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薛非去附近護士站借了一次性水杯,裝了一杯滾燙熱水往回走時,單奇鶴已經不顧單媽是否能聽懂地、簡單粗暴地向對方講述了一些,財産贈與靠譜親友、婚內財産協議、銀行辦理離岸信托等婚內財産轉移手段。

他不确定單媽能不能聽懂,但已言盡于此,與其期待一個男人的幡然醒悟,不如掌握住某些權力——在家裏關系中,顯然經濟權力較為重要。

如果還非要這個男人不可的話,再使用些簡單手段讓他灰溜溜回來求人。

但是……

單奇鶴眯着眼睛看着從長廊遠處疾步走來的薛非,他雙手握着冒着熱氣的水杯,大跨步走來,之前來醫院時候着急,跑來時滿頭是汗,帽子和圍巾都摘了,外套衣服大敞開,露出裏面一件白色的薄T恤。

本來長得就高,跟着單奇鶴吃喝鍛煉了一段時間,營養跟上來,身型挺拔起來了,看着總算不像個瘦猴了。

單奇鶴彎起眼睛笑了下,對單媽說:“但我建議您直接離婚,非要喜歡男的不可的話,”他伸手指了指薛非,“找這種的不更好麽,又高又帥,嘴甜不說、還會蹲在您面前關心你,見你不舒服會去給您倒水來喝,勸您別擔心、別害怕、別着急。”

他話音落下,薛非已經端着水走到兩人面前。

“?”薛非手捧熱水,聞言手中水杯差點沒拿穩,晃出一點熱水灑在手上,他嘶了聲。

好在冬天醫院室內也不多溫暖,滾燙的熱水走了一路,溫度也已經不算太高,他還猶豫着單奇鶴這話完全接不上,水還要不要遞給單媽了——不是,水不是你讓我去接的嗎?怎麽好像我很主動非要關心你媽似的?

單奇鶴沒搭理他驚訝神情,只靠着椅背,姿态閑散萬分,笑眯眯地看他,沖他眨了下眼睛,提醒:“這水不是給我媽倒的嗎?”

薛非表情古怪扭曲了下,還是轉身把水杯遞給了單媽,并且配合勸道:“阿姨,您喝點熱水,別着急。”

單奇鶴又喏了聲,攤手:“看到沒,這種男的外面很多,哪個不比單建軍要更好。”他張了張手指,臉上帶笑,語氣輕佻異常,“也不要覺得自己不配,男的現實起來,只要你願意給,當牛做馬都感謝您選他。”

薛非咬了下牙齒,快速地瞪了單奇鶴一眼——沒見過這麽跟親媽說話的。

單媽沉默接過水杯,水杯上湧的熱氣熏得她眼淚落下來,她伸出斷了半截延長甲的手指擦掉,擡起紅腫的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孩。

他表情帶着些許尴尬,正在跟自己兒子使眼色,表情很豐富。

單奇鶴笑着把表情豐富的薛非拉回自己旁邊坐下,手指擦上薛非被熱水燙着的手背,眼睛看着神情放空的單媽,微笑提示:“但是這個不行哦,他還是未成年。”

“……”薛非忍不住,伸手掐了下單奇鶴的手指。

後來單媽喝完了一整杯熱水,把一次性水杯捏成垃圾,突然起身:“你從哪知道這些事情的?”

單奇鶴坐在座位上擡眼看她,沒什麽表情,也沒有搭腔。

單媽看起來也不是真的想要什麽答案,她擡步走,徑直把水杯扔進垃圾桶,而後竟頭也不回往長廊盡頭離開了。

剛開始時走路身型還有些佝偻,幾步之後,背脊挺拔了起來,又變成了那個在學校老師辦公室裏喝茶的虛僞女人。

單奇鶴嗤笑了聲,薛非松開自己捏着單奇鶴的手指,手指輕輕撫摸兩下,搞不明白單奇鶴是以什麽心态,說出那些大逆不道話的,實在有些無語:“你嘴裏有一句正經話沒?”

單奇鶴笑,還是不正經的表情,薛非手掌伸到他後腦處,強行擺回他的視線,與他四目相對,表情認真,聲音輕緩:“你不喜歡你媽?”

單奇鶴視線和他對上,輕佻不正經的神色微動,眼神舒緩,帶着點無奈:“怎麽,你覺得她是我媽,我就該喜歡了?”

薛非頓了頓,沒有被單奇鶴這挑刺反問弄不爽,神情更加柔和。

那眼神——用單奇鶴的視角來看,溫柔到甚至有些惡心,他不習慣自己這張臉擺出這這副表情,單奇鶴伸手捂住薛非的眼睛,好笑:“你這什麽表情?”

薛非的眼睛在他手心裏眨,睫毛拂過手心,聲音依舊輕緩:“從小她就對你不好麽?”

單奇鶴嘆了口氣,笑:“你覺得她是個可憐的女人?”

薛非拿下單奇鶴擋住他眼睛的手,看着他,點點頭:“也是個糟糕的媽媽。”

單奇鶴看他——這不沖突,對嗎?

單奇鶴嘆氣失笑,伸手摸了摸薛非腦袋:“知道啦。”說完放下手,突然用力捏了下薛非的臉頰,啧啧,“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懶得跟她說那麽多話。”

薛非吃痛地嘶了聲,手指按了按自己被捏疼的臉頰:“拜托你剛剛在跟你媽推銷我诶,你才有問題吧?”

單奇鶴呵。

薛非罵完,揉揉自己的臉頰,突然伸出小拇指勾住單奇鶴小拇指:“我以後肯定比她對你好。”

單奇鶴驚奇看他一眼:“那是要怎麽樣,你準備變性來當我媽?”

“?”薛非眼睛一眯。

單奇鶴噗嗤笑:“她拉着我去死,你比她對我好有什麽了不起的?”

薛非收回自己手指,單奇鶴哈哈笑着幾乎倒在他身上。

薛非面無表情,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兩秒後他伸手扶單奇鶴東倒西歪的身子,醫院長廊人仍舊來往穿梭,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忙,都有自己的困苦需要解決。

薛非摟了下單奇鶴。

-

兩人在醫院走廊坐了有一會兒,一直沒見單媽回來,才後知後覺這媽竟然直接走人了。

薛非對此都有些無語,單奇鶴卻無事發生一般,帶他到附近酒店去訂房間了,年節訂大半個月的房要漲價,薛非站着聽單奇鶴跟酒店人一來一回講了十幾分鐘的價,最後終于住進了個大床房。

進電梯時,他還嘀咕了句:“酒店也能講價?”

單奇鶴嗯嗯:“有價格的東西都能講,臉皮厚點就行,講不下來就也沒什麽關系吧。”

薛非哦,默默記下。

-

親媽雖然沒有留單奇鶴的聯系方式,但是在單奇鶴跟薛非兩人住進酒店,甚至在附近超市買了些東西,準備将就過年時,她才打了個電話來,說司機來接他,讓他在醫院等。

——她以為單奇鶴還一個人孤獨在醫院,等着這個突然自行離開的媽。

“不在醫院了,不回去了。”單奇鶴手機扔在桌上放擴音,指使薛非剝橘子。

單媽冷笑了聲:“跟你爸一樣不回來?”

薛非沉默地剝橘子皮,橘子的香氣在二人周圍彌漫,他看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機,單奇鶴嗯嗯兩聲:“您也可以,找個舒服的地方休息一下,實在覺得沒意思,想下老家有沒有什麽看不爽的人,回家去裝裝,您在外人面前演戲挺好的。”

單奇鶴刻薄的用詞,讓薛非咳了聲。

單奇鶴掃他一眼,一點暗示沒懂得,自顧自道:“或者找個心理醫生。”

單媽這通電話打來時情緒的比較穩定,沒有再憤怒的罵人,只時不時冷笑。

單奇鶴哦了一聲,看了一眼薛非滿手的橘子汁,抽了張紙扔給他,嘴上無所謂道:“溫馨提示,不要愛上您的心理醫生。”他頓了頓,語氣又輕佻不已,“如果您非要的話,也要做好他為您丢掉工作,來給您進行一對一的治療的準備。”他啧了聲,感嘆,“雖然有些不道德。”

薛非擦了擦手,聞言快速掃他一眼——單奇鶴之前在他面前還是太正常了,突然見到他這副不正常的模樣,需要适應适應。

單媽卻古怪的适應良好,說了一句:“存下我的號碼。”随後直接挂了電話。

薛非把一片橘子塞進自己嘴裏——這次買的橘子很甜,他撞了撞單奇鶴,橘子喂過去:“你跟你媽聊天方式真奇怪,不太熟似的,她你後媽啊?”

單奇鶴張嘴吃橘子,嘴上還問:“又拿酸的騙我?”

薛非看他,啧:“那你還吃?”說完喂進單奇鶴嘴裏,“沒有,很甜的。”

單奇鶴吞進嘴裏,水果的清香在嘴裏彌漫,果然很甜,他眯了下眼睛。

薛非喂完橘子,又在旁邊剝開心果,自己吃一顆,再投喂單奇鶴一顆:“我們過年幹什麽?

單奇鶴本來癱在座位上——今天一整天實在是太忙碌和疲憊了,薛非這麽一問,他突然坐直身子:“學習,把咱倆書包拿來,寫作業。”

“……”薛非剝開一顆開心果,“就這?”

他總以為單奇鶴又會有什麽奇思妙想,比如帶他去某個陌生地方度過新年,或者進行其他一些什麽有意思的活動。

——畢竟兩個人幾乎要二十四小時共處十多天。

怎麽也得發生點什麽。

他非常可恥地,在發現單奇鶴家庭狀況糟糕的某個瞬間,産生了一絲不該有的竊喜。

他和單奇鶴變成了兩個同樣孤單的人,然後他們就可以相依為命起來。

他想到一些鄭重又荒唐的詞語,在和單奇鶴對視時,喉結滾動了一圈,拖着嗓子悶笑:“就真的只學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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