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亂成一鍋粥了

馬匹因為暴雨而減緩了前行速度,夜雨深林,車蓋邊角挂有四盞小燈,光也霧蒙蒙的。

沈甜有些精神不濟,靠着軟枕休息,雨聲響了片刻,微微擡起眼皮,蕭甜看見那一線在夜裏幾乎要發亮的明黃,一時移不開眼。

沈甜扶着車窗看了眼,随即将手指抵在唇間,響亮哨聲煙火般穿透黑夜,疾奔的馬匹聞聲慢下,拉着車往如蓋樹葉下去。

沈甜扶着額頓了片刻,叫了一聲:“蕭甜?”

蕭甜應聲,就聽他繼續道:“先将就着休息一夜,馬不能淋雨,夜裏……”沈甜皺着眉喘息幾瞬,“夜裏你不要亂跑。”

他在車壁上摸索一會兒,不知按下什麽機關,車內的座椅木桌竟盡數收入車底下,随即從後方車壁推出被褥軟枕來。

沈甜熟練地将被褥鋪開,車廂躺下他們二人倒綽綽有餘,沈甜直接癱倒下去,有氣無力道:“委屈你跟我擠擠了。”

他看起來狀态實在不好,蕭甜盯了他一會兒,說:“你的喉嚨也不行了。”

“嗯。”沈甜聲音沙啞,“還能再撐半天,你要是回心轉意想跟我聊聊人生,我能再多撐一個時辰。”

“還是不必了。”蕭甜無情道。

沈甜笑了聲。

蕭甜在靠近車簾的位置坐下來,車廂內重歸安靜。沈甜一手搭在小腹上,仰頭看着車窗,只能隐約看見搖晃的樹葉與淅瀝雨水。

蕭甜閉上眼,安靜地聆聽。風輕掠過樹葉,樹葉搖晃下雨水,雨水打在落葉上,積水彙成溪流淌過,馬打了個響鼻,皮毛摩擦,蟲鳴隐隐約約,寂寞地吟唱着;鼻尖隐約萦繞草木濕冷的氣味。

這是一個凄冷的雨夜,蕭甜的雙手已經冰涼。他沒有動彈,只是靜坐着,凝視這無盡的黑暗,聽着這無盡的靜默。

他們都沒有再出聲,默契地共享同一片靜默,這是一個很好的雨夜。

遠處,似突起疾風,蕭甜聽見葉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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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拿過車壁上挂着的包裹,就要跳下馬車。沈甜驚醒,出聲道:“去哪兒?”

蕭甜已探出半個身子在車外,只匆匆留下一句“三盞拜師茶,先欠着”,一陣風掠過,車簾晃了晃,他就這樣消失了。

仿佛玄黑的箭矢掠過黑夜,能察覺的只有風。

夜裏驟然有幾點雪亮,尖端開了血色的花,轉瞬被雨水舐去。刺客皆面色大變,然而這水洗的暗夜裏,他們不僅沒能察覺有人迎面而來,甚至連折損了人員,都看不清來者的模樣,只有那雨水不侵的帷帽短紗垂落,在夜中如一道缥缈鬼魅。

兩方人馬,一邊只立了道單薄的黑影,一邊幾位各執兵器的刺客,竟如此僵持了。

刺客們已心知實力懸殊,一時摸不清對方來意,不敢輕舉妄動。然而對方即使照面便殺了人,他們卻從一開始就感受不到任何的殺氣甚至威壓,連活人的氣息都未有,仿佛站在他們面前的并不是一名驚世高手,而是一棵樹,一塊石頭。

“說吧。”黑衣人忽然開口。

這聲音很奇怪,仿佛是用了什麽特制的方法,将一個人發出的聲音扭曲,即使聽得清楚言語,卻也知道這并非說話人原本的嗓音。

為首的刺客已是滿頭大汗,硬撐着道:“我們無意傷人,只是奉主人命令來送些東西。”

“我耐心不足。”黑衣人道。

“閣下,我們來自永夜島。”刺客說,“你還要繼續問下去嗎?”

下一刻,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清楚地傳入領頭刺客耳中,他對此十分熟悉,這是利器穿透喉嚨的聲音。

他身旁的人倒了下去。

黑衣人依然站在原地,只有屍體脖頸上的飛刀,昭示着他的惡行。

“主人命我們送解藥給沈客。”領頭刺客立刻道。

一個刺客驚恐地看向他,渾身劇烈地發起抖來,忽然猛一掌拍在胸口,當即噴出一道鮮血,直挺挺倒了下去。

黑衣人似乎陷入了沉思。剩下的活人不剩幾個,皆僵在原地,死死盯着他的手。

“你們完成任務了。”黑衣人最後說。

領頭刺客閉上眼,雙手捧着一個巴掌大的盒子舉過頭頂。黑衣人接過放在懷裏,下一瞬,幾人便挨個倒在了地上。

他們額上露出一點銀色圓頭,正是飛镖的尖端。有如此強勁內力能夠用這樣輕巧的暗器将人頭顱刺穿,可見兇手實力不凡。

蕭甜看着屍體,說的話卻不是對着屍體的:“如果你們不想死,最好不要繼續跟着沈客。”

片刻,樹林中那幾道微不可察的氣息消失了。

蕭甜殺人越貨回來,馬車依然靜谧地停在樹蔭下。

他在車簾後取下淌水的帷帽和外衣,将面具一齊收好,才回到車廂裏。沈甜立時坐起來,湊上前道:“你同誰打起來了?”

蕭甜不置可否,沒有靠過去。他身上沒有濕,卻仍攜着一股寒意,不知怎麽,很不想讓從被窩裏鑽出來的沈甜沾着,似乎是驟然生了出些體貼來。

無奈沈甜着實不識相,湊上前去,滿面焦灼地好生檢查一通,見他身上并無傷口,只是身上有些濕冷,不由分說地将他拉過來坐下,把自己捂暖的被子蓋過去,才道:“打贏了?”

蕭甜不知為什麽想笑,便也笑了,道:“嗯。”

“漂亮!”沈甜拍他肩膀,“我還當你去解手了,哪想你走了這麽久,差點就要去找你。還好沒去,不然豈不是浪費了你松筋骨的好機會。”

他很是高興,蕭甜被他裹在暖烘烘的被子裏,只感覺連血都被捂暖了。

“你打聽出他們是什麽人了嗎?”沈甜問,“莫不是沖我們來的?”

“是。”蕭甜沒有瞞他,只是将經歷稍微“醜化”了些,“他們人多勢衆,我本來不敵,便說我是沈客徒弟。他們投鼠忌器,才手下留情。”

“好!”沈甜朗笑道,“以後若是危險,你也盡管搬出我來吓唬,什麽都不比命重要。”

“他們知道了,竟然馬上停了攻勢說,”蕭甜慢慢道,“自己受主人的命令,從永夜島來。”

沈甜搭在被子上的手猛地攥緊,青筋畢露。

“他們要送東西給你。”蕭甜繼續說,“我便告訴他們,不如我代為轉交,他們商量片刻同意了,也許現在還跟在我們後面。”

他把盒子拿出來打開,裏面果然躺着一枚丹丸,蕭甜看着沈甜,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反應:“他們說,這個是‘解藥’。”

“騙子。”沈甜冷冷道。

蕭甜心頭一跳,但立刻發覺沈甜并不是對他說,而是對着他手裏這枚解藥說。他道:“怎麽會?他們應當沒有撒謊的必要。”

“他們當然沒有撒謊,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什麽的解藥。”沈甜合上蓋子,将盒子緊緊攥在手中,若非那盒子材質特殊,恐怕要被他生生捏得爆裂開來,“我中的毒,唯一能解的人早就死了!”

“死了?”蕭甜來不及細究,沈甜中毒且無藥可解的事實更令他意料之外,“懂得制毒之人多有逃生假死之法,你肯定麽?”

“不錯,”沈甜一字一頓,“因為那個人,是我親手殺的!”

刀劍相接,驟然已過數十招。

鬼憐眯起眼,他善暗殺,正面對招并非長處,好在此人劍術平平,若是對招,并非他的對手;然而對方心志堅定,更是使得一手蠻力,純論力氣,鬼憐同樣出彩,但他的刀與平常的刀不同,只取鋒利迅猛,走的是神鬼不覺奪人性命的暗殺路子,若以蠻力相交,是大大吃虧的。

二人竟僵持一時。

“誰派你來的?”懷星終于開口問。

“暗閣的殺手不得透露客戶信息。”鬼憐道,“黑煤碳子,這你都不知道?”

被人叫黑煤碳,懷星也不言不語,大概也知道對方說得不錯。這人一襲單薄白衣,看起來漿洗多年,已經變形扯大,泛着蒙蒙的灰,皺巴巴挂在他身上,倒是顯得飄逸;只是這人臉上除卻一道肉色的疤,其他地方雖不至于煤炭般黑,但将他放進夜裏,恐怕也很難瞧見人,讓人一眼就印象深刻。

鬼憐不動聲色的運氣,力道聚于腳尖,他們都已經筋疲力盡,此時拼的不過是誰更快閃至目标身前揮動武器。

飒——

二人瞬間消失在原地,瞬時間便直沖對方命門,電光火石間,眼看就要分出勝負,而二人的武器卻撞在了另一個刀刃上,隐隐有火花。

二人皆悚然一驚,皆往後一躍離開原地,而翻身從空中落下的卻是同樣身着暗閣制服的男人。他尚未來得及開口,鬼憐便一刻不停地躍過他,刀刃直指懷星咽喉。

他速度極快,懷星沒有料到鬼憐竟然會直接無視來人,一時間竟來不及防備,而又是一聲铮響,青年擋在他身前格擋住鬼憐的利刃,用力一揮。

鬼憐借力向後空翻落在地面上,面色不善地收回攻擊姿勢,刀刃在空氣中滑過發出破空聲響。

“怎麽?”鬼憐冷冷問道。

“閣主有令,”青年護着身後已經脫力的懷星,“刀下留人。”

“我接了他的單子。”鬼憐舉起刀刃隔空點了點懷星,刃尖上泛着寒光,“要麽他死,要麽我亡。”

“閣主有令,不得傷害懷星。”對方寸步不讓,直視着鬼憐。

閣主命令優先級最高,二人僵持半晌,最終鬼憐收起了利刃,面色不善:“走吧。”

“你的傷……”

鬼憐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眸盡是兇光。

暗閣弟子默默閉嘴,扶住身旁已經體力不支的懷星。他心中燃起幾分敬佩,不愧是第一殺手,打成這樣了,鬼憐依然能夠行走自如……

他還在腹诽,就見前面的鬼憐走着走着就往地上栽去。

“啊啊啊師弟!!”他慘叫,一把推開癱在他身上的懷星沖過去扶住鬼憐。

懷星早就脫力,被他一推登時倒在地上,滾了兩圈,一襲白衣都沾了土,灰頭土臉地聽見鬼憐不耐煩道:“用不上,別扶我!”

“不要逞強了師弟!”

“走開。”

“我不!”

懷星:“他不要你扶,我要。”

鬼憐瞪了他一眼,暗閣弟子權當耳旁風,大呼小叫的:“師弟你怎麽受傷了?那個大煤炭子幹的?天殺的——”

鬼憐:“不關他事。”

懷星:“我要扶。”

暗閣弟子:“天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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