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萬象現真窟

幼時,蕭甜就有所察覺,有時分明有不曾見過的人在家中做不合規矩的事,旁人卻視若無睹,或是在外頭遇到衣衫不整、渾身鮮血游蕩的人無人在意,他便不動聲色地旁敲側擊侍從,得到的皆是“哪有這樣的事?”“不曾見過這樣的人”,他又愛看戲,多少能理解了自己所見其實是鬼魂靈異。

但那些人看起來實在是太真實,有些四肢齊全別無異樣,有時他也反應不過來到底對方是人是鬼,便一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後來他漸漸摸索出規律,鬼魂是不能觸碰人世之物的,多數也不太機靈,因此只要看看對方跟周圍的人和物有沒有互動就好,這麽多年來一直如此分辨。

“陰陽眼?!”沈甜喜上眉梢,這不是老天爺賞飯吃是什麽?

他一高興就話多,拉着蕭甜叽裏咕嚕說了一通,才想起問:“所以,剛剛你是瞧見了?”

蕭甜描述了方才的嫁衣鬼,沈甜道:“嫁衣?帶有金絞絲臂環,胸口挂銀鈴铛?”

沈甜突然的詢問,讓蕭甜把重心從臉轉移到了服飾上,忽然明白了沈甜的意思。但他又有了新的疑問:“可即使顯靈,為何是這般面貌?”

沈甜的心中浮現了一個很可怕的猜想,那是一個駭人聽聞的傳說,在沒有得到證實之前,他不願意說出來髒了蕭甜的耳朵。

因此,他轉向另一個問題:“那并非正神,絕無可能顯靈。但民間有一種情況,若有精怪進入無主廟,代替正神接受香火供奉,久之便具備神力。但來路不正,天地不認,即使修有道行,只要動用,必遭天收。”

蕭甜回頭,華澈推門進來,道:“那就是說,那願母不僅不能以神力護佑姜嬸,還有可能作惡?”

她将願母的來歷解釋一通,沈甜的面色便不大好看了。比起姜嶼對華澈別有圖謀,更可怕的是他或許受了邪教的驅使。一個人作惡,或許有為難之處不得已而為之,尚且有跡可循;但一個人若是被教唆着蒙蔽了心智就十分可怕了,因為你甚至猜測不出他會做出什麽無厘頭到殘忍的惡事。

因此,姜嶼祈求華澈尋那甚麽“守靈草”,就有十倍的嫌疑了。

他們本還在說話,外頭卻有人生,仿佛是來找姜嶼。但姜嶼在照顧姜嬸,顯然沒有空閑,沈甜走出去,便見一男一女站在外頭:“姜叔在不在?”

“姜嬸病了,他在裏頭照顧。你們有什麽事兒?”

“哦,嬸子又病了啊。”男人摸摸腦袋,“也沒什麽,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想說讓他幫我老婆算算。”

沈甜道:“我是生道的道士,你們要是不嫌棄,我來看看?”

男人半信半疑,看他帶着拂塵,人也看着正派,便也都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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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家世不錯吧。”

男人道:“是啊。”

“夫人是錦鯉命啊,命裏帶水,落在哪都好運,應當暢通無阻,事事順心才對。”沈甜納悶,“只是平地起高山,錦鯉困水潭,雖無礙身體,多少不自在。你有遇到名字裏帶土的人麽?”

男人面色一變,女人道:“道長,怎麽解呢?”

“其它倒也無妨,不過你天生錦鯉命,命裏多子又多福,子孫也能沾你的運。不過有這高山攔,它壓不住你的命,就要給你讓道,攔水改移山。”沈甜好像看不見那男人已經憋紅的臉色,“也就是說他要攔着不走,他家裏人就得為你的子孫讓位,生一個死一個,生兩個死一雙,死到沒人了,你的大運就來了。”

冷槍忍俊不禁,華澈心說“這是可以說的嗎?”,忙和蕭甜攔下了激動之下要動手打人的男人,将他們請走,無奈地看看沈甜。

沈甜笑道:“看什麽?雖然說得刻薄了些,又沒诓他。不說算命了,那男人眼睛浮邪,臉紅脖粗,虛得一步三喘,一眼都沒看過他老婆,哪裏像和睦夫妻。”

蕭甜雖也注意到,卻沒想這樣多,聽了才覺得有理,又道:“高山攔水,對錦鯉真無礙麽?”

沈甜意外地看向他,道:“挺聰明的啊!……渠因活水清,當然有礙。你看她臉上脂粉那樣重,衣裳也太緊,想必過于憂慮自己容貌。”

冷槍嗤笑道:“若是妻子因為不漂亮而惶惶不可終日,定是做丈夫的沒有本事,叫這個女人同他在一起,除了皮肉交歡,沒有一點樂事。”

沈甜點點頭:“她是有福之人,想來是接連産子,容貌不似從前,她丈夫又流連煙花,身體虧虛,對她更不耐,她歸根自己容貌消逝,郁結于心。不過她家世好,又有破釜沉舟之心,若是想通了和離,身體自然轉好。”

華澈靠在冷槍胸口,擡頭看他。冷槍捏她的臉,說:“聽見沒有?健康最好。”

外頭已經響起馬的喘息聲,是鬼憐快馬送來地圖。

沈甜遠遠看去,發現聞人竟然也跟了來。等馬停在他們面前,沈甜還什麽都沒說,鬼憐就道:“他說不讓他跟着來,他就在我腳下一頭碰死。”

沈甜:“……”

他扯扯嘴角,看着滿臉正氣凜然的聞人,實在想象不出來他這麽胡攪蠻纏的樣子,真是一點臉也不要了。

外面不好說話,不如路上解釋。沈甜和華澈和姜嶼告辭,六人上了沈甜的馬車,在冰天雪地中前行。

路途偏僻,幾個男人輪流當車夫。蕭甜看沈甜看向自己,就知道他想把自己勸下去,一個箭步就滑到車頭曲駕馬。

沈甜看他躲得絲滑,不由得失笑,知道他意思,無奈地搖搖頭。但想想永夜島一行,沒有帶上蕭甜去,若是換做年少時的他,就是撒潑打滾也要跟着去的,蕭甜已經算是很懂事。更何況,江湖中人,最忌閉門造車,蕭甜也該出來多多歷練。何況現在有他和冷槍在,應當還是安全的。

哪想沈甜剛思及此,決定不再多言時,蕭甜又掀起車簾探頭進來。

一看他的臉,沈甜立即反悔了:還是叫他回去吧?

蕭甜不知他糾結,但他下一句話讓整個車廂都毛骨悚然:“師父,那個‘願母’追上來了。”

沈甜傾身,震驚無比地叫出來:“啊?!”

蕭甜扶着車擰身出去,往車後頭看了一眼,又倒回來:“她在車後面,還有另一個女人……女鬼同她一起。嗯?願母不見了。”

“……”

沈甜也是開了眼了。從前遇到這樣被窮追不舍的情況,多為厲鬼索命,這樣光是尾随吓人算什麽?

他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道:“不管她們,大不了關門放聞人。”

聞人大吃一驚,指着自己:“我嗎?!”

沈甜也大吃一驚:聞人還有怕事的時候?!看聞人沉默,沈甜這才想起來——聞人雖然是萬邪不侵的至陽之體,卻非常怕鬼!難怪剛剛解釋來龍去脈時,聞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沈甜本還以為是凍的。恐怕他再多說兩句,聞人就要吓得爬上車頂了。

鬼憐是唯一一個有異議的,他狐疑道:“世上真的有鬼?”

沈甜倒是不意外鬼憐提出異議。暗閣不信鬼神,很多暗閣弟子都看不上生道弟子,都當做是招搖撞騙。沈甜道:“親眼所見,不得不信。”

鬼憐:“怎麽樣能看到鬼?”

這話有些孩子氣。沈甜想了想,認真地回答:“民間有道以無根水、牛眼淚敷眼可見,或以符咒輔助陣法結成法陣使鬼怪現身,像我們将要去的萬象現真窟後的竹影崖,傳言就有道其中陣法密布,可使鬼神精怪現出真身之說。但陰陽兩隔,縱使是厲鬼,亦不可随意游蕩,現身于人前。”

說了等于沒說。鬼憐:“所以你有辦法嗎?”

沈甜無奈道:“……沒有。”

他做好了被鬼憐嘲諷的準備,然而鬼憐卻一言不發,半張臉藏在圍巾裏,仿佛陷入沉思,又仿佛是失落。

幸運的是,萬象現真窟所記錄的地點并不遠。馬車走了三天,在一座雪山前停下。

萬象現真窟就在這裏。那麽問題來了——

衆人看着巍峨的雪山,眼珠子都要瞪穿了,也沒看見有類似入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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