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杜若
沈甜的馬車塞不下這一大堆人,好在東元良給罐兒他們留了一輛馬車,才得以讓他們不必坐上車頂。
這次實在是太颠簸,沈甜身心俱疲,又沒有一點睡意。他需要好好想想這一趟發生的事情。
樹林暗得像擇人而噬的深淵。沈甜坐在車頭,雖說想要思考,大腦卻不由自主地放空。
因此,在聽見踩踏和奔跑聲時,他的反應也沒有平時那樣迅捷而機敏,蕭甜忽然從車內探出身子來,拉過他手裏的缰繩,喝止了馬。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沈甜的心髒狂跳,看着撲到在地上的人,厲聲道:“不要命了?!”
跌倒的人哆嗦一下,慌張地爬起來,他們這才看清這是一個十分狼狽的婦人,頭發淩亂,衣裳打滿了補丁,歪七八扭,沾滿了落葉污漬,似乎是從樹林中狂奔出來。而更令人心驚的是——她的臉上和衣服上都沾了許多血,這血明顯不是來自于她。
她看見沈甜和蕭甜,仿佛看見了救星,哆哆嗦嗦跪伏在地上磕頭:“救命……大俠們救命……!求你們救救我!”
沈甜從車上跳下來,扶起她道:“嬸子你說。”
婦人哆嗦道:“殺人了!殺人了!叛軍殺人了!”
“叛軍?”沈甜一怔,“太平之年,哪裏來的叛軍?”
“廢太子的叛軍呀!”婦人急出了淚花,“那幾個軍爺搶劫不說,還殺了我家公婆啊!要不是我靠着熟悉村裏的路跑出來,恐怕也是一個死字啊!”
她哭聲凄慘,要不是被沈甜抓着胳膊,就要跪下來沖他們磕頭了。沈甜哪裏能讓她這樣做,連連安撫,将她扶上馬車:“大嬸您先上來,其它再說!”
走在後面的馬車也停了下來,罐兒先跑過來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婦人本還在抽噎,一看見罐兒,神情頓時就柔和了:“哎呀……好俊的小女娃……”
“是嗎?”罐兒登時得意。
沈甜看她很喜歡罐兒的模樣,便讓罐兒留下,先讓婦人的情緒穩定下來。
罐兒也很喜歡這個說話溫柔、還很喜歡自己的大嬸,自告奮勇幫她擦臉和整理頭發,竟一下就其樂融融。
“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叫罐兒!”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呢?你的娘親沒有意見麽?”
“不是不是,我沒有娘親。”罐兒大大咧咧道,“我出生沒多久就被裝在罐子扔進海裏了,我命大,一直飄到了島上,島上的人就叫我罐兒啦!不過等我再長幾歲,我師父就會給我正式取名字了。”
“原來是這樣。”婦人愛憐地摸摸她的頭發,“你受苦了。”
“我要怎麽叫你呢?”罐兒問。
“我啊……”婦人對上沈甜幾人同樣好奇的眼神,勉強笑了笑,“我叫杜若,你叫我杜嬸、杜媽都好。”
她抱着罐兒,歉意地對沈甜點點頭,“實在不好意思,剛剛驚擾大俠了……”
“無妨,無妨,我們都能理解。”沈甜擺擺手,“只是還想請你再詳細說說,我們也好了解情況幫幫你。”
“唉……自從太子爺舉兵後,到處都不太平,我是豐麥村的,聽說叛軍要打上來,村子裏的人跑了不少,也有些實在舍不下家業的還留着,家公家婆都上了年紀,也沒有走。本來也是沒什麽事……”
罐兒扭身幫杜若擦擦眼淚,她感激地對罐兒笑笑,“來的是太子的兵,說是要去沛州支援,本是不關我們村子什麽事的,沒想到有幾個兵竟然溜進了村子裏,打着補充軍糧的旗號搶到了我家裏。我丈夫脾氣大,跟他們鬧起來,他們就……就……”
她泣不成聲,沈甜也有怒容——他才知道東元良起兵,他雖意外,卻不奇怪東元良有此行動,但不代表他可以看着東元良的人行惡。他忍着怒氣道:“真是無法無天了,杜嬸你放心,我一定給你讨個公道!”
杜若含淚道謝。他們看杜若憔悴,想必逃亡路上很不好過,都對她感到憐惜。見她不願意多談自己的事,便有意找別的話來談——依然在昏迷之中、被五花大綁的姜嶼還是讓衆人不得不在意:“沈甜,你接下來打算怎麽查?”華澈問。
“還不知道能不能從姜嶼嘴裏問出來東西,等天亮去姜嶼家瞧瞧吧。”沈甜揉揉眉心,也有些發愁,“他被我們捆了,姜嬸沒人照顧,先接到君子舍來瞧瞧吧……”
華澈從他們口中得知姜嶼竟然要滅他們的口,雖然震驚,但也不得不信,只希望能查出什麽隐情。聽到姜嬸,她道:“姜嬸勉強能夠自理,只是需要人照看,交給我好了。如果姜叔他、他真的有不軌之心的話,大不了我照顧姜嬸一輩子。”
“先麻煩你了。”沈甜點頭,“除此以外,姜嶼那所謂的‘願母’,我也想去查一查看,只是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信仰,也不見姜家周圍鄰居有信仰此教,我打算查他的家鄉。”
“願母?”杜若道,“是不是穿着紅衣服的,手臂上穿金環的?”
沈甜訝道:“您知道這個?”
“我們隔壁村祖祖輩輩都是信這個的。”杜若說,“聽我村裏人說,因為信那個願母,那個村子經常鬧出事情來。就說十幾年前,還因為這個死了一個女仔,連屍體都沒有。”
按杜若芳所說,願母村的村民的信仰非常堅定,若是其它村子的來為願母的事嚼舌根,都會被一起轟走,嚴重的還會暴打一頓。為此,願母村還跟附近的村子有結仇,而且據說那所謂的願母時有顯靈,久而久之,去願母村的人也沒再就他們的信仰說嘴,還連帶着一些別村的人也開始信願母。
仔細詢問了杜若村子的位置,一車的人聽了都感到震撼——杜若竟然逃了足足一百裏……不敢想象杜若路上有多麽颠簸困苦,難怪她這樣狼狽。
擔心她身體會有什麽問題,沈甜把茶茶叫過來幫忙看看。杜若見了茶茶,也是喜歡,聽茶茶年紀小小竟然就做了醫女,更是贊不絕口,很配合茶茶的檢查。
好在杜若的身體沒有什麽大問題,只是因常年勞作和生産落下了病根,需要休息調養。
沈甜再三考慮,還是決定讓他們先回君子舍,他則要趁着還不算太遠,去一趟願母村瞧瞧。
他解了一匹馬出來,打馬便走。
馬車停了一下,便緩緩向前繼續走動。
蕭甜挑開簾子往外望,那一抹紅色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他轉頭道:“我去看看他。”語畢,人已經跳進夜裏。
華澈:“啊?”
罐兒:“我就說吧,蕭甜把他當自己眼珠子似的……嗯?好像說反了?算了,沒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