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單奇鶴又不是十七歲的夏遂意,沒有臉紅、害羞、心跳加速和承諾,他微笑着挪開薛非抵着自己腹部的腦袋,四兩撥千斤:“你跟我說有什麽用,改天去找個廟拜一拜,看我倆還有沒有繼續同窗的緣分。”
薛非視線掃了他兩眼,收回目光後,輕拍他側腰:“轉回去,藥沒塗完。”
單奇鶴假裝沒看見他一瞬間不爽的神情,順從地轉身,換話題:“你明天月考怎麽辦?”
薛非手下力氣比之前重了一點,他用一種故作無所謂的語氣說:“我這樣了,怎麽考,考差就差呗。”他啧了一聲,“你沒辦法考好來陪我,但要我考差一點,應該挺簡單的吧?”
單奇鶴懶得搭理他,自己了解,這人嘴上和行為不會是一套,嘴上講我考零分死了算了,實際考試排名往後掉了一名,會輾轉反側思考反省很久。他心裏知道什麽是更重要的事情,往後的生活中,學習如此、工作如此。
單奇鶴只簡單總結了他一下他的行為:“別發瘋。”又道,“手輕點,弄完我倆看會兒書,明天考試你押題了嗎,反正你也考不了,正好給我講講題目?”
“你真不是人。”薛非頓了頓,實在無語。
薛非确實參加不了第二天的月考,不過月考是學校自行組織的每月測試,重要性不是很高,一次沒考好沒有什麽很大的影響。
薛非一個人在宿舍看了一整天的書,還好心用自己的單手單腳幫單奇鶴整理了他的學習資料、幫他收拾起了曬幹的衣服,順便把自己帶來的衣服一起塞進了單奇鶴的櫃子裏。
高二的這群室友對他的入住非常歡迎,高三月考期間他們放假,正好在在宿舍學習,時不時來問薛非幾個不懂的知識點——蹭到免費輔導了。
單奇鶴上午考完試和人對了下答案,在食堂擁擠着打飯回宿舍,見薛非已經吃上自己室友打的飯了,空了的餐盒還放在自己桌上。
單奇鶴好笑:“吃飽沒?中午吃了什麽?”
薛非斜他一眼:“碳水加碳水,碳水炸彈。”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薛非不得已被動地掌握了什麽碳水、蛋白質、熱量等健身知識。
單奇鶴很關心他每頓吃什麽,營養有沒有達标,碳水的攝入是不是過量,薛非聽得頭疼,他其實吃什麽都無所謂,有什麽吃什麽,不餓肚子就行。
對單奇鶴一些古怪的關注點有些無語,這會兒聽到單奇鶴問吃什麽,沒忍住故意道。
果不其然單奇鶴深呼吸了一口,嘆出一聲:“行吧。”他終于體會到自己過去剛開始健身,教練問他吃了些什麽,他拍圖發過去後,教練久久不回話的潛在心情。
薛非被逗笑,心情愉悅地轉起桌上的水筆:“喝了點骨頭湯,他們非讓我喝的,說喝骨頭湯,骨頭好的快。”
單奇鶴好笑,把自己打的飯菜一一擺放到桌子前:“等我啊?不餓?”
薛非擡了下左手:“我不是左撇子,不好麻煩別人給我喂飯。”
單奇鶴笑:“好麻煩我?”
薛非點點頭,看他:“嗯。”自得,“當然。”
喂飯也不是什麽難事,單奇鶴借了個午休室友的椅子,坐在薛非旁邊,自己吃一口,往薛非嘴裏塞一口,開始還分筷子,換來換去的怪麻煩,後來同一雙筷子一人用一頭,有一次忘記換方向了,夾起幾根綠葉菜往薛非嘴裏塞,薛非垂眼看筷子。
單奇鶴:“想什麽呢,張嘴。”
薛非移開目光,慢騰騰地:“我不吃這個……”
單奇鶴看了一眼油麥菜,過去确實很少吃,也算不上不吃,高中時午飯選的都是些重油重辣的下飯菜,油湯都恨不得拌一大碗米飯吃到肚子裏,寡淡的青菜向來不在用餐選擇範圍。
他也沒多說,把油麥菜塞自己口裏,重新換了個送他嘴前:“事真多,今天考試有道題目,大概是這麽說的,我的解題步驟是這樣的,你聽下對嗎?”
薛非嚼了嚼進嘴裏東西,他斜單奇鶴一眼,垂眼:“來塊豆腐。”
單奇鶴自然地去夾豆腐,把豆腐上用來點綴的蔥花扒開,再放到薛非嘴前。
“……”剛想說不吃蔥的薛非頓了頓,他手指愉悅地在桌上點了點。
單奇鶴問他,自己解題步驟有錯嗎?
“……”薛非哦了一聲,“我沒聽懂,我不會寫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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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完的高三生也沒有假放,薛非這個殘疾人,每天得靠着別人扶進扶出才能下樓上樓。
周一學校升旗開會時,這人坐着個輪椅在隊伍後排,校長就校園霸淩事件發表了長達二十分鐘的演講,并表示對此類事件絕不姑息!
不姑息的結果就是,早讀升旗結束後,高嶺年和舒密的家長來了學校,老楊把薛非和單奇鶴兩人也一起喊了出來。
單奇鶴推着薛非的輪椅,往老楊的辦公室走去,單奇鶴還提醒:“到時候我們得咬死讓他倆退學,他們兩個人的家長怎麽說也得……”
話沒說完,樓梯口轉出來一個略眼熟的男人,這男人行色匆匆地大步跨上來,臉上神情很是不悅,他不認識方向般地左右打探一圈,恰好看到坐在了輪椅上的薛非。
他眉頭一擰,眼睛一橫,步子又兇又急地朝薛非走來:“你怎麽回事,還學會跟別人打架了?你知道我每天有多忙吧,還被老師打電話喊來處理你的事情?特麽這書能讀就讀,不能讀就滾出去賺錢養活自己,我養你到這麽大已經仁至義盡了,你怎麽一點都不知道感恩?!”
他擺着胳膊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胳膊還沒碰到薛非,認出真親爹的單奇鶴臉一沉,用胳膊一把打開他伸來的胳膊:“這兒有你什麽事?”
薛明德才看到單奇鶴,愣了下:“你誰啊,誰教你這麽跟大人說話,什麽家教?”
單奇鶴閉了下眼睛,他其實年紀大了後脾氣變好了不少,很多事差不多都不太計較了,就是看見薛明德沒好氣,實在是生理反應一樣的厭煩,乍一見到這人就想罵,實在晦氣。
薛非看薛明德:“誰喊你來的,讓你來幹什麽?”
薛明德氣道:“要不是你在學校搞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會被老師特意叫過來了?”
單奇鶴插入父子二人的談話中:“行了,現在沒你事了,你可以走了。”
“……”他的毫不客氣,讓父子二人都看了他一眼。
薛明德剛想罵他家教,他身後又走來一個踩着高跟鞋的精致女人,她蹬蹬兩步走上樓梯,被吵鬧聲吸引,望過來:“小鶴!”
單奇鶴挺長時間沒見着這個媽,乍一眼看見精心打扮的女人,都沒認出是誰,也不知道這名字是在叫自己。
直到女人噔噔噔地走過來,眼睛上下一看他:“你怎麽會在學校跟人打架,媽媽聽到這話的時候吓了一大跳,如果被你爸爸知道,他又有理由怪我們了,你不是答應媽媽之後會好好聽話的嗎?”女人纖長手指一把抓住他,用力緊緊地扣住他的手腕,妝容精致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單奇鶴看了一眼單媽又看了一眼薛爸。
他垂下眼睛和薛非對視了一眼,拉下單媽的手,慢騰騰道:“您別急,先聽下老師怎麽說。”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我也不記得,我什麽時候答應您要聽您的話。您想要我聽您什麽話?”
單媽一愣,她平時在家裏怎麽歇斯底裏、情緒不定,也都是在家裏,出門在外一切都要裝得和她的妝容一樣精致。兒子平時寡言,他和好友喝茶時,常當着兒子的面随口和人炫耀自己兒子怎麽怎麽聽話,老公怎麽怎麽對她好,兒子向來一言不發從不反駁,她沒想到兒子才脫離她視線一個多月,就已經變化了這麽多。
單媽臉色一垮,好一會兒才重新笑起來,伸手重新握住兒子手腕:“先聽聽老師怎麽說的吧。”
薛非坐在輪椅上咳了一聲,他覺得單奇鶴他媽挺漂亮人,人也非常關心兒子,反正比自己爹好,搞不明白單奇鶴怎麽好像跟家裏關系不好。
——叛逆期?
薛非盯着單奇鶴和他媽的背影,漫不經心地想了會兒。
自己站在旁邊的爹,也看着兩人背影,嘴上啧了聲:“家庭條件看着不錯,家教這麽差,以後長大了也是社會的敗類。”
他推起了薛非的輪椅,嘟嘟囔囔地講了起來:“我工作很辛苦,你沒事別在學校招惹事來麻煩我。還有你這個沒什麽家教的同學,你看人家家庭什麽條件,你和人家玩什麽?你就是和這種人玩壞了,讀書不好好讀,還跟人打架,打得現在坐輪椅。”
薛明德嘴巴不停:“你看看你自己,甚至連打架都打不過別人,就你一個人坐這玩意,萬一殘廢了誰管你?和打架都打不贏,你有什麽用?”
“……”
“你這受傷了,看病不是花自己的錢吧。家裏經濟條件緊張你是知道的,真沒錢給你花,上次你阿姨還問我你這麽大了,怎麽還向家裏要錢,你自己平時省着點用,考不上大學就算了,趁早出去賺錢養活自己。”
薛非冷笑了聲:“暑假的時候,聽說你給你女兒報了個鋼琴課,家裏還買了臺鋼琴?家裏空間挺小的,都沒我能睡的地方,那鋼琴放哪了?”
薛明德诶了一聲:“胡說八道,那是租的,用得也是你阿姨自己存的錢。”
“哦,是不是放我小時候睡的那地方了?”薛非面無表情,“請問您,回頭放假過年,我去哪兒睡比較好呢?”
“那到時候再說,你爺爺奶奶挺想你的,放假可以多陪陪兩個老人家。”
薛非沒搭腔,他冷嗤了聲,等薛明德把他推到了老師辦公室門口,他面無表情地開口道:“你不是忙嗎,行了,你回去忙吧,我自己跟老師說。這兒也沒你什麽事,我在學校受傷,學校關心我來不及,根本沒什麽事要找你,你走吧。”
薛明德故意猶豫了一下。
薛非看着辦公室的門:“以後我們班主任給你打電話,你也不用接。”
“那怎麽行?”薛明德又虛假萬分地說了句。
“我說不用接就不用接,我會跟老師說的。”
薛明德诶了一聲:“那我先推你進去,我是真工作忙,有空再來學校問你老師情況。”
“行行,去忙吧,也不用來學校,最近學習緊張,老師沒空和家長閑聊。”
薛明德又虛假地推脫了幾聲,最後甩甩手,真的走了。
薛非沉着臉,腮幫子緊了又松,好一會兒,他才平複自己的憤怒,伸手叩響了辦公室的門。
開門的是單奇鶴,他打開門往後看了一眼,低聲問:“走了?”
“死了。”薛非面無表情地回說。
單奇鶴走出辦公室,到他身後幫推輪椅,路過他身側的時候,手指在他臉上輕輕地拂過了兩下,笑:“行了,死就死了,這麽個爹有了跟沒有似的。”
薛非側擡眼看他,單奇鶴推動他的輪椅,把他推進了辦公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