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個信徒
第12章 十二個信徒
“不。”
五條悟話音落下的瞬間,周遭的一切猶如泡沫破碎。
摯友不會說出這種話,他只願意将他推開,一個人沉淪在無盡的自我懷疑和痛苦中。
仁慈又殘忍。
世界陷入沉寂的黑暗。
再度出現光亮時,一條巨大的鯨鯊游過眼前,五條悟看見玻璃中摯友的倒影在他身側。
“上次來都是十二年前了。”
身穿高專教師制服的黑發青年頭發長到腰背,深紫色的眼睛平靜地注視着五條悟。
“傑很懷舊嘛。”
五條悟眼罩下的瞳孔微顫,雙手插在衣兜。
夏油傑輕笑一聲,轉而嘆息,“不知道理子妹妹現在過得怎麽樣了。”
“應該算不錯,和她的女仆小姐在世界哪個角落玩得很開心吧,唔,或許還交了不少的朋友。”五條悟笑道。
“五條老師!”
身後響起元氣滿滿的少年音,五條悟回頭,櫻粉發色的少年朝他狂奔過來,還拽着面無表情的海膽頭少年。
“啊,是悠仁和惠惠啊。”五條悟揉了一把兩個少年的頭發,“怎麽了?”
Advertisement
“超級好消息!”虎杖悠仁兩眼亮晶晶的。“野薔薇被星探看中了!我們要有一個明星同期了!”
“哇哦——我們要有個明星學生了!傑!”五條悟拍拍夏油傑的肩膀。
師生二人像跳二人轉一般,原地手拉手轉圈撒花。
夏油傑和伏黑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縱容和無奈。
“夏油老師,我們繼續往前逛吧,別搭理那兩個人。”伏黑惠道。
“好主意,拜拜,悟。”夏油傑笑眯眯地朝五條悟揮手。
“什麽嘛。”五條悟撇嘴,突然和虎杖悠仁對視。
“悠仁,執行Plan B!”
“是!五條老師!”虎杖悠仁道。
兩人像八爪魚般一人黏住一個。
“傑醬~”
“惠惠!”
被黏住的兩人扯不出自己的手,在路人的圍觀中,伏黑惠捂臉喃喃道:“好丢人。”
夏油傑笑眯眯地給五條悟一拳。
四人邊玩鬧邊往前,期間聊了不少高專的趣事。
“什麽?伊地知向硝子告白了?”
“不出意外肯定被冷漠拒絕了。”
“……”
五條悟腳步突然定住。
“怎麽了,悟?”
夏油傑回頭。
“傑,不要再往前了。”五條悟道。
“為什麽?”夏油傑問道。“你不是一直想再來水族館的嗎?”
“是啊,五條老師。”虎杖悠仁撓頭道。“五條老師之前說超想再來這裏回顧你的青春的。”
五條悟唇角一扯,想像平時那樣無所謂的笑。
“快來啦,五條老師!”虎杖悠仁催促道。
望着前方的濃黑,五條悟垂眸,揚起嘴角,剛要擡步。
下一秒,一道聲音如同驚雷貫耳。
“覺裏!你這家夥趕緊給我醒過來啊!”
在這裏會叫這個名字的只有賦予他“覺”之一名的神明。
五條悟怔愣在原地,一息間,摯友和學生的身影變成遙不可及的幻影,一切再度像泡沫般破碎,飄散。
虹光掠過,一抹單薄的身影擋在他身前,淺茶色的長發紛飛,露出她後脖頸正在擴散的淤紫。
“越過一線,一切都是虛無!笨蛋!”
五條悟瞳孔驟縮,她氣喘籲籲的,臉色慘白,緊咬着下唇,似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一股繁複的情緒侵占他整顆心髒。
——“神與神器一損俱損。”
那個雪夜她說的話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為了要背叛她的他越過一線,值得嗎?
少女神明堅毅的身影始終擋在他身前,握刀的手顫抖着,義無反顧地揮刀。
不讓彼岸的妖怪越過一步。
白發青年呼吸恍若被堵住般,他垂下長睫,眉眼籠罩一層陰影,聽到刀落地的聲音時終究越過了一線。
沉寂許久的靈魂仿佛在這瞬間顫粟。
這一瞬他腦中閃過許多片段,關于她的記憶像電影慢放一般;像她身上的青檸香,酸而不澀;像群星閃耀,蜿蜒在時間長河中。
他恍然想起那個他以為只是一場幻夢的世界。
五條悟撿起掉地的長刀丢在少女神明身前,他垂眸,神色淡漠至極點,兩指并攏利落地劃出直線,“一線。”
“除名吧,夜椿。”
不要再承受我帶來的痛苦了。他想。
少女睜着淩亂的雙眼,雙唇不停翕動。
五條悟轉身,擡手撫摸脖頸處名字的烙印。
側頸的燙意漸漸冰涼,那長着一顆妖化的眼球。
他走向黑暗,恍惚間望見摯友和學生在那朝他招手。
“來吧,悟,加入我們,一起實現你的心願。”
青檸香驟然飄來,五條悟睜大了眼。
下一瞬,手腕被人緊緊握住。
他垂眸,少女的手纖白,脆弱到仿佛用力就會碎掉。她拽着他将妖怪的咆哮聲甩至身後,狂奔帶起的風吹亂她的長發。
“椿?”
“憑什麽你讓我除名就除名!我就不聽你的!你以為你是誰?!再說了你還欠我一座神社沒賠我!”夜椿大聲吼道。
五條悟愣神短瞬,剛要開口,被少女惡狠狠瞪了眼又閉上嘴。
不知跑了多久,加上不停的瞬移,兩人才來到天之國立神的神社前。
夜椿仍在喘息,臉色白到接近透明。
五條悟輕輕一抽,就掙開了夜椿的桎梏。
她大抵很累也很痛,臉上汗珠滴不停。
他指尖動了動,擡起手,少女那雙溫和的眼睛倏然有了攻擊性,像貓科動物捕獵時警覺盯他,冷聲道:“別想逃。”
望着她側臉的淤紫,五條悟深吸一口氣,調整呼吸。
他反握住夜椿的手腕,眨眨眼,語氣像撒嬌般,唇角翹起,“嘛,小椿救了我,我不會逃的哦。”
她的手溫度很涼,如雪一般。
同時,夜椿抿唇,手腕上的傳來的灼熱使她別過頭。
或許是對他與先前判若兩人的性格有些不太适應。
奇怪的人。
她單手作喇叭狀,大聲呼喚道:“天之國立神!天之國立神!天之國立神!”
“你能不能有一次都好,別老是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
身穿青白色狩衣的神明走出神社,在兩人面前停下。
“啧,真狼狽。”
天之國立神掃了一眼兩人,少女臉上紫色的安無停止了擴散。
随即他将目光落在五條悟鎖骨上方的一大片猩紅色眼球,眼球還在發出蠱惑的低語聲。
他展開折扇擋住下半張臉,“進來吧。”
三人一起進入神社。
天之國立神的神社種着一株紅梅,枝桠上開滿了梅花,三人站在樹下,風掠過,梅花簌然紛飛。
“夜椿,這次幫你你打算用什麽還?”天之國立神問道。
夜椿滿不在乎道:“随便。”
天之國立神颔首,促狹的目光落在五條悟握住夜椿手腕上的手,“覺裏,你不松開我怎麽開始?”
“唔,說的也是。”
五條悟松手,翹起的唇角有下壓的趨勢。
夜椿仰頭望向梅樹飄然落地的花瓣。
天之國立神合上折扇,單手結印,輕念出一連串咒語,形成漂浮的金色時鐘圍在白發青年周身。天之國立神擡手逆時針撥動其中一個時鐘的時針。
下一瞬,五條悟鎖骨上的大片眼球消失不見,屬于他的名字烙印再度出現。
他轉頭去看夜椿,她臉色恢複如常,淤紫消失,瓷白的臉幹淨清爽,沒有一滴汗漬。
“謝了!好朋友!”
夜椿嬉笑着抱起天之國立神舉高高,後者嗷嗷叫讓她把他放下來。
“你再這樣!下次我不幫你了!”天之國立神一臉生無可戀。
夜椿打了個響指,放下他,低頭笑嘻嘻道:“那就是還有下次的意思了?正好和我一起去救夜鬥吧!”
“……別得寸進尺了,夜鬥的神器必須要受到天譴。”天之國立神道。
夜椿支着下巴,眸光漸深,“那好吧,要是那家夥不肯認錯,我會替夜鬥斬了他。”
兩人離開天之國立神的神社後,夜椿忽然停下,她蹙起眉頭,神色認真地側身望向臉上一直挂着笑的白發青年。
“你……現在你還想讓我将你除名的話,我會解放你。”
五條悟笑容瞬間僵硬,翹起的嘴角抿成直線。
夜椿見他神色淡淡,繼續道:“雖然你是我遇到唯一一個跟我配合默契的神器,也是最強的神器,不過我可不會強人所難,你要是不願意和我一起的話,我現在就能解放你,反正你現在也沒有妖化的危險。我沒有神社,沒有信徒,不像高天原其他神明那樣——”
五條悟沒法再不動聲色地繼續聽她發表解雇宣言,他五指深入頭發不耐地向後攏起,漂亮的眉眼凝視着夜椿,他打斷她的話,“小椿,我想你搞錯了一點哦,你不需要像任何人,我也沒有不願意和你在一起,所以,絕對——不能解放我哦,啊對了,你的神社我也還沒有賠給你呢。”
夜椿微愣,她抿唇,“神社只是随口一說……”
“随口嗎……”
五條悟眼眸微彎,輕聲笑着,揚起的笑容比陽光燦爛。
“現在要是想甩掉我的的話已經晚了哦,我會永遠追逐你到靈魂覆滅為止。”
他放下手似是不經意間擦過少女的側臉,然後輕輕落在她的肩上,柔軟蓬松的白發被風吹起,他又用那種撒嬌的語氣道:“還有,小椿可以有別的神器,不過唯一只能是我哦。”
甜膩膩的,像咬了一口的棉花糖黏在唇邊。
這太奇怪了。
夜椿粗神經地将異樣感壓下,她掏出手機轉移話題道:“啊,忘了問小福的神社在哪。”
身前覆下一道陰影,五條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這個我知道,我帶你去吧。”
“你怎麽知道?”夜椿下意識問道。
五條悟俯下身,鼻尖與她的臉湊得極近,蒼藍的瞳孔只能看見她的身影。
夜椿對人沒什麽距離感可言,眼下,她頭一回生出領地被人侵占的感覺,就在她忍不住要挪開視線時,他突然站直,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到了就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