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家案

“……鬧得京城人心惶,少年英雄再登場:一劍取得魔頭首,終成天下聞名客。上回說到,這沈客見得反賊要将小老板打死,一時勃然大怒,飛身便将反賊踢死;再帶一行江湖弟子挨家挨戶救人滅火,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第四日,震北南見得久攻不下,親身來尋……”

“哎呀,都說了多少次了,換些新鮮的行不行?”

“講講三尺雪!”

“這……好吧,咳咳。談三尺雪,有兩無痕:雪過無痕,說的是他的輕功;血過無痕,說的是他的劍。這三尺雪,或說他劫富濟貧,或說他嗜殺如命,此人陰晴不定,黑白難分,只有一點清楚:自他拔劍之始,未嘗敗績……”

黑衣人從茶館中走出,說書人慷慨激昂的聲音漸漸淡去。他在屋檐下站了一會兒,忽然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喂!你沒事兒吧?”

黑衣人低頭,發現是一個衣着樸素的小男孩。他見黑衣人動了,靠着常年跑腿看人的經驗迅速看了一通,只看這黑衣人一襲黑色勁裝,頭戴帏帽,隔着層疊的紗,也只能勉勉強強看到下面竟還是面具;劍鞘用布帶層層包裹,零碎些的也就只有一支煙槍、一柄玉蕭,再沒別的了。裹得這樣嚴實,若非對方身量颀長,真不知道是男是女。這一通簡單的打量,小男孩擡起手來:“還以為你中暑暈過去了!來,分你一個李子。”

他把手中的兩個李子其中一個塞進黑衣人手裏,自己則靠在黑衣人身旁,拿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袖子擦了擦果子,就卡嚓卡嚓地吃起來,見黑衣人不動,還拿手肘捅捅他:“吃啊,好貴呢!這是我給戲班跑腿買了新鼓槌才拿到的呢。”

他把自己那份吃完,茶館裏頭傳來一聲呼喊,男孩轉頭也大聲應了,風風火火地跑進去,不一會又拿着什麽跑出來,經過黑衣人時還不忘拿着一顆新的李子在他面前笑嘻嘻地晃過。

黑衣人不動如山,靠着牆休息了一會兒,慢悠悠地沿着檐下走,取下帏帽下的一張臉譜面具,順手将李子吃了。正午時分,街上熱鬧非常,食客前仆後繼,鍋碗瓢盆碰撞聲不絕于耳。

黑衣人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圈,上檐進了戲園,在隐秘處看了會戲曲,又悄聲無息地離去。

他回到街上,一陣馬蹄聲起,嘶鳴與尖叫頃刻間穿透街道。黑衣人擡頭,只看見兩個男人嬉笑着打馬而過,嘈雜的街道安靜下來,片刻後才有人圍上去。

一個染血的李子咕嚕嚕穿過人群,滾到黑衣人的腳下。

是夜。

堆放樂器的廂房內,一個雙股辮的小女孩蹑手蹑腳地從窗戶翻了進來,好奇地轉了兩圈。她的目光落在邊角的堂鼓上,歡呼一聲跳過去,抄起擱在一旁的鼓槌,揚手敲下。

咚!

十裏外,火光沖天,王宅門窗緊閉,将鮮血與哀嚎關在一方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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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劍穿透身體,鮮血迅速滑落,眨眼間,劍身又是雪亮。黑衣人立于衆多屍體間,忽然擡起頭,火光照亮他黃色臉譜面具,他用劍挑開了衣櫥。

幾聲抓耳的前調,鼓槌落在鼓邊上,力度愈輕,速度愈急,密布的雨漸漸傾倒一般,急,急,急!

衣櫥裏跌出一個涕淚四流的男人,聲音恐懼又憤懑:“別殺我!別殺我!我給你錢,我給你很多錢!”

黑衣人聞言,淡淡道:“你命值幾錢?”

他并不是真的要一個答案,因為他的劍尖已經擡起。

男人瞳孔恐懼得縮小,聲音都不成調:“你會後悔的!你遲早有一天也會——”

劍刺入他的脖頸,一擊斃命。

王宅內部已只剩下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外面漸漸傳來“走水了”的喊叫,黑衣人将劍收回鞘中,不緊不慢地出了房間,仰頭瞧一眼被火光照亮的夜空,足尖一點,竟就如此消失在原地。

都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他無差別的屠殺裏,有“黃雀”将一切收入眼底。只見一道人影躍上樹枝,見王宅火光沖天,竟放聲大笑起來,那笑聲痛快到了極點,也怨毒到了極點,能叫一個大男人都渾身打戰。他發狂似的笑了幾聲,竟不顧大火躍入王宅內。

這鼓似有千軍萬馬的聲勢,鼓點急促,恍如千百飛石俯沖而下,女孩搖頭晃腦,仿佛渾身有使不完的氣力,盡數賦予這穿心的鼓聲,咚!咚咚!咚!

奇異的是,這火焰竟不能近這人的身,仔細看去,才發現他周圍湧動着一股股氣流,竟是運用內力在身外凝聚成一道保護牆,叫熱浪與火被盡數推開。他來到王宅,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一般,輕車熟路地穿過重重火焰,直入王宅深處,一刀劈開房門。

房內,老人驚恐地回頭,朝着一尊花瓶沖去,卻被一腳踹到了牆邊。

“饒命!饒命啊!”老人來不及喊痛,養尊處優的臉上一塌糊塗,“大人,我只是個做生意的,你要錢都拿去,都拿去!”

那人扯下面罩,露出獰笑的臉:“王出傑,你還認不認得我?”

“你、你……”老人迷茫片刻,忽然驚駭無比地瞪大眼,“你是——”

咚!鼓槌高擡,重重一擊,紊亂跳動的心被定回了原地!

“——我從地府爬出來,來索你的命了!”

王宅另一邊。

女孩死死捂着嘴,沖出房間,軟倒在地。她四肢并用地爬起來,看着滿地的屍體,吓得連慘叫都發不出來。

“女兒,我的女兒!”

女孩猛地轉過頭:“娘!?”

一襲白衣閃過,女孩這次真的吓得大叫:“妖怪啊!有衣服在飄!娘!娘!!”

白衣在他面前停下來,女孩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一個黑皮膚的青年,正背着她的娘親。娘親喜極而泣:“小桃,太好了!少俠,求求你帶上我女兒!”

小桃茫然的看着青年,青年一言不發地撈起小桃,飛身上了屋檐。

小桃只來得及問:“其他人怎麽辦?”

“救不了了。”青年說,“全死了。”

火光照亮天空大半夜,待到一切平定,王宅已經是一片狼藉。

鼓聲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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