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心向往之,匪石不可轉
蕭甜迎面而來,鬼憐馬上注意到了他左耳随着走動輕晃的耳墜,大驚:“不管你是誰,馬上從蕭甜身上下來!”
蕭甜瞥他一眼。
鬼憐看出了幾分得意,狐疑道:“你幹什麽了?”
蕭甜不答,邁着輕快的步伐去前廳。
鬼憐莫名其妙,回過頭要繼續走,就見沈甜也過來了,右耳上赫然是一枚熟悉的耳墜。沈甜龇牙咧嘴地護着耳朵,繞開鬼憐也進了前廳。
鬼憐:“……”他就多餘問。
但他還是很好奇,跟上他們師徒兩個,發現他們是去找在前廳看書的茶茶。
茶茶嘆了口氣:“所以你們就這樣直接穿?”
沈甜:“……嗯。”
茶茶看起來更想嘆氣了。
罐兒笑得人仰馬翻,擺着手說不出話,華澈撐着臉:“蕭甜,你得謝謝我。”
蕭甜從善如流:“謝謝。”
聞人懷疑人生:“我勸了一晚上,結果蕭甜拿個耳墜你倆就和好了?那我算什麽?”
本來就想笑的鬼憐這下也繃不住了:“算你話多。”
衆人大笑。
一轉眼,已到除夕。沈甜很看重今晚的年夜飯,一早就開始張羅。蕭甜看他除了餃子餡還拿了一盆什麽東西進去,神神秘秘的不讓他們幫忙,等包好了才讓蕭甜進廚房端出去。
蕭甜應聲進來,端了盤子,措手不及地往下一沉,好歹不算重,還是端穩了。他驚疑不定地看着手中的一大盤餃子,擡頭和看了全程的鬼憐對視。
鬼憐沉默片刻,幽幽道:“在看到他洗銅板的時候我就有準備了,看來還是準備少了。”
蕭甜:“……”
沈甜本來列了一大張單子,和一起做年夜飯的杜若姜潮和蕭甜商量,結果忘記了杜若和姜潮兩個不怎麽識字,便和她們口述。好在她們記性不錯,一點不含糊。
蕭甜則很嘆為觀止。沈甜竟然記得每個人的飲食偏好,盡量依着衆人喜歡的樣式來,做成雙拼。不過也有沖突的時候,像魚,罐兒喜歡炸或烤,蕭甜偏好清蒸水煮,沈甜便幹脆挑了不同的魚做成兩道。
一共十一個人,沈甜竟都兼顧。蕭甜比起肉更偏愛素菜,但唯獨喜歡沈甜做的壇子肉。沈甜看肉差不多了,盛了碗給他。杜若和姜潮看到蕭甜搬了板凳坐在沈甜旁邊偷吃,相視一笑,佯作不知。
入夜,院子裏張燈結彩。罐兒有一個厲害的本領——舞獅,問世島上年年春節都有弟子舞獅,她也練就此本領,跑到鎮上去湊了人,玩到現在才回來,還抱着獅頭跟茶茶鬧着玩兒。
飯菜一個接一個上了桌,玩得笑聲不斷的衆人紛紛進了屋。
喝了炖得香掉舌頭的羊肉湯,從頭頂暖到腳底板。沈甜還特地拿了美酒,結果被告知穿了耳不能喝,他這時候又不想和罐兒茶茶一樣喝酪漿,氣得在桌下踩蕭甜的腳。
鬼憐:“能別踩我了嗎?”
沈甜:“……對不起。”
蕭甜在桌下用膝蓋蹭了蹭沈甜,沈甜瞪他一眼,鬼憐冷漠道:“我看他都被你瞪爽了。”
這下換成蕭甜踩鬼憐。
鬼憐致力于自己不好過絕對不讓蕭甜好過,跟沈甜告狀:“他踩我。”
沈甜:“蕭甜!”
聞人給鬼憐拿了碗牛乳:“幫我嘗嘗甜不甜。”
“哦。”
李懷星看了眼手邊的酪漿,正要說話,茶茶小聲對他道:“懷星,能幫我夾塊蘿蔔麽?”
李懷星點頭,起身給她夾了塊蘿蔔再坐下,便忘了剛剛要說什麽,低頭扒了口飯。
鬼憐喝了幾口,對聞人道:“甜。”
“噢,看來沈甜加了蜂蜜。這碗給你吧。”
“杜媽!肉夾太多了,我想喝湯——”
“吃肉長力氣,多吃點肉!”
“一整碗也太誇張了吧!”
以往都是往餃子裏包一個銅錢,誰能吃到就表示這一年有好運,沈甜為了每個人都能有好運真是煞費苦心。每個人吃到第一枚銅板時看起來都很高興,吃到第三枚的時候覺得無奈,吃到第五枚的時候已經笑得發抖——第一次知道餃子也有核要吐。
吃過飯,沈甜挨個給小輩們發壓歲錢,鬼憐和蕭甜也拿到厚厚一沓。鬼憐有些不好意思,表情糾結又驚異,看起來想要推拒,聞人都準備開口了,他卻點點頭,有些別扭地學着罐兒說“壽比南山”。
沈甜哭笑不得,但還是很高興,摸了摸鬼憐的腦袋。鬼憐脾氣又臭又硬,頭發卻是很軟。
蕭甜說:“恭喜發財。”
他等了一下。
沈甜:“?”
蕭甜垂眸:“我呢?”
沈甜看不得他這個委屈樣子,又實在有些不好意思摸三尺雪的腦袋,最後說:“摸了天菩薩長不高的。”
蕭甜:“……”
鬼憐:“……”他要報官,現在立刻馬上。
除夕夜守歲,怕冷的都在屋子守歲火。有些人覺得屋子裏暖烘烘的有些悶,便到屋檐下透氣。小年打掃時,沈甜翻出了把二胡,不知道放哪兒合适,冷槍看了有意思,讓他放着,這時候才拿來拉。調子一起,是《梁祝》。
“怎麽拉這個。”沈甜道。
“就會這個。不聽給錢。”冷槍道。
索性冷槍心情不錯,加之院子裏挂紅,襯着掃到兩邊的白雪,瞧着很是喜人,曲調亦不悲傷。
冬日的星幕相較夏日更加稀疏,沈甜還記得蕭甜剛來生道,他們也是這樣坐在屋檐下看星星,如今覺得恍若隔世了。細細想來,也是從蕭甜來了之後,他宛如死水的生活才再度泛起漣漪。
坐了一會兒,冷槍幾人也進了屋,檐下又只剩下蕭甜和沈甜——不如說,他們兩個心照不宣地在等這個時刻。
沈甜靠着椅背,口鼻吸入的空氣都是冰冷的,說話時有飄出又消散的雲,
蕭甜随手拿出了一個手串,套上了沈甜的腕子。沈甜舉起手腕看看,笑道:“什麽時候買的?買年貨的時候?”
他仔細打量着,喜歡得不行,然而笑着笑着,又慢慢垂下了嘴角。他側頭看着蕭甜,在昏暗的燈光下,蕭甜分辨不出他眼裏盈盈的是光是水,還是天際消隐的星河流淌。
沈甜湊到蕭甜耳邊,低聲說了句話,再小心退開。
蕭甜将指尖覆上沈甜的指尖,迎上他不安的視線。
“我追尋劍道那幾年,一路上有太多山水,山不倒,水無盡。我站在瀑布前,除了咆哮的水,世界沒有任何聲音。我走下去,斬了八十一天的水,最後一天,我放下劍,水依然源源不斷地朝我奔湧。”
他擡起沈甜的指尖,嘴唇冰涼,吻鴻羽般輕柔,“我心向往,亦如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