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九個信徒

第59章  五十九個信徒

“無,我買了櫻花餅回來哦——”

少年的聲音飄來時戛然而止,無揮刀的手一怔,她緩緩回首,對上一雙愕然的藍眼睛。從那雙玻璃般的眼中倒映出彼時的慘狀。

月影濃稠,燈火稀疏。地上流着惡臭的血,黏稠得踩在腳下像膠水。藍發少年渾身沾滿紫色的安無,在血泊中蜷縮成一團,他向無伸手,不斷搖頭,淚如雨下,聲嘶力竭地喊:“不要殺他!無、求你、不要……”

而無的刀尖直指一個畸形的肉瘤妖怪,它口中不斷重複:“緣一……緣一……”

伊達意不知道妖怪是誰,無知道,夜鬥也知道,這只妖怪就是願器,“緣一”是它生前的名字。

神器一旦知曉了自己的名字,便會被妖怪蠱惑,為了生前的執念跨過一線,成為妖怪。

夜鬥已是第二次經歷神器的背叛,第一次是一個叫“櫻”的女孩,他喊出了“櫻”的名字,導致她成了妖怪。

而願器的名字,是父親喊出來的。

他笑眯眯地搖着扇子倚靠廊下注視這一切。

就是他從夜鬥口中問出了願器的名字,他說願器不願聽從于他,這種沒價值的東西不需要存在于世。

是父親害夜鬥成了這副模樣。

是父親讓願器死了第二次。

全都是她仰慕的父親所為。

無的目光透過妖怪,凝望那個惬意的男人。

她的刀在一片淩亂的心聲和夜鬥的哭喊中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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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刀的那一刻,她想起了自己似乎對夜鬥說過,她不會再站到夜鬥的對立面去。

這一句話是她的幻覺嗎?

不管是不是幻覺,她也要保護夜鬥,哪怕被他仇恨。

“斬。”

無數道鎖鏈束縛住肉瘤妖怪,在她話音落下時應聲爆炸。

願器被斬的那瞬間,夜鬥痛苦地嘶吼着,随即倒地,兩眼的眼淚不停。他就這麽死死盯着無,她向他走去,伸手想擦拭他臉上的血,被他沙啞的聲音遏制。

“滾啊!”

無頓了頓,強行将夜鬥背了起來,他掙紮着喊道:“我不是求你了嗎!為什麽還要殺他!”

“他不死,死的就是夜鬥了。”

“那就讓我死好了啊!”

“我不想看到夜鬥死。”

“……為什麽偏偏是你,我恨你……”

夜鬥說完,無力地倒在她的肩背。很快,她的後背被一片眼淚浸濕,後脖頸開始刺痛,被夜鬥身上的安無所傳染。

她忍着刺痛,咬牙将夜鬥放置在和室,為他打來一桶水潑在他身上。見到他身上的安無潰散,她才去又打了桶水去自己的和室中淨身。

“無,我可以進來嗎?”

一陣叩門聲響起,隔着門他的心聲飄來,還是兩男一女。

“OO現在還是不要進去吧,無可能在處理特殊情況。”

“啊?能不能說清楚點?”

“就是夜鬥身上那個紫色的,像雲一樣擴散的叫安無,它的傳染性很強,能夠在人、神和神器間傳播。目前只能用水來淨化,太多的話,水也淨化不了,只能死了。”

“所以剛才是怎麽回事?”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那個屑老爹喊了願器生前的名字,導致他變成了妖怪,刺傷夜鬥。夜鬥不願意殺了他,結果無動手了。”

無定定望着門外,用幹淨的布帛擦拭身上的水漬,手掌不自覺地攥緊。

夜鬥因為她殺了願器,說他恨她。

那他們呢,會怕她嗎?會讨厭她嗎?會離開她嗎?

她重新穿上和服單衣,匆匆攏緊領口,走到門前,離他們的聲音更近。手放在門前,沒有急着拉開,也沒有回應伊達意的話。

“夜鬥也是個傻孩子,唉,這一家子都被那個屑老爹pua了啊!看着無的表情,我都心疼死了可惡!真想穿進游戲裏給那個爹一個大逼鬥。”

“OO,你怎麽能這樣?”

“什麽意思OO,想要我的手術刀下次怼你心上嗎?”

“不,我的意思是,一個大逼鬥怎麽夠,起碼要降龍十八掌吧。”

“話說無怎麽在裏面待這麽久,孩子不會想不開了吧?!”

“OO放心吧。這個家雖然爹是pua大師,哥是叛逆少年,姐是斯德哥爾摩患者,但無不一樣,她其實一直都知道家庭的不對勁。”

無聽到這,眼睛睜大了些。

“一直都知道,但沒有做出改變也是因為缺少讓她改變的契機。”

“哈?什麽契機?”

沒有聲音了。

一個字也聽不到了。

是他們沒在對話了嗎?

無往前靠過去,少年微弱的呼吸聲透過門縫飄進來,櫻花餅的香味破碎在空氣中。她伸手飛速地拉開門,眼睛猛地擴大。

少年的手本來撐在門框上,因為她的動作,他倒在她的門前,小腹被長刀貫穿。他手中拿着的櫻花餅碎了滿地,被他吐出的血染紅。

他的眼睛還保持笑的弧度,此時像瀕死的小獸般咳血,聲音斷斷續續,“對、對不起……沒能讓你、你吃到、到新鮮的櫻花餅——”

“櫻花餅?無用之物。”

殺他之人笑吟吟地拔刀,血高濺而出,飛進無的眼中。

“無,你遲遲不将這只老鼠處理掉,為父只能幫你了。”男人笑得無辜,用帕子擦拭刀上的血跡,刀身照映出無面無表情的模樣。

“下回再養老鼠,養些有價值的吧無。”

他擦完刀,将沾血的帕子随手扔到少年殘留餘溫的屍身上。

沒事的,人死了可以成為她的神器。

這樣他們永遠都不會離開她。

無平靜地守在他的屍身旁,等待他的靈魂脫離軀殼。

從濃夜等到破曉,清晨的水霧沾濕她的鬓邊。

沒有。

什麽都沒有。

此岸沒有他的靈魂。

無的手有些顫抖地去碰了碰他,他的身體經過一夜已經被凍得僵硬,像冰塊。

她無意識地啃咬指尖,指甲出了血,鐵鏽味蔓延開口腔。這時她注意到地上的櫻花餅,她伸手一塊一塊撿起來,粗暴地将它們往嘴裏塞,眼前一片濕潤,滾燙的東西從眼裏掉出來落到幹涸的血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教過她的,做錯事只要說對不起,就會被原諒的。

如果她早點開門就好了。

為什麽不開門,為什麽不開門,為什麽不開門,為什麽不開門,為什麽不開門,為什麽不開門……

廢物。

她是無用之人。

是父親說的無價值之人,她沒有必要活下去。

願器被她所殺,夜鬥恨她,伊達意也因她而死。

她這樣的廢物還有什麽存活的意義。

她靜靜望着黎明的光。

她什麽也沒有,是不被此岸和彼岸承認的神明,連名字都不存在。

無,是沒有名字能夠呼喚的“無”,是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沒有的“無”,是不該存在于世的“無”。

她擡起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餅屑,手摸到心口的位置,隔空捏爆體內跳動的心髒。額心上屬于她的金色神印漸漸變暗,日光傾瀉她身上時,她化成一片鎏金,歸于虛無。

……

夜椿被五條蓮的恐吓發言驚醒。

“你叫醒我就為了讓我喝水?”她不可置信問他。

五條蓮歪頭一笑,唇角透出幾分遺憾,“差一些椿就能體驗到五條蓮獨家喂水方式了哦。”

“……謝謝,不太需要。”

夜椿揉了揉太陽穴,體內的心髒緩慢地收縮、膨脹、跳動。

此刻,她能感覺到她是活着的。

簾子被風吹開,她望見天邊流逝的雲。很快,一道身影占據她的全部視野。

“椿一醒來就對我這麽冷漠。”五條蓮唇角下壓,“外面能有我好看嗎?”

夜椿一怔,五條蓮不知何時勾下了蒙眼的白布,藍眸半垂着望她。那樣的藍是天空的延展,盛進他的眼眸中像天空的收縮。

“沒……你是這世間獨一無二,天下無雙的存在。”

回過神時,她離他近在咫尺,呼吸噴灑到彼此的臉頰,她的指尖撫上他的眼皮,說出她曾說過的話。

她似是很認真地說道,他的心忍不住狂顫。他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眸,它們在日光下是溫暖的茶色,是泡清茶時,有香爐的煙氤氲過的色澤。

而那句“獨一無二,天下無雙”本令五條蓮怦然心動,直到從那雙眼中望見了別的東西。

少女正要退卻,他的舌尖輕抵上颚,低笑一聲,長臂一伸緊緊環住她的腰身,伸出拇指指腹抵住少女的下唇,捏着她清瘦的下巴,臉向她低下。她蹙眉,和他的距離讓她快喘不過氣來,身前被青年結實的胸膛壓着,腰也被一只大掌掐着。

“椿,這是第二次了,我不允許你第三次将我當做別人哦。”

“我知道了!放開!”

夜椿猛地別過頭,不斷深呼吸,眉頭就沒松開。她覺得她快被這個人的胸肌擠壓成一塊肉餅。五條蓮神色無辜地松了些力度,手依舊落在她的腰旁,指尖有意無意地勾着她腰封上細細的衣帶。

只要輸入指甲大小的咒力,這條礙眼的衣帶就會在他手裏化為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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