意白其姝吞并了幾家糧商藥商,并與滄州、涼州、岱州、虞州的商人聯合設立“盛安票號”,以“彙票”替換真金白銀,通存通兌,方便京城的富人逃到虞州、岱州避難。此舉相當于趁亂撈財,華瑤從中獲利不少,愈發地渴望錢財與權位。

時下的京城深陷于亂局之中,那些毒殺、暗殺的案子也都牽扯到了華瑤。她懷疑自己的種種動作已經被人察覺,自然要更加謹慎地對待她周圍的風吹草動。

華瑤下令道:“派幾個高手扮作漁民,放出一只小船,去試探那艘貨船。”

侍衛們領命離去。

華瑤來到船頭,遠處的鬧聲乍起,霎時間發出一道燭天火光,濃煙滾滾作亂,赤焰齊齊爆響,把霧色照得一片紅亮。

沉悶冷寂的氣氛被打破了,金玉遐、杜蘭澤先後走出船艙,一左一右地站到了華瑤的背後。金玉遐仍在靜觀其變,杜蘭澤波瀾不驚道:“前方必定有詐。”

“是啊,”華瑤坦然道,“沖我來的。”

杜蘭澤一襲棉絨黑衣,頭戴墨色紗巾,周身融進了漆黑夜色裏。她腕骨突兀,腰肢纖細,較之從前又清減了些。她整日思慮過重,瘦得快要只剩骨頭了。

華瑤拿走金玉遐手裏的暖爐,直接把暖爐塞給了杜蘭澤。

金玉遐怔了片刻,杜蘭澤開口道:“您打算親自去前方一探究竟嗎?”

華瑤毫不避諱道:“既然我在這艘畫舫上,我不過去,他們也會過來。”

半空中忽然劃過一條青白色煙霧,杜蘭澤幽深的眸光更顯凝重。

自那煙霧降落的地方,駛來一艘長約三丈的大船,慢悠悠地破開沉沉霧霭,繞行到畫舫的近前。大船上人影攢動,排排火把高舉着,人人身穿一件紅紋黑底的箭袖輕袍,此乃京城鎮撫司的官服,在這其中,鎮撫司副指揮使鄭洽最是顯眼。

鄭洽披着銀铠甲胄,正立在甲板上,腳踩着船側一塊外板,手扶着一把出鞘長刀,刀刃的寒光幾欲凝結成冰,恰好晃進了杜蘭澤的眼睛裏。

杜蘭澤把嗓音放得極輕:“鎮撫司的鄭大人來了。”

華瑤早就想殺了這個鄭洽,奈何一直沒找到動手的機會。她還沒發話,鎮撫司的巡船就靠頭逼近,鄭洽腳尖一邁,使了輕功,飛躍而來,穩穩當當地落在她眼前,恭謹地行禮:“卑職見過殿下。”

華瑤道:“請起。”

鄭洽略微站直了些,銳利的眼風掃過杜蘭澤,杜蘭澤毫不介意地朝他一笑,他方才收回目光,談及公事:“此條河道,施行夜間宵禁……”

華瑤打斷了他的話:“我傍晚乘船外出,怎知河上突然起了霧,看不清路,也就回不去了。你要狀告我違反宵禁嗎?”

鄭洽深深地彎下了腰:“卑職不敢,殿下息怒。”

華瑤反倒笑了:“我并未動怒。只要你秉公辦事,遵行父皇的旨意,你便是鎮撫司的好官,人人都會稱贊你。”

鄭洽在鎮撫司當差多年,侍奉于皇族的左右,早就聽慣了拐彎抹角的弦外之音。他心知華瑤有意威脅他,也不與她廢話,直說:“您有所不知,前頭一艘沒挂牌的貨船燒起來了,卑職猜不準它的來歷,特來請示殿下。”

那艘停泊在東南方向的貨船正在大火中熊熊燃燒,火光裏的哭喊聲不斷蔓延,驚恐的船工們“砰砰”地跳落,黑壓壓的人頭接連栽進河道。

“見死不救”是皇族品行的大忌,鄭洽為華瑤挖了個坑,華瑤也只能說:“管它是什麽來歷,你先去看看,人命關天的事,半點拖延不得。”

鄭洽試探道:“卑職請您擺駕?”

華瑤微微眯起雙眼:“你等了我多久?”

鄭洽深吸一口氣,肺腑間充滿了冰涼的水霧,神思愈加清明,語調愈加謙遜:“卑職愚昧,不知您此話何意。”

華瑤見他停在原地,對他的殺心又重了一層。她明知故問:“你聽不懂我的話,也就罷了。那邊的貨船早就着了火,呼救的聲音傳得這麽遠,你為何遲遲不動

?”

鄭洽冠冕堂皇道:“公主在此,卑職怎敢擅專。”

華瑤極輕聲道:“這話說錯了,你不是不敢擅專,而是不肯聽我命令。”

鄭洽是鎮撫司的副指揮使,與何近朱平起平坐。皇帝派他來監察華瑤和方謹,可見皇帝對他實有幾分信任。

華瑤之所以忌憚他,一是因為他武藝高強、能屈能伸,二是因為他牽涉寒毒一案,華瑤卻不知他受誰指使。先前她以為他的主子就是皇帝,但看如今的形勢,他的背後另有其人。他似乎在河道上巡察已久,只等着華瑤這個冤大頭來為他托底。他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耍弄手段,究竟是有什麽倚仗?

華瑤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調轉船頭,駛向東南方——她的船上共有兩百名精兵,俱是水性絕好的武功高手,十分熟悉河道周圍的地形。她心下做了萬全的打算,挾着底氣,漸漸地靠近那一處起火冒煙之地。

熊熊烈烈的猛火染紅了河水,煙塵與濃霧交融,熏得華瑤眼淚直流。她隐約看見貨船的艙壁破損,半個船身都泡進了河裏,約有十幾只木桶相繼飄了出來,浮在河面上,又被鎮撫司的侍衛打撈起來。

經過查驗,那些木桶中裝滿了糧食和草藥。

華瑤默不作聲,燕雨從她背後探出頭來,掃眼一瞧,便道:“得了,京城的商人膽子野了,私雇了一艘船,偷運貨物出城,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燕雨話音未落,鄭洽一刀劈開木桶,衆人只見草藥包裏藏着三件做工精湛的棉甲,登時倒抽一口涼氣,再不敢多說一句閑言碎語。

棉甲遠比重铠更方便,容易穿戴,結實耐磨,可用于一年四季。虞州、永州、紹州等地盛産的長絨棉最适合制作棉甲。不過《大梁律》嚴禁官民私藏兩件以上的棉甲,違者當以謀反罪論處。

單就一只木桶中藏了三件棉甲,那整艘船一共運載了百餘只木桶,棉甲的總數豈不是高達數千?鎮撫司的諸多侍衛也大感震驚,唯獨鄭洽的神色不辨喜怒。他不顧火勢旺盛,轉身就跳下水面,要把更多的木桶打撈起來。

夜幕蒼茫,天冷水暗,鄭洽在水下摸索一陣,雙臂分別抓握了兩只木桶的鐵帶。他用力一提,剛要浮出水面,便有一人拖住他的衣袍,狠狠将他往下拉拽。

鄭洽心底一沉,嗆了一大口冷水,兩顆眼珠都被激蕩的水流刺得發麻,鼻管喉管的血腥味上湧,他胸肋驟痛,猩紅的血水一股股往外冒,這才驚覺自己剛剛中了一劍。

來不及細瞧傷口,鄭洽拔刀在手,蓄勢蘊力,猛然向後戳刺——這一招在岸上的威力巨大,水中卻施展不開,又或者是歹徒的攻勢過于迅速,而鄭洽并不擅長泅水,只得眼睜睜地看着森寒的劍鋒切開自己的脖子,頸血漫溢,他陡然失力,神思随着整顆腦袋跌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鄭洽死無全屍。

鎮撫司的諸多侍衛還在仔細搜查木桶,無人察覺鄭洽失蹤已久。

幾丈之外畫舫的卧艙內,謝雲潇衣裳濕透,袖擺也沾着血。他剛從水裏上來,渾身冷得似冰。華瑤遞給他一條布巾:“怎麽樣,鄭洽死了嗎?”

謝雲潇道:“沒頭了。”

華瑤大喜過望:“你砍了他的頭?”

謝雲潇走到屏風之後,慢條斯理地更衣。山水繡面的屏風留存了一線縫隙,華瑤依稀窺見一點韶光,心中卻在暗想鄭洽的凄慘死狀,活該他死無全屍!他暗算她許多次,又害死了上百個難民,砍頭都算便宜了他。既然他不是皇帝的純臣,她便有辦法為自己脫罪。

華瑤心下暢快,壯志滿懷,高高興興地繞過屏風,正打算一睹謝雲潇衣衫不整的風采,卻見他的左肩新添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他握着一瓶金瘡藥,随即把目光落到了她的臉上,似在細瞧她的神色,她這才留意到他總是格外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華瑤拿走他手中的藥瓶:“我來幫你吧。”

謝雲潇很客氣地回應:“多謝殿下關照。”

華瑤仔細為他塗抹藥膏:“應該是我謝謝你,我不知道鄭洽挖了什麽坑,你殺了他,他就坑不到我們了,總歸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華瑤為他上完藥,興致勃勃地系好了他的衣帶。

他催促道:“快出去吧,鄭洽已死,你還要主持大局。”

“嗯!”華瑤踮起腳尖,使勁在他臉上親了親。

華瑤轉身走後,謝雲潇才緩慢落座。他的肩傷觸及筋骨,需得休養四五日。

鄭洽的武功并不差,他是鎮撫司赫赫有名的高手,也曉得如何對付偷襲者。他臨死之前,恰好一擊命中了謝雲潇的肩胛骨,為了速戰速決,謝雲潇忍受了那一招,避免與他纏鬥。對于謝雲潇而言,此等輕傷微不足道,但他的傷勢絕不能被外人發現,此事一旦敗露,後果難以估量。

*

四更天的光景,寒露深重,巍峨皇城中燈火閃灼。

太監提了一盞碧紗宮燈,循着宮道,步步輕緩地向前走着。五公主高陽若緣及其驸馬盧騰都跟在太監的背後。

冬風濕冷,若緣的體格又很柔弱。她行過十幾丈的路,便開始悶聲咳嗽,她的驸馬心疼不已:“天可憐見,阿緣,你咳了好幾十下,身子可受得住?前頭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若緣道:“沒事啊,夫君,咱們多走走,就熱了,不畏寒了。”

今日的若緣新換了一件金彩銀蝶絲繡衣裙,顯出通身的富貴氣派,猶如一朵不經風雨的月季花。但她自小吃了很多苦,過得還不如京城百姓家的小孩子。她自比于宮牆下的一株雜草,天生賤命一條。

她的母親原本是禦道上的掃灑宮女,目不識丁,貌不驚人,甚至不配做皇帝的洗腳婢。

十九年前的某天深夜,皇帝從昆山行宮歸來,醉酒失态。皇帝坐在馬車裏,迎着月光打量幾個跪在禦道上的宮女,錯把其中一人看成了他的妃嫔,他将宮女擄到馬車上,整整一夜都在臨幸她。

這位宮女,便是若緣的生母。

次日清晨,皇帝醒了酒,借着明朗的天光,他看清了宮女的全貌。

他沒給宮女任何位份,當日就把她打入冷宮,既不放她出宮,也不管她死活。她再也沒有別的去處,只因她是皇帝的女人,哪怕僅有一夜,她也是皇帝的女人。

宮女就這樣不清不楚地懷孕了。

九個月後,宮女獨自在冷宮生下女兒,親手剪斷了女兒的臍帶,托着胸脯為女兒擠奶。剛出生不久的若緣既沒有名字,也沒有封號,皇帝視她為恥辱,她被理所當然地圈禁于皇城的角落。

爹不疼她,她還有娘。

若緣的母親含辛茹苦地養活她。為了教她讀書認字,母親不惜讨好冷宮的太監。那些太監早先都被去了勢,又守在凄凄涼涼的冷宮,日子沒個盼頭,就把若緣的母親當成了樂子。

打從若緣記事起,她經常聽見母親為太監講述自己侍寝的那一夜,太監們反複聽,反複評,興致上來了,才會教若緣寫字。

若緣知道,母親為她所做的遠不止于此。她三四歲時,母親就與一個老太監結為對食,常常一去不回,留她一人獨坐寒窗之前,數着天上星星,盼着母親早歸。

冷宮的太監都笑話她的母親“發如秋草,膚如粗麻,方鼻歪嘴,蓬頭垢面”,可她心裏的母親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

母親常說:“阿緣,你快快長啊,快快長大……你大了,能跑了,娘帶你偷跑出宮,咱們娘兒倆去南方找個村子,有山有水有風景的地方,咱們在那裏安家落戶……”

若緣便暢想道:“娘啊,咱們能不能在後院搭個秋千?”

母親道:“咱們搭兩個秋千,前院一個,後院一個。你玩累了,回家了,走屋子前頭,或者屋子後頭,腳踏進門,眼瞧着秋千……”

若緣怔怔出神道:“我先玩會兒秋千,再走進屋子裏,和娘一同吃飯。”

母親摸了摸她枯黃蓬燥的長發:“你玩秋千,娘在廚房做飯,娘做好了飯,就叫你過來吃,家裏有不少好菜……藜麥、熏

魚、雞翅、豬肚子。”

彼時的若緣年僅六歲。母親報出口的諸多菜名,她一樣都沒嘗過,可她的心是快樂的,充滿希望的。她完全不了解世事人情,更不知道母親與太監的往來乃是母親單方面的受辱。

若緣七歲那年,她的母親在井邊打水洗衣服,若緣坐在一旁丢石子、跳格子。新來的守門侍衛觀望她許久,忽地躲到了牆根處。

過了片刻,侍衛走向她,往她裙角灑了一把肮髒腥臭的粘液。她不聲不響地蹲下來,還沒弄幹淨自己的布裙,母親發瘋般沖向了侍衛,尖利的嚎叫響徹冷宮內外,母親一改逆來順受的模樣,指甲往死裏撓抓,硬生生摳下侍衛的兩顆眼球。

眼球血淋淋的,滾在地上。

侍衛拔劍揮砍,只聽“刺啦”一聲,通紅的血水濺滿了若緣的雙目。

若緣擡手擦臉,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喊了聲“娘”,娘沒有回應她。她又喊了一聲“娘”,不停地喊,不停地哭,卻沒有一人理睬她。

母親最疼她了,不會讓她一直哭,一直喊。

她心口一陣絞痛,就像是被抽幹了力氣,慢慢地蹲到地上,直到此時,她才看清母親倒在一片血泊中,凝望着她,死不瞑目。

她的母親、她的家,都在那一天傍晚離開了她。

冷宮出了一宗命案,太監不敢瞞報,連夜把實情上禀太後。

彼時的太後才剛發過一場小病,暫未複原。人一生病,就容易心軟,也想多積點德。太後破天荒地宣召若緣觐見,詫異地發現若緣能認字讀書,也懂得一點呼吸吐納的功夫。太後憐惜若緣在冷宮的日子難捱,親自說動了皇帝,若緣便在七歲那年領受了五公主的封號。

若緣才知道自己有不少兄弟姐妹。

這一晃十多年過去了,高陽若緣仍然是皇帝最嫌惡的女兒。或者說,皇帝并不嫌惡她,只是不太記得她是誰,她的母親是誰,她的母親當年因何而死,她又因何留存于皇城之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