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到現實

第10章  回到現實

妖市的天是永夜,朱樓碧瓦上晃着鬼火燈籠,猩紅的月占據半邊天,鬼影重重。

翠郎一踏入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各種各樣的聲音入耳,有螳螂妖當場吃掉人類情人的頭,将四肢拍賣出去,分給周圍垂涎已久的妖怪;有豬妖屠夫獰笑着切開人類嬰兒的身體,挂在鈎子上吆喝售賣;有蟬妖将人類關在鬥獸籠中讓他們互相厮殺,臺下觀衆鼓掌叫好,流下腥臭的口水。

他用折扇擋臉,快步朝目的地走去,來到一座茶樓前,令他不适的聲音早已微弱如蚊蟻。

茶樓掌櫃見到他兩眼放光,忙迎上來,苦着臉道:“翠郎大人!您可算來了!”

翠郎溫聲細語道:“他還在嗎?”

“就在二樓,您要是不來,這裏都要被掀翻了!”掌櫃長嘆道。

翠郎颔首,跟在掌櫃身後上了二樓,拉開其中一間和室門,嘲諷的聲音飄來,“喲,天狗妖真是落魄啊,派個病秧子過來?”

那妖身材魁梧,一頭紅發,滿臉橫肉,坐姿嚣張地靠牆望他。

翠郎眉眼彎彎,微笑道:“這位大人,您有何需求便告知我吧,我會轉告給族長的。”

“那就從妖市滾出去,這個地盤老子要了!”紅發妖怪龇牙獰笑。

翠郎斂笑,眸中閃過一抹暗色,輕聲道:“這個恐怕不行哦。”

“呵呵,那就殺了你!”

紅發妖怪掌心運轉妖力,身形一閃,五指成抓,漆黑尖銳的指甲直襲翠郎面門。

翠郎微側過身,指尖剛要有所動作,耳畔響起一道分不清男女的聲音,像金屬過載的扭曲聲。

“欸,你是翠郎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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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銀白刀影掠過,一把長刀架在紅發妖怪的脖頸上,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會血濺當場,只好僵直身體忿忿怒視來人。

“可惡!你是誰!”

翠郎循聲望去,持刀之人從頭到腳覆蓋黑泥,黑泥像活物般流動着。

他拱手道:“多謝閣下相救,在下就是翠郎,您叫我翠郎就好。”

“既然這樣,翠郎叫我椿吧,還有那家夥怎麽處置?殺了還是扔了?”黑泥妖語氣輕飄飄,但似是在認真詢問他的意見。

翠郎笑道:“那便讓我同他說幾句話罷。”

黑泥妖沉默一秒,收回刀,退到門後,給他們留出溝通空間。

“小椿,我們還是這麽默契呢,真想和你還有夜鬥一直在一起。”

腦中響起幽幽的女聲,黑泥妖,應該說是夜椿,她愣了短瞬,笑着回道:“月裏,前提是你願意離開那個男人。”

名為月裏的少女在神器空間裏托腮,漆黑的睜得極大,“為什麽不能像以前那樣,有你,有夜鬥,有父親大人?”

回應她的是夜椿長久的沉默。

妖市是永夜,外界此刻也是深夜。

一小時前,無名神神社。

——滴答。

一顆剔透的水珠滴在神社的水池中,靠在木框前的少女神明驀然睜眼,一雙柔嫩的手臂環住她的肩膀。

“小椿,你好久都沒叫我的名字了。”

“是嗎,或許是離開那裏太高興了,完全不記得過去多久了哦。”

“可是我一直都很想念小椿,還有夜鬥,可惜夜鬥始終不願呼喚我呢。啊,對了,夜鬥有了一個新神器,是個像紅山楂一樣的少年。”

夜鬥的新神器?

夜椿腦中現出一名金發少年的身影,好像叫雪音來着。

“可惜,那是一顆內裏腐爛的紅山楂哦。”少女聲音中帶着愉悅。

夜椿眉心蹙起,想到什麽舒展下來,她打斷少女的話,“月裏,我要去妖市。”

“好呀,雖然不知道小椿去那種污穢之地做什麽,不過小椿做的事我都會支持的呢。”月裏擡起臉頰蹭了蹭夜椿,雪白的臉上漫着紅暈。

夜椿扯了扯嘴角,沒再回複,她提起腳邊的燈籠走入角落,黑得徹底,不透絲毫光亮。

她兩指并攏擡起,一簇火苗從指尖燃起點燃了燈籠,燭火搖曳,借助微弱的火光看清四周的黑暗恍若湧動的黑潮,她提燈走了進去,穿過純黑無形的牆,目光所及是一片血紅的世界。

手中提燈,路上不少妖怪上前和夜椿搭話,撲鼻而來妖怪惡臭的氣息,夜椿已是咬牙忍受;還有妖怪上前挑釁,夜椿更是眼皮直跳,煩躁的火氣延續到找到巴衛說的情報販子才按下。

熟料,她找半天的情報販子差點被只紅毛妖怪殺了,夜椿毫不猶豫揮刀,在翠郎身邊,負面情緒再度被她按下。

吃過人的妖怪身上都會帶着臭味,對比起路上遇到的妖怪,翠郎簡直是一股清流。

淺紫長發的青年長身玉立,膚色蒼白,一颦一笑溫柔至極,帶着破碎感,身上散發着雨後竹子的清香。

不知他和那只紅發妖怪說了什麽,後者讪讪地逃走了。

眼下,她與翠郎面對面坐着,翠郎提壺,倒了兩杯清茶放置桌上,和室內點了香爐,爐煙和茶霧氤氲着,與窗外的血紅分割成兩個世界。

“不知椿來所為何事?”翠郎溫和問道。

夜椿開門見山道:“我在找一具人類的屍體。”

“可有照片?”

“……沒。”

“唔,可否描述出大致形象?”

“這個沒問題!”

翠郎微笑颔首,拉開桌子的抽屜,取出一沓紙和一支炭筆。

夜椿回憶煦裏的外貌特征,開始描述:“男性,名字……夏油傑,年齡二十七歲左右,身高大概一八八,黑長發,眼睛是紫色的狐貍眼,鼻子很高,有奇怪的劉海,對了,耳垂很大戴着黑色耳擴……”

翠郎根據她的描述畫了一張又一張,兩人湊在一起核對特征,直到畫到第五張時,他手腕下的紙張被抽走,夜椿細細端詳,畫上的黑發青年神态慵懶,肩寬腿長,內勾外翹的眼睛似在說話,襯衫只扣了下方幾顆扣子,露出一大片鎖骨和胸肌。

她拿出手機拍了下來,絕對不是為了把這張照片印在傳單上吸引信徒!

“翠郎真厲害啊!”夜椿贊揚道。

翠郎垂眸淺笑:“多謝椿,我也只會畫些畫了。”

“請一定要走上歧路啊,翠郎!島國風俗漫畫需要你!!!”

“……咳,咳……”

翠郎別過頭用折扇擋臉輕咳,長發遮住的耳際通紅,回頭,一杯熱茶被一只黑泥覆蓋的圓手遞到身前。

“多喝熱水哦。”夜椿道。

翠郎長睫微顫,接過道謝,手心裏的杯子外表滾燙,不知是人的溫度還是茶本身的溫度。

“來加個line吧?翠郎?事情有眉目的話就傳訊息可以給我。”

夜椿打開手機中的line賬號給翠郎看,他爽快地當場交換聯系方式。

離開茶樓之際,夜椿眼角餘光随意一瞥,看到一抹眼熟的身影,但對方身上的氣息很是腥臭,妖怪無疑。

夜椿收回視線,與翠郎道別後再度走進黑暗之中。

*

逢魔之時,天仿佛被潑了一團濃黑的墨,黑氣在城市各處四溢。

這是一場大時化将來的趨勢,彼岸的妖怪會趁機踏入此岸,引誘有執念的人類成為妖怪的一員。

詛咒肆虐之下,有執念的人類數不勝數,每場時化都是妖怪的盛宴。

夜椿站在高樓上,寒風吹起她的發梢,她握着蒼藍色的長弓,三指拉弓,眯起眼眸,瞄準天上逃竄的鳥妖,一箭放出。

一聲凄厲的鳴叫,鳥妖瞬爆成無數條交彙的鎖鏈随即消失。

“現汝形,覺器。”

夜椿話音落下,白發青年現形,額前碎發紛飛,他睜眼,蒼藍的瞳孔襯得天地萬物黯淡。

他身穿黑色長款大衣,內裏是解開領口兩顆紐扣的白色襯衣,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包裹在黑西褲中,腳上是一雙漆黑的馬丁靴。

“今天賺了很多錢,想吃什麽?我請客哦!”夜椿俏皮一笑,晃了晃手機,上面顯示着一筆轉賬記錄。

她是高天原神明們的特聘武神,每除一只妖怪,高天原都會給她發功德,功德可以兌換成人類貨幣。

“仙臺毛豆生奶油大福。”覺裏脫口而出。

說完,他微怔一瞬。

“雖然不是主食,但也不是不行。”夜椿眨眨眼道。

她上前一步牽住覺裏的手。

覺裏瞳孔顫動,掌心觸碰的柔軟像奶乎乎的蛋糕胚。

夜椿勾笑,“預備——”

下一秒,少女拽着他從百層高樓上一躍而下,發絲在那雙淺茶色的眸子前翻飛,迎着狂風,兩人身影瞬間消失在虛空。

眨眼間,車子行駛的聲音入耳。

兩人落在一輛正在行駛的轎車車頂。

夜椿跳下車,朝馬路對面的一家甜品店跑去。

仙臺這裏的詛咒和妖怪大大少于東京,人類還維持着基本的生活秩序。

當然,也不是能完全維持。

——砰!

街道邊的爆炸聲來自咒術師和咒靈。

路過的人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眼下無人不知這個世界存在咒靈,也存在祓除它們的咒術師。

覺裏本應該忽視不見,因為他對咒靈和咒術師不感興趣。

但他腳步奇怪地頓在原地,那名咒術師召喚出式神與龐大的咒靈展開搏鬥,咒術師渾身是血,擋在一個人類少年身前,他回頭嘴一開一合,似在說話。

——“鋤強扶弱,咒術師是為了保護非咒術師而存在的,悟。”

不對,不是咒術師在說話。

是誰?

還有,悟,是誰?

覺裏的太陽穴刺痛一瞬,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像是大腦傳輸了無數條信息加載過度。

下一瞬,他瞳孔驟擴,嘴唇輕輕顫抖。

飛濺的血,咒術師被咒靈咬掉頭的身體倒地。

他死了。

死在他拼死保護的人類手上。

那個人類少年借着咒靈吞吃咒術師身體,一瘸一拐地逃離。

**

對面,正在買甜品的夜椿驟然跪地,後脖頸的刺痛瞬間蔓延至全身,冷汗直滴。

她眉頭擰成十字,咬緊牙關轉頭,一輛卡車行駛而過,白發青年已不在原地。

“哈……”

覺裏,

你在做什麽?

夜椿強忍如同被數萬根針不停紮着的刺痛,她提着甜品袋子站起來,剛走出店門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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