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個信徒

第11章  十一個信徒

“來吧,越過一線,到我們這邊來。”

耳側響起男女混合的怪誕聲音,五條悟投籃的動作停滞一瞬,躍起帶出的勁風吹開他的衣擺,露出打底的黑色短袖,籃球進框,咕嚕嚕地彈在地上,彈到丸子頭少年手中。

“悟,3:4,你輸了。”

夏油傑躍起,擡手将籃球輕松投入框中。

五條悟雙手枕在腦後,睜着蒼藍的雙眸注視夏油傑。

“……悟,用這種眼神看我是又想讓我寫你的那份任務報告嗎?”

夏油傑眯眼微笑,拳頭默默舉了起來。

五條悟雙手在胸前打了個大大的叉,撅嘴表達不滿,“什麽啊,傑,我是那種壓榨摯友的人嗎?”

夏油傑邊運球邊點頭:“你就是。等等,你真的是五條悟嗎?怎麽不用你那個‘老子’的自稱了?”

五條悟探身奪過夏油傑手中的籃球,道:“傑,你再講講你那套正論呗。”

“……”夏油傑深吸一口氣,“你讓我現在這麽講我講不出來。”

“為什麽?”

“沒有任何鋪墊就說這些我也是會尴尬的好麽?”夏油傑冷靜道。

“啊,原來如此。”五條悟連連點頭,欠揍的拖長尾音,“傑的包袱太重了!這可不行哦。”

夏油傑後退幾步,支着下巴道:“不對勁,這種語氣,你真的是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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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五條悟投出的籃球再度進框,他用甜膩膩的語氣道:“如假包換哦。”

夏油傑當場石化幾秒,撫額長嘆,“确認了,就是悟沒錯了,果然這是你新想出來折磨我的辦法吧。”

五條悟眨眼不語。

兩人接着打了半小時的籃球,口渴後走到訓練館外的自動販賣機前。

夏日炎熱,蟬鳴不斷。

樹蔭下,兩人站在陰涼處,風吹過手中的冰可樂帶來絲絲涼意。

五條悟仰頭喝下一口可樂,冰涼的汽水吞入喉嚨,他眼角餘光望着一旁的神色漠然的夏油傑,“傑,你這家夥最近為什麽不好好吃飯?太瘦了。”

“有嗎?或許是苦夏吧。”

夏油傑摸了摸臉頰,彎起的嘴角驅走臉上的冷色。

“不要對我撒謊啊,傑。”五條悟一口氣将冰可樂喝光,用無下限将可樂罐捏扁,他在夏油傑微愣的目光下繼續道:“是因為天內對吧?”

夏油傑發出一聲很輕的笑音,他苦笑道:“果然瞞不過你啊。”

“……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想,這個世界是對的嗎?憑什麽強者擁有力量必須要保護弱者?憑什麽弱者生存,要欺淩強者?我感覺過去的我壞掉了,悟,我不想走到最後身邊全是同伴的屍體。”

“這就是你所想的嗎?傑?所以你才想殺光非術師,創造只有咒術師的樂園?”五條悟語速不緊不慢。

“我想要殺光非術師麽?或許有過這個念頭。”夏油傑自問自答,他側眸凝視五條悟,“如果我真的這麽做了,悟你願意加入我嗎?”

五條悟一怔,伴随摯友聲音響起的還有那道萦繞在耳側的低語。

“來吧,加入我們吧,越過一線,你的摯友在彼岸等你。”

“只有你能繼承他的意志,來到彼岸,你就可以追上去,實現你的心願。”

“越過一線,和我們一起……”

五條悟垂下眸子,手指動了動,雙唇微張,輕輕吐出一個字。

*

“覺……”

夜椿撐着身體站起來,臉色慘白,她顫巍巍地用手捂住後脖頸,靠着牆邊往前走,汗珠挂在眼睫上,擡眸視野模糊不清。

後脖頸強烈的刺痛代表覺裏此時已在一線邊緣。

一旦越過一線,将不再是人。

要找到他才行。

“嗬、嗬……”

她扯開領口喘息,胸口劇烈起伏,腦中浮現出紛雜的念頭,卻始終回避那個最現實的念頭。

口袋裏的手機傳來震動,夜椿靠牆,顫抖着手拿起手機接聽。

“椿醬!”

這個聲音是小福?她怎麽會有自己的電話號碼?

下一秒,她瞳孔劇顫。

電話那頭小福的聲音焦急,“椿醬!救救小夜鬥!他快死了!”

“……怎麽回事?”

“小夜鬥的神器雪音做了錯事,夜鬥不肯放棄他,要舉行‘契’!但還差兩名神器!大黑已經出去找神器了,但應該很難找到,椿醬……?”

小福驀然一愣,電話那邊的人呼吸聲劇烈,聲音似是在忍受劇烈的痛苦般壓抑。

“椿醬?你……?”

夜椿打斷了她的話,深吸一口氣故作輕松道:“小福,我會趕過來的,麻煩你照顧好他……謝謝。”

她眸子直直盯着對面的紅綠燈下,白發青年站在一線邊緣,垂着頭看不清神情,獵獵風聲作響,一線外是蠢蠢欲動的妖怪集合體,無數複眼咕嚕咕嚕轉動,發出蠱惑的低語聲。

——滴答。

額頭的汗珠滴落在地面,氤氲出水漬。

“小椿。”

身旁響起少女細膩的聲音。

“斬掉他吧,刺傷主人到這種程度的神器要斬掉哦。”

夜椿垂下眼睫,眸中閃過一抹晦澀,她無意識地緊咬下唇,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手忽然被一抹冰涼牽住,她長睫顫動,黑色短發的和服少女牽緊她的手,将她握拳的手指一一輕輕掰開,随即牽着她的手貼到臉頰,眉眼彎彎,柔聲道:“用我吧,小椿。”

“夜鬥還在等你呢。”

“就讓我和你一起,斬掉他吧。”

是啊,夜鬥還在等她。

斬掉覺裏,她就不會再痛了。

少頃,她緩緩擡眸,輕聲道:“來吧,月器。”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神器犯錯,神明失格。

漆黑的夜下,飄起細細的雨絲,薄雨霏霏。

一抹如雷白光從天而降,劃破無垠黑夜。

少女神明瞬移越過一線,半空中她身形如電,手中揮出幾十道斬擊,刀影交纏成數道白電。

“斬!”

“啊啊啊啊啊!!!”

凄厲怨毒的嘶鳴響徹天際。

被斬的妖怪沒有消亡,身上爆發出濃郁的黑氣成了一個妖怪集合體,吸引來無數怨氣。

磅礴的黑氣沖天,路人們看不見妖怪,但都感受到這裏的不尋常,紛紛掉頭就走。

“嗬……嗬……”

少女神明劇烈喘息着,眸子緊緊鎖住面前的妖怪集合體,握刀的手腕隐隐在顫抖,身體擋在白發青年身前。

處在神器空間的和服少女雙眸圓睜,望着這一幕嘴唇翕合說不出話來。

夜椿不斷揮刀斬向襲來的妖怪,大喊道:“覺裏!你趕緊給我醒過來啊!”

她的聲音因為疼痛嘶啞無比,鬓邊的發絲濕透黏在眼皮上,她沒有時機去抹開遮擋視野的發絲,手腕機械地揮刀,斬擊。

“越過一線,一切都是虛無!笨蛋!”

這一刻,夜椿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她只想讓那名有着世間最永恒美麗的眼睛之人停下,不要再往前走了。

前方從來都不是夙願的終點。

是虛無的彼岸;是無法逃離的深淵;是靈魂消噬的阿鼻地獄。

——啪嗒。

一只觸手悄然而動從側面擊飛了夜椿,長刀脫落手心,夜椿手肘撐着地面又無力地倒下去。

“小椿!把他除名吧!不然你會死的!”月裏大喊道。

除名?

夜椿不是沒想過。

覺裏已經死了,與生靈不再有關聯,或許一年,或許十年,或許百年就不再有人記得他。

唯一記得他的只有賦予他“覺”之一名的自己。

如果除名,她也會忘掉他。

就像是他從未來到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從未有過這個人。

名字,是咒;是束縛;是存在的痕跡。

與覺裏結契時,她聽到那名穿袈裟的男人喊他的名字。

那是覺裏生前的名字——悟。

所以,她才會給他起名為覺,意為覺悟。

夜椿意識漸漸模糊,她咬住舌尖,嘴裏漾開鐵鏽的血味。

她深深地凝視覺裏的側頸,他的名字正在被安無吞噬,一旦完全消失,他最後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痕跡也将被抹除。

“椿。”

身前暗啞的聲音響起,如同大海下的暗流湧動。

夜椿呼吸一窒。

白發青年緩緩擡頭,霜色濃睫顫動。

蒼藍如天空的眼眸泛着霧,閃爍着複雜的色澤。

他終究還是越過一線,站在夜椿身前,擡手兩指并攏一劃。

“一線。”

一道亮光劃過,純白的一線将神色茫然的少女神明與他徹底隔絕。

他身後是無垠的黑,一條觸手攀上他的肩膀蠢蠢欲動。

夜椿嘴唇嗫嚅着,視線撞進那抹剔透的蒼藍。

——“一線能阻擋彼岸的妖怪來到此間,是只有神器才會的技能哦。”

暖陽晴光下,少女神明演示了一遍,他學着她的樣子利落一劃,純白的一線擋在他和夜椿面前。

夜椿鼓掌,聲音揚起,“嚯!不愧是我的神器!”

“劃的很好!就是覺裏你個笨蛋,對着我劃幹什麽?”

她輕巧地跨過一線到他身邊,對他進行死亡凝視。

兩人挨得很近,少女身上的青檸味香氣萦繞在鼻尖,白發青年不自然地眨眨眼。

“試試而已。”

“下次再對我劃一線,我可就把你除名了哦。”夜椿半認真半恐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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