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命值幾錢

廚房。

蕭甜已經将一半的柿子都削了皮。削好的柿子挂在繩子上風幹,瞧着很是可愛,小燈籠般。他看沈甜心事重重地進來,問:“怎麽了?”

沈甜搖搖頭,笑道:“怎麽突然想到買柿子?”

蕭甜道:“前幾天想起您說饞柿餅。”

說過的話被人放在心上,沈甜眉頭舒展開來,湊到他身邊,把削下來的柿子皮放好,等着之後柿子風幹完,鋪在柿子皮上捂幾天,柿餅便能出白霜。

沈甜看他忙活,道:“看你回來時,表情不大好,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麽事?”

蕭甜想了想,問:“您聽過一個叫‘施清流’的生道弟子嗎?”

沈甜臉色一變,手上的動作也跟着停了,反問道:“你從哪裏聽到的?”

蕭甜道:“遇到有人這樣自稱,還說是您的師姐。”

沈甜站起來,唇角也斂起,雙眼似有寒芒。蕭甜知道,當沈甜露出這樣的表情時就是生氣了。沈甜沒有說話,定定看了一會兒蕭甜,才把腳下裝着柿子皮的箱子踢到一邊去,站在蕭甜身旁幫着削皮,道:“她是你師姑。”

那個女人說的竟然是真的?

沒等蕭甜繼續發問,沈甜又繼續道:“不過,她很多年前就死了,至今兇手不明。”

這下蕭甜明白沈甜剛剛為什麽生氣了。他把自己在回君子舍路上的事跟沈甜說了一遍,但省略了前面施清流自稱姽婳的部分。沈甜皺着眉,思索片刻,道:“應該是我在給華澈招魂時,游魂也被吸引。只是,普通亡魂早就應該被陰差帶走,若是師姐怨氣深重才不能走,也不可能從萬寒峰到這裏來啊……”

蕭甜:“萬寒峰?”

沈甜道:“嗯。師姐天賦異禀,很早就出師生道了,又拜入華禦門下修行劍法,之後一直在萬寒峰內不曾出山。”他神色黯淡,“萬寒峰頂本就苦寒,又有劍君駐守,師姐連外門都不曾出過,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事的,那時卻突然失蹤三日,最後才在萬寒峰一個偏僻山洞中找到她的劍,還有滿地的鮮血。我們猜測她的屍體被抛入了萬寒峰崖下,死無全屍。”

那始終是萦繞在沈甜心上揮之不去的謎團。那時他年方十三,夜裏都不能安寝,上茅廁都得聞人陪着,生怕兇手還潛伏在萬寒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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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去十二年,兇手仍然沒有蹤跡;而師姐的芳魂,卻突然出現在這裏。

蕭甜有些後悔把這件事告訴沈甜了。似乎因為這件事,沈甜瞧着有些茶飯不思,成日查閱古籍,又寫信給生道的師父師兄,企圖能得到些和鬼魂對話的線索。

華澈瞧着倒是沒什麽事,也不記得自己暈倒前的事情。她和茶茶都懂醫,三人忙着找虎血草,又要研究能不能複刻解藥,罐兒閑得發慌,整日扒拉幾個同樣沒事做的大人陪自己玩,幾個人被她折騰得夠嗆。

本來,拉着不走打着也不走的角色向來都是李懷星的專屬,哪裏想,他實在是很會陪小孩兒玩,屬他最耐心,被罐兒封為近身侍衛;而蕭甜則喜提外號君子石——君子舍的石頭。

世界上簡直沒有要比蕭甜更上不尊老、下不愛幼的了。意外的是,即使這樣了,蕭甜依然被罐兒拉着和大家一起玩,晚上則去給沈甜打打下手。

直到罐兒要給鬼憐化妝扮家家酒時,鬼憐終于受不了了,跑去跟沈甜告狀。沈甜一聽,知道罐兒是悶壞了,看看日子也差不多,便大手一揮,帶着衆人出門買年貨。

華澈聽說這邊有個很靈驗的廟,拉着衆人去看看。冷槍、聞人和罐兒,都對華澈那日突然離魂心有餘悸,各自幫華澈求了平安符。生道是曾經武當派的分支,雖然後來自立門戶,但多少還有道教的餘溫,沈甜從前還能被叫聲“道長”,寺廟更是頭一回來,還趁衆人不注意還悄悄求了一對開光的耳墜。

他們出門時就天色不早,只簡單走了走,寺廟就閉門了。

夜市,燈火通明,歡笑聲不絕,街頭雜耍叫賣,百姓摩肩接踵。

沈甜嫌罐兒鬧得厲害,給她買了個糖葫蘆堵嘴,自己挑紅紙。又看衆人對夜市看個沒完,便決定各逛各的,時間到了再在街口集合。

蕭甜對夜市興趣不如對沈甜的大,就跟在他身後看他買年貨:“這個紅紙做什麽?”

“寫對聯。”沈甜買了一大沓,“大門口,每個房間都得貼!”

這一大沓紅紙就這樣落在了蕭甜手裏,蕭甜給自己找了活,任勞任怨地替他拿東西。

瞧沈甜買東西倒是很有意思,他并不說價,而是說一串吉祥話或是和老板唠嗑,哄得老板眉開眼笑,能拿便宜些自然好,有不願意優惠的,沈甜也不會蠻纏,對蕭甜道:“小商小販維持家計也不易,我手頭既然還算寬裕,倒也不必太計較。”

濫好心。蕭甜心想,卻又道:“前幾日讀《孟子》,有道‘達則兼濟天下’。”

沈甜笑了,眉眼在燈籠暖黃的燈光下溫柔而明豔:“不錯,亦有‘愛人者,人恒愛之’。我的力量尚不足以兼濟天下,只願若我哪日落魄,亦有人雪中送炭。我瞧你并不愛讀孟子,卻記得這話,想來也是有所領悟。”

他沒打算在這裏檢查蕭甜的功課,說完并不放在心上,拿着出發前就寫好的年貨單子前去下一個商鋪。蕭甜卻有些怔愣,細細想來,近些日子他讀書确實細讀過許多從前不在意的,其中不乏有沈甜的緣故。

“嗯……布料首飾,爆竹,面粉……再拿個新歷書,麻煩了。”沈甜把錢遞給跑腿,跑腿樂呵呵說了兩句吉祥話,挑着扁擔去了。

蕭甜也終于解放了雙手,沈甜把清單折起來,也是夠嗆:“感覺也沒多少人,一買起來還真不少。走,難得出來逛逛,再買點吃的玩的。”

辦完了正事,沈甜可算是能盡情撒歡,興致勃勃地左看看右瞅瞅,街上吹拉彈唱的賣藝的有不少,賣吃食的更是繁多。蕭甜只是一眼沒看他,手中便被塞了一個糖畫。

蕭甜口味清淡,對這種太甜的食物敬謝不敏,但他還是咬了一口,慢吞吞地吃起來。

蕭甜吃了一半,終于将其抛棄,沈甜已經吃了兩輪,又瞧見賣撥浪鼓和花棒錘,也買了來給罐兒,想想茶茶性子安靜,給她買了磨喝樂同華容道,加上給其他人買的小玩意,蕭甜手裏又多了個竹籃。

蕭甜又往裏添了一個撚轉陀螺。

沈甜奇道:“噢,你喜歡玩這個?”

“給罐兒的。”蕭甜說,“她送了我她的。”

沈甜笑起來,似乎有些得意:“看來她确實挺喜歡你的。”

沈甜腳步輕快,忽然停在一個小攤前:“嗯?”

“哎,少俠,可有喜歡的?”老板笑着招呼。

蕭甜擡頭,發現這是一個賣面具的小攤,沈甜瞧的是做成臉譜樣式的一排。沈甜對蕭甜笑道:“該不會三尺雪也在這兒買過吧?”

蕭甜看着他,微微一笑:“也許呢?”

沈甜越想越有意思,拿過其中一個紅色臉譜面具,扣在臉上,對蕭甜玩笑道:“狗官,你命值幾錢?”

“十文。”蕭甜說,忽然一笑,“怎麽,小将軍,你要取我的命嗎?”

夜市五色花燈用了機巧關節,不斷變幻着位置。朦胧燈光在蕭甜面上交替變幻,如同戲子變臉的絕技。這與他平日的神情全然不符,是狡黠而倨傲的,沈甜怔了怔,只覺得耳邊喧鬧一瞬間很遠。

蕭甜見他愣神,挑了一下眉,沈甜慌忙移開視線,對攤主道:“多少錢?”

“十文。”

沈甜算出來十文錢買下來,将面具抛給蕭甜:“你的命歸我了。”

說罷,背着手欣欣然走了。

蕭甜看着面具,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将它仔細收起來,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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