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風水自興

吓到他的,是一副幾乎占據了整個牆面的畫。上面只畫了一條怒目圓睜的龍,其逼真與精美程度,驟然一看,真要以為是神龍出世。凝視得久了,會感到渾身如同浸在深水中一般喘不上氣,皮膚上也似乎有水流動。

沈甜吐出一口氣:“天殺的……不過也難怪了,有這樣一副畫像,這一塊便是有龍在淵,大吉。佘行天可真有本事,居然能弄到這樣一幅畫。”

鬼憐面露訝色,幾步沖上前,扒着畫不知道在找什麽,沈甜也跟上去:“你在找什麽?”

“這畫……”鬼憐的視線定在一行字上,面露怒色,“果然是我師弟的!”

“什麽?你師弟的?”

鬼憐生氣地拍了一掌畫框,然而畫框紋絲不動。他說道:“我師弟名叫申畫,一年前他逃到暗閣,稱自己被權貴害了全家,求暗閣收留。師父把他留了下來,問出他的經歷,正是王家為了奪他們家的傳家寶,勾結官府的人栽贓罪證,把他們全家關進牢裏,他父母本就年邁體弱,被殺威棒打沒了半條命,又不得醫治,沒等判案就死了!他去王家鬧,反而王家私自被關了起來,還好被一個小女孩放了出來,卻又被王家追殺。逃亡路上他聽說暗閣收留天下蒙受不白之冤之人,就一路逃到暗閣來。”

沈甜立即回想起,王七夫人曾經提起,王家大公子去年曾被鬧上門來,指責‘殺人越貨,勾結官府’,看來正是申畫的遭遇。

鬼憐看起來氣得不輕,砸了一會兒畫,見沒法将畫框弄下來,只得作罷,和沈甜開始翻找書籍。

沈甜心想,這裏可比王家密室整齊多了,要是沒有這一堆風水布局和沉重的大門,倒真像是個古老的書室。

他們翻找一會兒,鬼憐“嗯?”了一聲,驚訝地抽出一本古籍,看向沈甜:“這……”

沈甜卻沒有他這麽意外,只是看了一眼,手指從那一排書脊上滑過,說:“這些……都是生道的秘籍。”

鬼憐沉默。

外人只知道當年生道被佘行天屠殺,此後一落千丈,但生道究竟蒙受了多少損失便不得而知,沒想到竟然連門派秘籍都被擄掠走。

“不過,他帶走的大多數都是生道的秘書。”沈甜淡笑,“像你手裏的《金蟬術》就是奪舍換魂,幾十年前就因為有悖天道法則,被列為禁術封存……它們逆天而行,修習者必遭反噬。”

鬼憐将書塞回原處,推他走:“走吧,找找別的。”

沈甜也沒有繼續傷感,反而掏出一把錘子:“喏,剛剛從抽屜裏翻出來的,再送你一個軟化水,拿去把那畫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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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憐接過來,表情有些呆,忽然他沖上前用力抱了沈甜一下,又轉身朝那幅畫跑過去了。

沈甜還有些虛,被他用力抱一下,感覺肋骨都差點被他勒斷,看他這麽激動,不由得好笑。鬼憐比他想的還要更加有情有義得多。

沈甜從一衆書籍中掠過,果然叫他找到書信存放的地方。他對佘行天如何控制權貴名流有大概的了解,無非就是掌握了他們的把柄,縱然有鳥往高處飛心理的人,但佘行天生性多疑,不能完全掌握控制的人,他不會用。

沈甜那日從王出傑房間裏翻出來的書信中,多數都是王家勾結其他商戶、官府,用下流手段牟利的書信,想來是王出傑留下來做把柄威脅同夥,保證他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按時間來看,想必那一幅畫就是王出傑讓佘行天松口的原因,正是從那時候開始,王出傑按永夜島的要求四處尋找奇珍異寶,為自己登島攢下“船票”。但王家富裕不是一天兩天,如果是為了金錢地位,王出傑何必铤而走險接觸江湖勢力?永夜島和王家的量級比起來,簡直就是皇帝和乞兒。定然是有什麽事情,只有手眼通天的永夜島才能做到,逼得王出傑不得不這麽做。

書信按照筆劃進行排列,沈甜得以迅速找到“王”,卻發現只有一封,署名就是王出傑。他把信拿出來,忽然有一個黑色物體朝他面門沖來,沈甜吓得往後仰,重重撞上身後的櫃子,嘩啦啦掉出些紙頁。

他定睛看向偷襲自己的東西,才發現是只小蠍子,大概是被他吓到才沖出來。沈甜松了口氣,不經意看過地上散落的紙張,瞧見被自己踩了一腳的紙并非書信,而是一張地圖,背面還畫着一只蟬。

沈甜撿起來随手收起,先行查看王出傑的書信。

“……近日方知,葉家舊事,多年來竟暗中有人調查。望得島主相助,莫使死灰複燃……”沈甜默念,心知,這大概就是王家所要拜托永夜島的事情了。

鬼憐叫了一聲:“沈甜。”

沈甜才發現他已經将那畫從畫框裏敲了出來,卷起來,用一只細繩系好背在背上。這一趟也不算是全無收獲,沈甜道:“我拿到東西了,再多東西,佘行天估計也不屑留存。我們走吧。”

罐兒一刀劈開撲上來的人,就看見華澈被機關絆了一跤,連帶着包裹都飛了出來。她急道一聲“華姐姐!”,便提刀沖上前,無奈又有飛箭如雨,她只得邊打邊退,喊道:“華澈姐姐,往海邊跑!”

華澈迅速爬了幾步把包裹抱起來,邊跑邊喊:“槍哥,槍哥!!護駕!快護駕!”

幾個呼吸後,冷槍從遠處淩空而來,落在她身邊,袖子翻飛間打落數道飛箭,永夜島人刀槍齊齊圍上,他一把攬過華澈的腰旋身飛起,踏着一擁而上的人頭沖出重圍。

佘行天被一劍挑飛,退至數百步才堪堪避開劍氣,他衣衫淩亂,頭發都散開,很是狼狽:“三尺雪,鴉銜劍要和永夜為敵嗎?”

“我本來只是答應了沈甜要保護他的朋友。”三尺雪持劍而立,不動如山,“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你這副把沈甜視為囊中之物的樣子,讓我很不快。”

佘行天眼睛驟然迸出殺意,又很快收斂。

“這就生氣了?”三尺雪說,“武功不高,氣性倒是挺大。”

一行人且打且退,入口陣法早已被破壞得不能看。罐兒本還在着急,即使他們逃到入口,劫船又是一番功夫,然而等到能看見海時,卻見海面上赫然停了數百條戰船!而上面高高飄揚的旗幟,罐兒再熟悉不過,她激動地大叫一聲:“師父!”

他們隔得尚還有數裏,自然是聽不到互相的聲音,但只看戰船上密密麻麻的人,就知道問世恐怕是傾盡上下所有弟子。

罐兒感動得幾乎湧出淚來。

除了問世的船,還有些罐兒認不得的船,很快她就知道了,因為步踏風站在不遠處,對着三尺雪喊:“首領,按您的吩咐,快船叫問世的人來了!”

三尺雪朗聲道:“二當家的位子是你的了!”

步踏風笑開來,聲音更有力:“好嘞!姑娘們,把人給我攔下來,送首領登船!”

回應響徹天際,步踏風的人攻勢愈猛。佘行天面色陰沉,忽然聽到身後忽來風聲,一時,幾乎所有人都看向半空——

沈甜和鬼憐借着山勢輕功而來,下方不少屍體,沈甜一時找不到地方落腳,踩在一座假山上方,海風吹得他有些淩亂的束發飛揚。

“沈甜!”罐兒眼角都溢了淚,“你終于來了!”

“讓大家擔心了!我們沒事!”沈甜朗聲道。

佘行天忽然拿起一只骨哨,用了內力吹響。衆人皆以為他在呼叫援軍,不想下一瞬,震耳欲聾的爆破聲從衆人身後響起,步踏風險些被爆炸的波浪掀飛,好在她常年走商,對這類把戲敏感非常,在聽到異動時就飛身往回跑,才堪堪避開。

重重火牆竟就這樣拔地而起,永夜島入口下方竟布置了這樣多的火藥和易燃物!火牆綿延之廣,恐怕他們還沒沖出火跳進海裏,就會被燒得倒下;而此處兩側又被高山攔截,鬼憐大罵一聲瘋子,這火牆很有可能燒到山上!

為了攔住他們,佘行天竟然行這樣的險招!

方才爆炸聲太大,衆人耳朵都還有些嗡鳴,因此只是看到沈甜似乎嘆了一口氣,擡起了手。

“五帝五龍,降光行風。

廣布潤澤,輔佐雷公。

五湖四海,水最朝宗。

一道無形的氣漩在他指尖旋轉,衆人皆感覺忽然一陣無名狂風從腳下往天上沖出,連帶着火也跳動更甚,天際仿佛隐隐有龍鳴雷動。

“神符命汝,常川聽從。

敢有違者,雷斧不容。

……風水自興來,急急如律令!”

轟——

雷聲轟鳴,仿佛就在衆人頭頂炸響。幾個眨眼間,天色就灰暗下來,幾個呼吸間,暴雨傾瀉!

仿佛剛剛那陣無名狂風就已經将這裏所有的風都卷走,只有打在身上生疼的雨水直直落下。

沈甜渾身濕透,隔着雨幕,甚至沒有再看佘行天一眼,便抽身而退。

“清——”佘行天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又堪堪停下;那個下意識喊出的名字,也囫囵落入雨水湮滅。

海浪不斷朝岸上湧來,配合着暴雨将火熄滅。沈甜領着衆人往已經等候多時的戰船過去,海浪仿佛懼怕沈甜一般,随着沈甜的前進退回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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