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26章

當鋪照常開着, 偶爾也有一兩位顧客進來，拿着自家值錢的物品過來典當，換取點銀錢救急去用。

有位顧客是從外地趕往京城探親的, 臨了快到時發現盤纏不足, 去往親戚家拜訪起碼得是明天的事, 今晚落腳的地方和晚飯都得解決。

經人提醒, 他尋着來到清風巷，走進如意當鋪。好在他這次探親，準備了好些老家的東西要送給親戚, 如今換錢也容易，從這些禮中挑上一樣值錢的典當了就是。

他站在櫃臺前, 拿出一小木匣子遞過去：“掌櫃的，這是徽州最有名的太平猴魁，這裏足有一斤，去歲采集的最好的那一批, 你看看能典當多少錢？”

既然都來典當了，探親這段時日要花費錢的地方不少，索性拿了還算有份量的一件禮出來典當。反正留給親戚的那些禮裏頭還有一斤這太平猴魁。

唐玥聽了挑眉, 只道：“這得評估了才知道。”

她接過小木匣子打開, 裏頭茶葉壓得嚴實，仔細看是扁平的帶有白毫，在匣蓋子的遮蓋下茶葉綠得發烏。拿出幾片來借着門口傾灑而入的日光來看，綠得發亮, 還能瞧見葉脈上隐約可見的紅色。

她詢問：“這茶葉還得嘗下沖泡的滋味，這位顧客你意下如何？”

顧客：“那就嘗呗, 我這可是最正宗的太平猴魁。”

唐玥當即讓少安去後院廚房裏拿個茶杯和熱水過來。等沖泡茶的器皿到了後，她随手抓了小把茶葉放到茶杯裏, 熱水沖泡而下茶葉飄蕩，茶湯瞬間變得嫩綠清亮。第一泡茶倒掉，重新沖了一杯，她端起在手裏湊近一聞，有淡淡的蘭花香在。

由此，從其形到其味，都可驗證這确實是徽州的太平猴魁。

這年頭茶葉貴，在平民百姓家素來是招待貴客才會拿出來物* 什。在上流人家，則是品茗陶冶脾性的好物。有一些品種的茶列為貢茶，每年特級茶葉采摘下不過幾斤，全部供給給皇家。

在楚國有名的茶葉有十幾種，徽州的太平猴魁算是其中價錢中等的一類，因其産量多在市面上流通的也多，除卻皇室和官員府邸，多數商人也能買得到。

就太平猴魁這一品類中，因采摘烘幹手法不同也會分為初級茶葉、中級茶葉、高級茶葉和特等茶葉。特等茶葉一般早在谷雨前後采摘烘幹處理好後送往皇室，這位顧客帶來的這斤茶葉，據唐玥判斷為高級茶葉。

當然這些她不會明說，只問：“這位顧客，我想請問你這些茶葉是活當還是死當？”

這是最近唐玥常問顧客的話，放以前她不會問，收進來的典當物品在庫房裏放着，要是過了兩年的期限再處理就是了。

但她盤算着攢下些稍微珍貴的物品，以後好開拍賣行，要是顧客明确死當，就可以早些給轉賣掉。

這位顧客肯定道：“死當。”

他換取的銀兩在京城探親用，回去也得有盤纏。這一斤太平猴魁對別人來說珍貴，對他這種在徽州茶莊裏有門路的人來說卻是相對普通些。

唐玥點頭：“好，死當的價錢相對會高一些。你這一斤太平猴魁品質不錯，但是去歲的留到現在也有好一段時間了，等過陣子谷雨新一批太平猴魁采摘後進入市場，這一斤茶葉就沒那麽之前了。而且你看匣子左上方這裏，茶葉略微有些潮濕，應該是保管不當。這樣子的話，這一斤茶葉只能當十五兩銀子。”

這位顧客湊近木匣子一看還真是，估計是來京城路上不注意遭水了。他讪讪一笑，因着掌櫃報的價錢還在自己預期內，只好點頭：“行吧，那就十五兩銀子。”

唐玥唱：“當一斤帶潮濕的太平猴魁十五兩。”說着她從櫃臺抽屜裏數出十五兩銀子，等少安寫好當票并讓對方在死當契書上簽上字，才把銀錢遞給對方。

至于這一木匣子的茶葉，她并沒有讓少安放到庫房去，而是随手放在櫃臺旁，回頭還要把裏頭受潮的茶葉處理下，不然就不值錢了。

稍晚些，又有一位顧客進來，他穿着束身的長褲長袖，灰色的布料上随處可見補丁。

唐玥猜大概率是京郊附近農莊裏的農民。

最近春播，已經連着有三撥顧客拿着自家好不容易攢下的值錢物品過來典當，只為換點銀錢去買種子好開始播種。只要播種下去，細心照護着農田，到了秋天總能有收成，除去交的糧稅地稅後，剩下的可以留着自家吃飯，或是拿去賣了換粗米吃。

王大強提着兩個箱籠進來，到櫃臺前賣力舉起其中一個：“掌櫃的，我帶了兩個嫁妝箱籠過來，都是新打不久的，你看看值多少錢？”

帶着兩個箱籠來典當也是無奈。

按照婚嫁習俗，家裏早早就給閨女準備起嫁妝。雖然家裏窮，好在早先碰上機會存了幾塊木頭，他自己又學過些木匠手藝，侍候完農田利用着閑暇時間就打了兩個嫁妝箱籠，這樣子閨女嫁到婆家去也不缺箱子用，用來裝衣裳裝別的什麽都行。

有錢人家閨女出嫁，又是銀兩傍身又是田地鋪子莊子做陪嫁。他們京郊那群農戶裏，閨女出嫁能有幾身新衣裳和點體己銀兩就算很不錯的了。王大強給閨女準備的這兩個箱籠，木質一看就很好，能值不少錢，也算是有臉面的。

可惜年前給閨女定的那未婚夫遇上掉進河裏的孩童，年輕人一身正義跳進去将那孩子托舉着送上岸，自己卻是脫力栽進河裏，喊人撈上來時已經走了。

就這樣，閨女沒了未婚夫，短時間內也不會再談婚事。

因着未婚夫溺死的事不吉利，事先準備好的嫁妝多少也帶了點不好的意味，閨女自己也說怕睹物思人，讓他給處理掉。

恰好家裏想着今年抓幾頭豬崽回來養着，到了年尾賣了幾頭換銀錢，留一頭殺了給自家添油水。買豬崽的錢還沒着落，他就想着提這兩個箱籠來當鋪這裏，看看換點銀錢。

一般箱籠唐玥不收，占地方不說，尋常木頭打成的箱籠本身也不值多少錢。倒是眼前這箱籠……她仔細看了會眼神一凝，伸手接過份量不輕，又看了些木材的細節。

居然是小葉紫檀。

這種紫檀木因為生長緩慢，市面上很少看到。成形的小葉紫檀，一般砍下來後都被運往打造皇宮家具了，可謂價值千金。但看眼前這位男子的意思，應該是不清楚這箱籠真正的材質的。

唐玥試探着問：“我看這箱籠用的木頭和外面木匠鋪打家具用的木頭不太一樣。”

王大強點頭：“是不一樣。這些木頭是我早些年在外地碰到，覺得還挺像紅木就給收藏起來了，想着留給閨女打嫁妝用的。掌櫃的，我這些木頭材質好得很，你看這箱籠的質量放個幾十年都不會開裂，可不是木匠鋪那些普通箱籠可以比的。”

唐玥心裏有數：“你說的有些道理，另外一個箱籠也給我看下。”

王大強趕忙放下手裏的箱籠，又把另外一個舉起來。

唐玥看過确定兩個箱籠都是小葉紫檀木打造的，這才報價：“我對木頭也不是很熟悉，這兩個箱籠材質好是一眼就能看見的。這樣子，你看總共四十兩銀子可以不？”

她補充道，“這是死當的價錢。如果是活當的話，就三十五兩銀子。”

這價錢讓王大強心中一喜，沒想到這兩個箱籠也就木料好了點，居然這麽值錢。反正閨女都說不要了，又有前頭那些糟心事在，他肯定道：“死當吧。”

“行。”唐玥當即唱，“當兩只紅木箱籠四十兩。”說罷從櫃臺抽屜裏拿出四十兩銀元，等少安寫好當票并讓對方簽字死當契書。

王大強不識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草草在死當契書按上個紅色手印。他看着那小小的紅手印，再掂量了下手中四十兩銀元的重量，咧開了笑臉。

這下子除了買幾只豬崽的錢，剩下的還是可以留給閨女做嫁妝。

等這位顧客走後，唐玥交代少安把兩個箱籠搬到庫房去：“盡量放到離窗邊遠點的地方，免得刮風下雨時沾水了木材出問題。另外這兩個箱籠可是貴重物品，做好标記好放到新開辟出來的那塊區域去。”

她在庫房裏騰出了一排貨架，專門用來放确定死當且較有價值，以後準備放在自家拍賣會上拍賣的物品。

少安剛才也跟着仔細打量這兩個箱籠，這木頭材質看着和紅木差不多，又不像金絲楠木那些帶有香味，沒想到掌櫃的居然報價四十兩銀子。

能報價四十兩銀子，說明價值絕對不止四十兩銀子，這會聽到掌櫃這麽說心裏更加肯定了。

他應了聲好，一手提起一只箱籠往庫房走，到了那塊區域找個合适的地方将兩個箱籠放好，做好标記。原本準備走的，想了下又去拿了件先前當進來的棉被，将箱籠四角給護起來，免得回頭磕碰到，那可得損失不少錢。

今天這兩單生意，太平猴魁和小葉紫檀都是貴重物，拿下來的價錢挺低，将來的利潤空間也大。唐玥心情不錯。

之後的日子裏，偶有顧客進來典當都是些小物品。

很快迎來的是二月的縣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