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

26   第 26 章 ◇

等到八月底、九月初的時候, 暑氣漸漸消弭。及至傍晚，甚至能感到絲絲縷縷的涼意。

小麥是晚上七點的火車到北京。我六點的時候，就已經在南站的候車廳裏等他了。如他所願, 他來到了自己夢想中的城市，也将會上他理想中的專業, 一如我當年來到這裏一樣的意氣風發。他還小，以後的路還很長, 會遇到很多的困難和挫折。這座城市也并非像他想的那麽的溫善。但是我堅信，無論遇到什麽, 我都會陪他一起度過。因為他是此生我最親愛的弟弟。

接到他的時候, 已經将近七點半，有些堵車。南站的候車廳大的沒邊, 哪裏就那麽容易找到了。月餘未見，他褪去了些許的稚氣, 留着時下最流行的飛機頭, 即使穿着優衣庫最簡單的襯衣和牛仔褲，依舊是好看的很，不愧是我的弟弟。

我們打車去了我給他訂好的酒店, 就在他的大學附近，明天是他報到的日子。到了酒店, 辦了入住手續，把行李放下, 帶他去吃晚飯。附近的商場裏, 有一家叫“金鼎軒”的店，裏面的小吃, 還算是不錯。小麥大概是餓了, 吃了兩個奶黃包, 啃了四個豆豉雞爪，還吃了一碗擔擔面……我只是坐在那兒，看着他，就已經非常的愉快了。

他說：“姐，等我畢業了，有了工作，咱們把爸媽都接過來，這樣一家人就不用分開了。”

我知道，來到這座城市時，所有的願景都是好的，只是并不是那麽容易實現的，但是我又怎麽忍心打擊他，笑着說：“好啊。”

吃着飯，又說着家長裏短，不覺着，竟到了九點多、将近十點了。我們是走回酒店的，晚風吹在臉上，有些清冷，但是我的內心卻是欣喜的，從此以後，我和小麥就要在這座城市裏相依為命了，盡管這城市很大，但是我們在一起，就不會覺得孤單了。

第二天，和小麥一起，去學校報到，辦完所有的事情，将近上午十點半。

小麥說：“姐，你回去吧。明天不還得上班的嗎？”

我說：“好啊，我一會就回單位了。你回頭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等到下個周六吧，我過來，帶你到附近的商場，多準備幾件秋天穿的衣服。”

他送我到大門外的公交站牌。

我想了想，還是囑咐他，“不要覺得上了大學，就能好好放松一下了。在這座城市裏，比我們優秀的人多的是，我們緊跑慢跑都不一定跟的上，更別說磨蹭着不走了。”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知道，會努力的。”

我坐了公交車，去王府井，約了葉琪吃飯。

這些天，我一直住在她那兒。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想東想西的。跟葉琪在一起，那些內心的苦楚，似乎都淡忘了一些。

我們去吃的旺順閣的泡椒魚頭。可真是貴啊。不是我等底層人民，所能吃的起的。只是要了半條魚，就将近三百塊錢了，又點了幾份菜，小四百。所以，偶爾吃一次，放縱一下，還可以，頻繁吃，估計一個月的工資，很快就能散盡了。

吃着飯的時候，葉琪問：“你跟顧随真的就這麽斷了？”

我猶豫了一下，說：“差不多是。”

葉琪說：“我那晚就不該收留你，要不然顧随也不會因為找不到你生這麽大氣。你們也就不會鬧別扭了。”

我說：“有太多問題橫亘在我和他之間，跟你收留不收留我沒有關系。”

……

後來，我們也沒再聊那些糟心的事情。吃完之後，去APM逛街。我買了将近五千塊錢的衣服。葉琪說：“你這是要把自己一個月的工資都敗光啊。”

我說：“只是覺得花錢的時候，很開心而已。”

葉琪去試衣服了，我坐在店裏的沙發上等她，接到顧随媽媽的電話，“小禾，你在哪兒呢，我讓司機去接你。今天是你奶奶生日，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吃個飯。”

我猶豫了幾秒鐘，說：“媽，麻煩您幫我給奶奶說一聲‘生日快樂’……今晚，我不過去了。”

“怎麽不過來了？”她或許并不知道我和顧随之間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如何拒絕她，只是沉默着。

“小禾，顧随他是不是做什麽混賬事，惹你生氣了？”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沉默了半天，說：“對不起媽，我還有事，我先挂了。”

葉琪試了一件晚禮服似的粉色刺繡長裙，從試衣間裏出來，問我，“好不好看？”我扯了扯嘴角，才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很好看。”

導購又給葉琪挑了一件一字肩的小黑裙，葉琪去試了。

然後過來的就是他的電話，我本不想接，但是想着離婚的手續還沒有辦，也就按了接聽鍵。“喂。”

“今晚奶奶生日，你要是沒什麽要緊事，回爸媽那邊，陪奶奶說會話，吃個飯。書房裏，有我給奶奶買的禮物，你順便幫我帶過去。”

我想着，他大概把我當做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一個玩物了吧。“那天，我們不是把話說的都很清楚了嗎？”

“什麽話？”他的嗓音依舊清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我終于明白“無奸不商”那個詞的含義了。

隔着手機，我能聽到他那邊打火機響的聲音，“那晚，我喝多了，說了什麽話，都想不起來了。”

我不想再跟他說下去，就把電話挂了。

我知道，跟他鬥，我永遠都顯得稚嫩了些。你跟人家講道理，人家根本就不接你那茬。四兩撥千斤，輕松的繞過去你說的事。

後來的那段時間，工作确實也很忙。

剛開學，領導在大會上說，十一放假回來之後，全校要迎接四年一次的大的督導。事關學校的聲譽，每一位老師都不敢怠慢，加班加點的補材料，準備督導那天要講的課。領導們更是忙，要把學校的各項材料準備齊了，紙質版的還不行，必須得是電子版的……真的是到了一種全民皆兵的狀态。

反正不管怎麽說，工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平日裏一向如此，這督導的事情，只不過是又給本就繁重的工作增加了一些砝碼而已。

忙起來的時候，倒是能把許多煩心的事情都忘了。

那天傍晚，正和林汐在操場遛彎，接到了顧随爸爸的電話，“小禾，忙嗎現在？”

我愣怔了一下，說：“爸，不忙。”

“是這樣的，我跟你媽呢，想請你吃頓飯，你看看有沒有時間？”

顧随爸爸平日裏，是極其有威嚴的，尤其是穿着軍裝的時候。不知道顧意在他面前是怎樣的，但是顧随和顧颀，看的出來，對他是很畏懼的，恨不得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但是在過去将近半年多的相處裏，他待我是很随和的。所以，在那個家裏，我最敬重和喜歡的人，除了顧随奶奶，就是他了。

我猶豫再三，只得答應，想着，有些事情，一直躲着未必就是最好的方法。見了面，說清楚了，或許更好。

半夜的時候，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秋雨，讓人想起柳永的那首詞中的話，“對潇潇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又想起蘇東坡的“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林汐可能是被雨聲吵的厲害，起床去關了窗戶。我也就漸漸的睡着了。

第二天湊巧是周末。

那地方我沒怎麽去過，只得跟着高德地圖走。出了地鐵站，走了将近二十分鐘，才找到一所院子裏面的那家叫“孔乙己”的浙菜館。

收了傘，進到餐館裏。跟着服務員到二樓的包間，顧随爸媽都已經在那兒了。餐桌旁邊有小的茶幾，他們在喝茶聊天。

看到我進來，婆婆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說：“小禾來了，咱們點菜吧。”

公公說：“讓小禾點，愛吃什麽點什麽。”

說實話，當時我的心裏其實挺不好意思的，總覺得他們其實待我很好，是我辜負了他們對我的心意。

“媽，還是您點吧，我不挑食，吃什麽都行。”我說。

最後就還是婆婆點的。稻香東坡肉、油焖筍、清蒸鲈魚、油爆小河蝦、蟹黃豆腐、糖醋小排、桂花糯米藕、龍井蝦仁……

顧随是菜上到一半的時候，進來的。其實，我也料到了，他會來。

婆婆說：“兒子，怎麽這麽慢啊？”

他拉了我身旁的椅子，坐下，說：“這個點，正是堵車的點。”

我總覺得他來了之後，似乎房間裏的氛圍變的十分冷硬起來。我就不用說了，恨不得心底結了厚厚的一層罩，防着他。公公看到他，似乎也不怎麽心情愉悅。只有婆婆，不停的對他噓寒問暖。

是公公先說的：“顧随，不管你跟小禾因為什麽鬧別扭，都得你先認錯。因為你是男人。你覺得呢？”

他嘴角一扯，頗有些玩味笑，“爸，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會做的事情，就是道歉了。要不然小時候也不會挨您那麽多的打。”

“跟自己的媳婦道歉，有什麽磨不開面子的。除非，你不想好好的維持這個家。”公公橫了眉毛說。

來之前，我本來想好了的，正好在這個場合，在他爸媽面前，把事情跟他講清楚。他不講道理，他爸媽總得講吧。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公婆可謂是給足了我面子，那些之前都準備好的話語，不知怎的，到口就變成了“爸、媽，你們不要說他了，其實，我也有錯。我不該把手機關了，讓他聯系不上。”

公公說：“顧随，我和你媽在一起這麽多年，你看我什麽時候讓她受過委屈。”

很久，他說，“嗯，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好好待小禾的。”

後來，他出去接電話了。婆婆說：“小禾，等湊個周末，你帶小麥到家裏來吃飯。你爸媽不在這兒，小麥來這兒讀大學，咱們應該多照顧一些。”

我心裏是有一些微微的感動的。說：“謝謝媽。等有時間了，我帶小麥過去。”

公公也說：“小禾，既然小麥也來這兒讀大學了，回頭讓你爸媽也搬過來這兒住。你和顧随那兒要是住不開的話，讓顧随在你們附近再買套房。這樣你們一家人也團聚了。”

我說：“謝謝爸的好意。我爸媽他們在村裏生活慣了，要是讓他們離開，他們還真是有些舍不得整個家。現在我媽管着家裏的那幾畝地，我爸做一些小生意，他們都鉚足了勁，努力賺錢，說是等小麥畢業了，買房子的時候，要給他付首付呢。”我知道我說這些話，對于公婆來說，可能有些難以理解。畢竟對于他們來說，在這座城市裏買套房就跟玩似的。但是對于我爸媽來說，終其一生奮鬥，能給我弟付個首付，就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事情了。但是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并未有絲毫的自卑。因為在我的心底，把我的爸媽和小麥看作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且他們靠自己的雙手努力賺錢，不去偷不去搶，有什麽可自卑的呢。

公公笑着跟婆婆說：“顧随性子，銳氣太盛，做生意難免會栽跟頭。他身邊就得有個安靜又平和的小禾陪着。”

婆婆也笑，說：“小禾，聽到你爸爸說的了嗎？以後你多規矩着我們顧随點。他要是不服管，你就跟你爸和我說，我們教訓他。”

他正好打完電話進來，想是聽到了婆婆說的話，只是皺了皺眉，也沒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