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要不要當我徒弟
蕭甜單刀直入:“三個問題。為何不願意給沈甜消息?”
鬼憐直直盯着他,道:“自然是不願意他查王家的案子。”
蕭甜挑眉道:“你和王家什麽關系?”
鬼憐冷冷道:“血海深仇。”
原來如此,對他而言,兇手滅了王家滿門,能稱得上是他的恩人了,怎麽會希望兇手被找出?不百般阻撓沈甜都算好,哪想方才一通鬧劇之下,反倒成為沈甜的助力。
蕭甜再問:“救那兩個人的是誰?”
鬼憐道:“說了你也不知道。是懷星劍。”
蕭甜确實沒聽過,只能說明要麽這人功夫差到連出現在他面前的機會都沒有,要麽就是初出江湖,名聲還未來得及打響。他聽罷,直接道:“殺了他。”
鬼憐:“沈客糊塗,才會被你騙得團團轉,我被你害得給出信物,你怎麽敢肯定我會聽你的?”
蕭甜似笑非笑:“你不是都知道了。”
鬼憐不語半晌,忽然深深一拜,嘴唇竟有些發抖,但很快又恢複平靜;他發出的每個字,都在他深邃的眼神下變得極有分量。只聽他道:“蒙此深恩,至死不忘。”
蕭甜不由得想,自己一時興起,竟如此陰差陽錯,讓這個冷硬如刀的少年殺手如此動搖。他道:“我或許需要你幫忙,但你不必勉強。”
“明白。”鬼憐道。蕭甜見他不動,便看着他,示意他有話直說。
鬼憐神色有些不自在道:“方才……我不是故意。”
“做錯事不會道歉嗎?”蕭甜說。
鬼憐氣急,只是他兩眼又微微發紅,好像要哭出來似的,倒是看起來色厲內荏了,他冷聲道:“我怎麽知道你故意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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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甜轉念一想,确實是自己誘他出狠手,利用人在先,再說下去怕是理虧,道:“好了,會幫你說話的。”
鬼憐狠剮他一眼,跳窗走了。蕭甜搖搖頭,心想青天白日的有門不走,非要跳窗,不是更嫌疑?
這一通對談,所費半柱香時間不到。蕭甜心知在外獨自留太久易招惹嫌疑,便急急趕去醫館,他來得不巧,醫館裏哪裏還有沈甜的身影?蕭甜又轉身去馄饨店,老板正給客人上菜,一回身見了他,忙道:“少俠!沈大俠方才在醫館被衙門的人帶走了!”
他這話說得活像沈甜被抓了,蕭甜猜測是方才在馄饨店前的動靜引來了官兵,沈甜本來也要去衙門一趟,幹脆就跟着去了。
待他到了六扇門,果然不錯,沈甜已經把那套染血的衣服換了下來,身後跟着幾個穿着六扇門制服的人,很是殷勤的模樣,只是沈甜不怎麽理會他們。
蕭甜走過去,沈甜見了他,面色才緩和不少,對他忿忿道:“被當成流氓地痞好一通教訓!”
蕭甜看他連頭發都沒亂,道:“有時候官府的人是不怎麽聽人說話。”
沈甜認真道:“是的,所以我用拳頭跟他們好好溝通了。”
不遠處站着的幾個六扇門的人面色有些不自在,領頭的人倒是笑呵呵的——蕭甜注意到她臉上有一大塊淡紅色梅花狀胎記,便知道這人是捕快盧梅。這人無論是武功和還是辦案能力都很一般,但有一門絕技梅魂引,能夠迷人心智,誘人神志模糊吐露真言,為此也是協助破案的好手。
沈甜沒有讓他們帶路,很是輕車熟路地領着一行人前行,偶有關卡,看見了他腰上的令牌也不敢攔他。
一行人越走越深,進了地下。蕭甜感受到四周逐漸有一種透入骨髓的寒意,這種寒意是衣物所無法阻擋的,在這樣持久的低溫中,仿佛連血液也會變得粘稠而緩慢。這是為了讓屍體腐敗的速度更慢,就如沈蕭二人面前這一具。
沈甜道:“這是王出傑的屍體?其它人的呢?”
“望您理解,要知道王宅清理出來的屍體有上百具,且多數被大火燒得不成樣子,就是搬過來存放也沒有價值啊。”盧梅道,“剩下還算完好的屍體,已好好驗過,皆是被劍一擊刺死,傷口只有兩處:喉嚨與胸口。除了同一人所為,沒有別的解釋。王家旁支昨日抵達,已将多數屍體處理安置了。”
“按你所說,這人一定是個高手。”沈甜一面說道,一面查看王出傑的屍體,蕭甜也跟着看過去,只見屍體被大火燒得皮肉卷曲,屍體臉上還殘留着無比恐懼的扭曲表情,身上有數道傷口,很深,不難想象兇手捅下這些傷口時抱有多大的怨氣,幾乎将屍體踐踏得支離破碎,勉強靠着骨架支撐成人形。
“屍體都是一劍刺死?”沈甜說,“但這具屍體豁口很大,是刀傷。還有什麽,再說詳細些。”
盧梅看向沈甜的眼神,從一開始的散漫變得認真了些:“如您所說,只有王出傑的屍體不僅是不同的刀傷,還是虐殺。并且,屍體有拖拽的痕跡,根據調查,他是在王宅後院深處一座閣樓,被拖行一段距離,而閣樓并沒有火焰灼燒的痕跡。”
沈甜看着屍體身上的燒傷,道:“兇手有兩個,而殺死王出傑的人希望将他挫骨揚灰。”
盧梅點頭:“我們也是如此推測。”
沈甜将屍體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其它線索,只感覺到兇手真的是恨透了王出傑,光是捅這麽多刀就足以考驗體力,更何況是這樣暴虐的手法,沒有點功夫在身上恐怕做不到。沈甜看向蕭甜:“你覺得呢?”
蕭甜沒想到他會問自己,便道:“看着惡心。”
沈甜又看了一眼屍體,道:“是有點,算了,你別看了。”
盧梅笑道:“沈客還真是溺愛自己徒弟。”
“啊?”沈甜愣了一下,“不……算了。畢竟他初入江湖,覺得不适應也正常,換成是我,現在已經在吐了。”
沈甜若有所思,同盧梅要了調查令,領着蕭甜去了王宅。
不曾想,他們走到半路,竟然被一堆大爺大娘給氣勢洶洶地攔了下來。
他們沒認出來沈甜,把眉一橫,正要開口,沈甜一個箭步沖上去,拉住一個大娘,驚喜地大喊:“哎喲,陳大娘!”
衆人表情一滞,大娘打了個磕巴:“啊?”
“你不記得我啦?我!小沈啊!”沈甜的大嗓門招得頻頻有人探頭過來瞧,他笑呵呵的,
“我小時候你還抱過我呢!”
陳大娘有些遲疑:“是、是嗎?”
“這說的,我還能騙你不成?”沈甜扭頭,“噢喲,牛叔!怎麽大家夥都來了?”
旁邊神色極度懷疑的大爺這下也讪讪的:“啊,啊。”
“真是好久不見,哎呀,現在我得去前邊兒辦事了,改天,改天一定去看你們。”
伸手不打笑臉人,陳大娘語氣緩和了些:“小沈啊,大娘也是為你好,這個事情你不要辦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起來,混在一起,念得沈甜頭暈眼花,看沈甜面露為難,他們又是威脅又是戴高帽,是軟硬兼施。
到後面,又來了兩個年輕人,竟然認出了沈甜,這下他們更激動了:“哎喲,我說是哪個小沈,原來是沈大俠!這就好辦了,沈大俠你一定得聽我們說,千萬不能去查這個王家啊,他們家不是好東西!”
“好,好好,”沈甜看蒙騙不成,被念得頭暈眼花,只得投降,“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兩個人指天畫地地發誓完,終于把大爺大娘們送走,沈甜嘆了口氣,帶着蕭甜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蕭甜當他要撂擔子不幹,沒想到沈甜繞了一圈,停在王宅的院牆前,左右看看:“走走走,翻進去。”
蕭甜:“……不是答應了……”
沈甜幹脆道:“我出爾反爾!”
蕭甜:“好。”
兩個人幹脆地翻了牆。
即使已經被大火燒成廢墟,也依稀能夠看出王宅昔日的宏偉,饒是見慣了富貴的沈甜都被驚得說不出話:“這是宅院?這是宮殿吧!”
蕭甜道:“王家官商兩道皆風生水起,不足為奇。”
沈甜咂舌:“知道他富甲天下,沒想到這麽誇張……沒少貪吧?”
有官府派來的人收拾廢墟,然而看來工程太大,進展緩慢,如今只到勉強下腳的地步,要調查整個府邸幾乎是不可能的。沈甜目标明确,直奔方才盧梅提到的後院閣樓。
蕭甜重回自己的犯罪現場,面上依舊淡然,只是因為燒焦味太重而不太舒服。倒是沈甜看起來毫不在意,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後院門口果然有明顯的拖拽痕跡,血液已經幹涸。兩人沿着血進了後院,最後停在一棟其貌不揚的閣樓門口。
門板還保持着從外面暴力破壞的痕跡,屋裏散發着濃郁的血腥氣。蕭甜皺眉,沈甜走進去看了一圈,喃喃道:“這麽簡單?”
的确,這一處除了中央那一大塊血液痕跡,稱得上平凡無奇。家具按普通制式擺了一圈,但裝飾只有一只花瓶和一幅畫,在王家這樣量級的宅邸裏,是不正常的。
沈甜伸出手指抹了一把長椅,赫然一層薄灰。這樣的人家,就是不常來,也會有仆從灑掃,即使灑掃不認真,這樣的地方也不會積灰,因此這塊地方平日應當是廢棄的。
“但出事前,王出傑卻來了這裏。”沈甜把猜想同蕭甜說了,“他突然來這裏,是這個地步比較特殊?”
蕭甜道:“只有一處血液,他一個人在這。”
沈甜:“如果兇手只想殺王出傑,而陪同王出傑的人自己逃跑了?”
“不會。”蕭甜指着地上,“看腳印。”
沈甜聽了,才仔細觀察地板,這才看出了由于地上的薄灰,能看見行走的痕跡。他和蕭甜的還算好認,都在這裏走了一圈;一道直沖進來,複又往外的鞋印,想必是兇手,而另一只鞋印被血和拖拽的痕跡擦去許多,只留下一兩道,應該就是王出傑的了。
“不過血這麽多,照理說鞋子踩上去,不可能只有這麽一點血腳印啊。”沈甜奇怪道。
“不如不去糾結為什麽,”蕭甜道,“想想這說明什麽。”
“說明什麽……”沈甜凝眉,“王出傑深夜獨自前來,說明他要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兇手殺了他,卻沒有留下多餘的痕跡……兇手知道王出傑那天晚上會來這裏,才能夠直接破門而入殺了他,行兇目标明确痕跡幹淨,他早有準備。”
沈甜掰着手指頭整理思路,“兇手和王出傑有仇,熟悉王宅,身上有武功,用刀,有一雙特殊的鞋子。而另一個兇手身手非凡,用劍,并且很冷靜,出劍必然是致命傷。如果知道王出傑來這裏的目的,應該可以追出更多線索。”
沈甜蹲在地上,看向蕭甜,眼睛發亮。蕭甜低頭看他,覺得他像一只小狗。
而且是有點聰明那種。蕭甜漫不經心地想。
“蕭甜!”沈甜突然笑道,“要不要當我徒弟?”
“嗯?”蕭甜一愣,有些跟不上他這跳躍的思維。
“你很厲害。”沈甜認真道,“加以時日必成大器。”
他從地上站起來,拍幹淨手上的灰,“雖然我真的很喜歡你,不過拒絕也沒關系。”
沈甜說完就像無事發生,又開始調查房間。這回倒是讓他發現了新東西,招手讓蕭甜過來:“哎哎,你看你看!”
蕭甜走過去,沈甜說的是這裏唯二的裝飾,一只花瓶。他迅速理解了沈甜的意思:“這個花瓶經常被使用。”
整個房間裏,竟然只有這個花瓶是幹淨的。
沈甜抓住花瓶,果然拿不起來。他扶着瓶身轉動,卻沒有什麽反應。沈甜沒有洩氣,擰了足有三圈,就聽地板中央發出輕響,一大塊地板往一旁縮去,露出一道通往地下的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