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宋景回來的時候, 江正南和小鹿正坐在沙發上玩牌。難得那個人那麽有興致,哄得小鹿笑得格格的。
她到廚房裏,先把米淘洗淨了, 煮上粥。又把買的土豆、花菜、黃瓜和蘑菇洗淨。土豆并不是那麽好切。以前每次炒土豆絲,那個人都嫌她切的土豆條跟劈的柴火一樣,全無美感,讓人難以下咽。想到此處, 手裏摁着的土豆一滑, 刀是不長眼的,食指驟然疼痛, 她蹲在地上, 緩了好一會才過來。
傷口沒有深到要去醫院的地步, 只還是止不住的流血。她心裏想着,破屋偏遭連夜雨, 真是倒黴催的。
江正南聽到聲響過來, 看到她捏着手指,蹲在地上,想着她肯定是不小心傷着手了。于是彎下腰, 把她垂下來遮住臉頰的一绺頭發攏到耳後, 才看到她的眼眶裏都是淚水, 心裏倏的一緊,起身去給她拿創可貼。
她也犯了倔脾氣,偏是不用他拿的。一甩手就把他手裏的創可貼打到地板上。兀自走到客廳裏。小鹿一看情勢不對,忙說,“媽,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又屁颠屁颠的拿了一個創可貼給她貼上,歪歪斜斜的。
江正南讪讪的。看着她哭的樣子, 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又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只得轉身,去切她沒有切完的土豆絲。
他的廚藝不錯,很快,四盤菜都切好了,把鍋放到電磁爐上,正等着鍋熱了,往裏面倒油呢。就聽到客廳裏,她跟小鹿說,“媽媽今晚去姥姥那邊住,不回來了,你別忘了吃藥。明天要是還燒的話,就去醫院。”
“我姥姥姥爺不是不在銥錵家嗎,去那邊住有什麽好的?”小鹿嘟囔着。
他把電磁爐關了,愣了會神。到客廳,撈起扔在沙發上的外套,就去追她。
天實在陰冷到家了。風刮在臉上,真的宛如刀割。夜色沉沉,只有小區裏的昏黃路燈,發出淡薄的光亮。路上寂靜無人。他扯住她的胳膊,“宋景,我又怎麽得罪你了?”
宋景實在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淚水縱橫的狼狽樣子,轉過身,哽咽的說不出話。
“昨晚小鹿生病,我不在你們身邊,我向你道歉。”在他看來,低聲下氣的向她承認錯誤,已經是自己做的最大讓步了。
在她看來則不然。他的言語之間,滿是敷衍之意,哪有一絲一毫的真誠。期待着他跟自己說,為什麽會在醫院裏陪着林茵,是不可能的了。她在心底冷笑,其實自己很好騙,只要他随便說個理由,她都願意掩耳盜鈴的去相信。可是這樣卑微到塵埃裏的機會,他都懶得給她。
她轉身即走。他不放,“說清楚再走……你老是這樣跟我生氣,有意思嗎?與其這樣彼此心裏都不好受,真的倒不如分開。”
那一瞬間,很短,又很漫長,漫長到足以在她餘生所有歲月裏投上深深的陰影。
她說,“好啊。”
眼看着就是年二十九了。江正南開車帶着小鹿回老家過年。
從北京到江正南的老家,差不多六個小時的車程。一路上,小鹿拿着連環畫版的《水浒傳》,讀得津津有味。
北方的曠野之地,綿延直至天際。天有些昏暗,寒風呼嘯。高速路下面,有裹着厚厚棉衣,手裏拿着長鞭的老人,在看一群綿羊吃草。時不時的甩一鞭子,為了規矩那些不聽話的羊群吧。
小鹿這一代,對鄉村的記憶,是模糊的,片斷的。看到放羊的老人便把書扔一邊,問江正南,“爸爸,都過年了,那老頭為什麽還一個人在地裏放羊,不回家和家人包餃子呢?”
江正南不知如何回答兒子,六十多歲的鄉村老頭,對過年的歡喜,遠不如十幾歲的孩子了。他們額頭上的溝壑,是被歲月的艱辛打磨出來的。經歷過苦難的人,心境已經趨于不喜不悲。
何止是小鹿,鄉村于他,也是越來越陌生了。要不是那裏生活着自己的親人,或許也會很少回去吧。
到家時已近中午。家裏的年味比北京要濃的多。許是因為沒有三十,這天便是除夕了。城鎮裏的商戶和店鋪張燈結彩,門上貼着大紅的對聯。這裏唯一的一條商業街,遠遠看去,人擠人,熱鬧的多。
別看小鹿在家橫的跟什麽似的,到了這兒反而有些腼腆,或許還是因為陌生吧,畢竟也不經常回來。江正南找地方停車,讓他先回家,他死活不肯,非得等着。
爺倆也拎了不少的東西,都是給家裏每個人的禮物。往常,這些都是宋景精心挑選。今年是他拜托林末給買的。
家裏也很熱鬧。陸芷領着江小貍出門來迎他們,看見小鹿,高興的把自己孫子摟在懷裏,不舍得放開。
客廳裏,江正北在陪江建國下棋,看到江正南和小鹿,“總算是到了,再晚一會,我又要被殺的片甲不留了。來老二,你跟咱老頭過過招,我去下餃子。”
江正南瞥了一眼棋局,“都下成這樣了,你就直接認輸吧,別指望我給你收拾殘局。”
正北媳婦正在廚房炒菜,出來看到小鹿,笑着說,“幾年不見,小鹿長這麽高了啊?你媽媽怎麽沒回來啊?”
小鹿還是有些局促,倚在江正南身上,“我媽媽有事要忙,就沒回來。”
陸芷拿了桂圓、猕猴桃還有核桃、薯片,給小鹿吃。小貍可能覺得奶奶忽視了自己,眼一瞪,嘴一瞥,就要鬧。小鹿忙把手裏的零食都塞給小貍,反正他也不愛吃這些東西。
其實小鹿覺得自己跟小貍是很陌生的,他也不怎麽喜歡霸道的女孩,故只挨着江正南坐,離小貍遠遠的。
飯桌上,倒也熱鬧。爺仨開了一瓶江正南帶回來的茅臺酒。邊喝邊聊。酒香濃郁。小貍也鬧着喝。正北用筷子沾了一點,放到她嘴邊,苦得小貍眉都皺到一塊去了。
陸芷生怕小鹿吃不飽,不斷給他夾菜。小鹿确實也很挑,餃子沒吃幾個,菜也沒吃幾口,就說飽了,離開飯桌,坐到沙發上去了。陸芷不放心,仍舊拉自己孫子過來吃飯,小鹿卻死活不再吃了。
江正南說,“媽,您快過來吃飯,不用管他,來的路上吃了不少零食。”
小鹿到江正南衣服兜裏去摸手機。江正南知道平日裏在家,宋景是不讓他接觸任何的電子産品的。給他買了一個只能打電話的手機,他生氣,說自己同學都用蘋果的,自己拿那麽個手機出去,嫌寒碜,就扔馬桶裏,讓水沖走了。氣的宋景要打他。
“最多只能玩半小時。”江正南覺得自己跟宋景吵架了,有點虧欠他,所以此刻也不計較那麽多了,他愛玩會就玩會吧。
小鹿接過手機,癱在沙發上,翻了半天,也沒翻着游戲,不覺心裏沮喪,那還有什麽玩頭呢?又去微信通訊錄,找自己媽媽,倒是找着了,卻發現爸爸媽媽簡直就是零交流。心裏更不得勁。
好朋友齊尚說他爸爸是個妻奴,手裏一分錢都沒有,都是什麽時候花錢,他媽媽就給發個微信紅包完事。小鹿寧願自己爸媽也能那樣,而不是像現在,對話框裏連一點甜蜜的話都沒有。他盡管沒心沒肺,也害怕自己爸媽離婚。誰知道後爸和後媽對自己會怎樣呢?
也沒玩多大一會。江正南的手機,從他到家那一刻開始,似乎就沒停過,那些狐朋狗友,大多都是高中同學,輪番的轟炸他,想要喊着他除夕夜去嗨一頓。畢竟大家都分布在天南海北,畢業之後就很少見了。也就湊過年這個節骨眼,能聚到一起。
陸芷不同意,甚至很生氣。盡管老爺子和老太太到南京,跟着老三去過年了。不用他們陪着,可畢竟是過年呢,不能壞了規矩。“晚上還得一家人守歲,哪兒也不能去。”江正南看自己媽臉色不好,也不敢太過執拗,只能跟他們說,過兩天再聚。
陸芷其實還是不放心江正南和宋景。午飯過後,把江正南叫到卧室,問他,“老二,你跟媽說實話,你跟欣欣到底怎麽回事?”
江正南多狡猾,這事,影都不讓自己爸媽摸着。“媽,不是跟您說了嗎,什麽事都沒有,她論文沒寫完,回不來。”
陸芷知道他沒跟自己說實話,不覺眼淚也落下來了,“兒子,你爸你媽現在也六十多歲了,經不起折騰了。唯一的期冀,就是你跟老大,你們都好好的。在我跟你爸看來,你們這代人,真是活的太自我,一點委屈也受不了。欣欣那麽好的女孩,縱然有一些小缺點,你多哄哄,也就過去了。你可不能再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再想着跟小茵在一起。這是媽作為一個旁觀者的感受,你再掂量掂量。”
江正南看自己媽大過年的為自己的事流眼淚,心裏也挺不是滋味,“媽,沒您想的那麽嚴重,還沒到非得離婚的地步。我跟她,這麽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吵架也是家常便飯,過後我給人認錯、道歉,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要媽說,你不能再讓小茵在你的公司裏做事情了。你讓欣欣怎麽想。你再坦蕩,也不是這麽個坦蕩法。兒子,婚姻是需要經營的。女孩要是沒安全感,可不得一直跟你吵架嗎?”陸芷是真的不希望兒子離婚,要說宋景,那也不是好到無可挑剔的兒媳婦,但是兒子如果跟宋景離了婚,再跟林茵在一塊,那就是極其荒唐的事情,肯定被這親戚鄰居給笑話死。
江正南心裏冷笑,“安全感?這麽多年,自己在外面應酬,別人再怎麽勸,自己都沒有亂來過,什麽事都緊着她,還要再怎麽給她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