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耳墜

昨夜喝了酒,沈甜醒得遲,卻還是聞到了早飯的香氣。

沈甜搖搖晃晃起來穿衣洗漱。冬天衣服多,他從前常穿的那件大衣丢在了願母村,一時也沒有代替,他只好多穿幾件衣服。結果他酒勁還沒過,穿得七扭八歪,頭發也紮不好,越是穿不好他就越急,越急就越出岔子,到最後滿頭大汗,氣得給了自己一耳光。

蕭甜剛走進來,正要和背對着自己的沈甜打招呼,就聽“啪”的一聲:“……”

他心想決不能笑,不然一定會被沈甜打出去,用盡畢生的自制力才繃住了臉,平靜道:“我來幫——噗。”

蕭甜撐着桌子背過身深呼吸,沈甜惱羞成怒地瞪着他。

蕭甜沒想到居然這麽好笑,一破功還收不回去了,被沈甜拿枕頭砸了兩下才緩過來,把沈甜按回銅鏡前,忍笑道:“我來給師父梳頭。”

沈甜這才看清自己臉上的掌印,自己也險些沒繃住。有這一出,他想跟蕭甜擺臉子也不成了,慢吞吞地把七扭八歪的衣服解了,趁蕭甜給他紮頭發的時候認真穿好。

衣物摩挲,木梳穿過發絲。

葉片又恢複了翠色,溪流再度遠行。蝴蝶翩跹而過,振翅聲在每個午夜夢回時分,在胸腔震耳欲聾。

鏡子中的蕭甜垂眸,認真打理着手中長發。正是他這樣的神情,才讓沈甜無比矛盾;就是這樣一雙手,流淌過許多人的鮮血,又能同他精心學習如何配置發油,為他束發。

今天蕭甜心情很好,甚至還拉了沈甜幾縷頭發給他編了條小辮子,和馬尾束在一起。沈甜只當是他今日頭發打結的地方多,也沒起疑,板着臉讓蕭甜折騰。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前廳。飯桌上的早餐還冒着熱氣,沈甜有些意外:“這誰弄的?”

“杜媽和姜嬸弄的~”罐兒坐在高凳上晃腿,吃得可開心,“這個包子好吃~還有柿餅呢!”

沈甜差點忘了,杜若還留在君子舍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杜若笑笑:“實在不好意思,您是長輩,還叫您這樣照顧我們……”

“這些我做慣了,不算什麽。”杜若将瓦煲放在濕抹布上,給罐兒盛米粥,“大俠也坐下來吃些吧。”

“叫我小沈就好了。”

冷槍背着一團被子從樓上下來,姜潮吓了一跳:“哎呀,這是怎麽了?”

沈甜也呆呆看着,片刻才從那團被子裏看到華澈半張睡得紅撲撲的臉,笑道:“沒事沒事,華澈早上起不來,我師叔背她下來走幾圈她才能醒。”

杜若不贊同道:“這大冷天的,凍壞了怎麽好。”

“放心吧,你看冷槍把華姐姐裹得像頭熊一樣。”罐兒哈哈大笑,“不過最像熊的還是懷星!”

衆人贊同地點頭,尤其是沈甜,第一眼看到懷星吓得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懷星的衣服都是聞人和茶茶添置的,據說在茶茶帶着白虎從回春山來的路上,白虎獵到一只大物,茶茶索性送去叫人給他制了件墨色大氅,懷星穿上鼓鼓囊囊,感覺在外面走兩圈就會被捉了當頭彩。

屋子裏燒着熱烘烘的暖爐,前些日子買了不少的年貨,早飯後,瓜果零嘴就擺了上來。

沈甜和聞人坐得遠,在空地上用削好的竹子紮骨架做魚燈,蕭甜不太熟練,只能紮些小的。華澈也終于醒了,棉被裹得像座小山,窩在長椅角落啃瓜子:“拜托!誰會愛上自己的師父啊?長工會愛上地主嗎?夥計會愛上老板嗎?學生會愛上先生嗎?再年輕英俊也不行啊!”

蕭甜喝了口茶,華澈:“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大人言之有理。”罐兒進獻櫻桃煎,“但我還沒見過華禦劍君,他真的很英俊嗎?”

“以前更俊吧,現在年紀大了。”

冷槍把蓋在臉上的書拿下來,華澈:“也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不小心紮了兩個人的心,華澈決定謹言慎行,罐兒擠進華澈的被窩山裏,和她擠在一起吃櫻桃煎:“我還沒有見過比聞人更俊的。”

聞人笑道:“心慈則貌美。”

茶茶在教李懷星和鬼憐剪窗花。李懷星認的字不多,福字剪得也不好,鬼憐看着都上火,還好茶茶很是耐心,教他剪些小動物,鬼憐不上火了,只是還納悶:“你不是聞人遠的兒子麽,怎麽大字不識幾個?”

“都忘記了。”李懷星說。

聞人插話道:“他不喜歡念書,經常往外跑,再大一點就直接出去闖蕩了,我父親也拿他沒辦法,只能托回春山的人多照看些。”

罐兒:“這樣啊!茶茶你收懷星做徒弟,原來是要照看他?”

茶茶含笑道:“闖蕩江湖的人,懂一些醫術也很重要。”

她看了看鬼憐,若有所思地将手中的紙放下來,對他道:“鬼憐,過來一下好不好?”

鬼憐應了一聲,兩個人往後院走去。看桌子空了不少,華澈和罐兒對視一眼,高高興興地跑出被窩剪紙玩兒。

冷槍看着她們剪了幾個,心想還挺有自知之明,她倆剛剛要是過去剪,挨罵的就不是懷星了。

她們剪得高興,但不太熟練,剪壞了好些紙,剩下的恐怕不夠貼了。冷槍撐着臉看了一會兒,無奈地去取備用的紅紙來。

沈甜伸手等了半天,還是蕭甜探身把聞人面前的工具放到他手上的。沈甜擡頭,聞人的視線還跟着鬼憐的背影,失笑道:“看什麽呢?”

“你不感覺茶茶跟鬼憐走得很近?”

沈甜目瞪口呆:“我靠,茶茶才多大?小孩的醋你都吃!”

“我的意思是,鬼憐是不是有什麽事?”聞人蹙眉道,“他最近好像更容易生氣了,總是很焦躁的樣子。”

“啊,是嗎?”沈甜沒看出來,“他脾氣一直都不太好吧。”

“也許是我多想了。”聞人搖搖頭。

紮完骨架,衆人一齊把燈糊上紙,上色,罐兒和華澈最喜歡這個環節,玩兒得不亦樂乎。

沈甜的手傷還沒好全,在願母村又是掉進河裏又是和蕭甜雨中打鬥,回來被茶茶訓得擡不起頭,更別說下廚再沾水了,只能指揮蕭甜跟着杜若姜潮做午飯。

“我看雪裏埋了羊肉,做些來吃?”姜潮問他意見。

“罐兒只吃湯的,片些做湯吧,剛好暖暖身子。”沈甜給蕭甜使眼色,“生火。”

蕭甜突然握了一下他的指尖,沈甜瞪圓了眼睛,被他拉着坐到竈臺邊的凳子上,才開始生火。

姜潮笑道:“哎呀,小蕭還是很關心師父的。”

杜若:“都是大人了,有矛盾要好好溝通!”

一早上都沒和對方說過話,連不知內情的兩人都看出來他們鬧了矛盾。沈甜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因為和別人“吵架”而被勸說,昨天才和聞人談過,今天又是,一時有些糾結。

蕭甜起好鍋,去幫忙備菜,走前還順手捏一下沈甜的臉。

“沒大沒小。”沈甜嘟囔,忽然瞪大眼,“逆徒,你洗手沒有就摸我臉?!”

蕭甜笑起來,倒回來給他擦臉上的草木灰。

今天是小年,除塵的日子。吃過午飯後,沈甜就抓緊時間開始給君子舍大掃除,尤其是早上又做魚燈又是剪紙,攢了許多垃圾,前廳真是一片狼藉。

其他人去給院子掃雪,罐兒還招呼大家各個捏只小雪人放在檐下。

除了杜若和姜潮,他們都會輕功,索性跳到榕樹上挂燈籠和裝飾。本來按這裏的習俗,應該再挂些紅布帶祈福,但願母的事情過去後,衆人心照不宣地忽略此事。

外面時不時傳來衆人的大笑或是叫聲,顯得房間裏格外安靜。

沈、蕭二人面對面坐着,沈甜看着桌子上的兩個箱子,沉默地看着蕭甜。

箱子沒有上鎖,蕭甜硬着頭皮打開一大一小兩個箱子。

沈甜看了一眼大箱子裏堆滿的暗器:“還有呢?”

蕭甜默然片刻,在身上摸了摸,又拿出了幾枚飛镖、銀針,沈甜叫不出名字和看不出是暗器的暗器。

沈甜:“沒了?”

蕭甜思考片刻,道:“三尺雪劍在生道山。暗器……還有一個在你那。”

沈甜木着臉将那支“煙鬥”放到桌上:“你每天就揣着這些東西在我旁邊晃來晃去嗎?”他敲了敲煙鬥,“還拿這玩意兒插我頭上?”

蕭甜很識時務:“以後不會了。”

他觑着沈甜神情,看到有所緩和,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沈甜就深吸一口氣,從小箱子裏拿起一枚耳墜:“我的耳墜?”

“……”

沈甜難以置信:“你偷我東西?!”

“……”

沈甜抓狂:“說話!”

蕭甜移開視線:“那個方丈說一人一個就能有姻緣。”

沈甜要瘋了:“你知道我找另一個找了多久嗎?!一出廟裏就突然不見了,我還以為佛祖顯靈!吓得我連夜寫信問師父佛祖還管道士的姻緣嗎,還被師父師兄回信嘲笑了!!蕭勝寒!!”

蕭甜第一次聽他喊自己的本名,只覺得耳尖一酥,看着氣得掐人中的沈甜,奪了耳墜輕笑:“本來就是給我的。”

沈甜臉上一熱,被他噎住,撐着桌子起來要搶回來:“誰說的!”

“我說的。”蕭甜兩腿一蹬,連人帶椅往後滑,“到我手裏的就是我的。”

“你——你又沒有穿耳!”

蕭甜衣袖一翻,撚着耳垂直接紮下。

他這一番動作行雲流水,沈甜甚至眼都沒眨,蕭甜的耳上就已經流下一道血線。沈甜沖上去抓住他的手腕,怒道:“你瘋了!”

“現在有了。”蕭甜卻還是笑着。

沈甜盯着他流血的耳垂良久,又将視線移到他的臉上,嘆了口氣,松開手。

蕭甜呼吸不自知地放輕了。

沈甜坐回了椅子上,沒好氣道:“還看什麽,過來啊。”

蕭甜少見的反應不過來:“嗯?”

“……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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