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因此,請您不用擔心……”

“祝安好,您永遠的學生……”

“……克萊恩莫雷蒂。”

成貓大小的渡鴉在克萊恩肩膀和頭頂上站着,像是把克萊恩當成栖息的樹木似地窩成一團球。克萊恩咬緊齒槽,平複那股想要把烏鴉殺了炖湯的煩躁感,阿蒙們不但光明正大地監視克萊恩的寫信進度,還接力念出信件內容,在挑釁天賦上完全不輸獵人途徑的非凡者。克萊恩覺得祂要是想惹他生氣,那麽祂完美地達到目的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而且我打不過對方。克萊恩在心中默想着遠古的格言,将信紙折起,雖然因為心情和手工藝技能的緣故折得有些歪斜。

“恕我直言,若是明白我如今的身份,得知親愛的學生落到我的手裏,那是不可能放心的。”一只烏鴉拍動翅膀降落在書桌上,銜來一枚空信封,煤氣燈下晶亮黝黑的眼睛愉快地瞇起。

“前提是祂真的是你的老師。”另一位烏鴉阿蒙在克萊恩肩上開口,不加掩飾的諷刺像是刀刃般尖銳,克萊恩将信紙放入信封之中的動作一停。

“他是我的老師。”克萊恩沉聲反駁,他冰冷的目光瞪向肩上那位烏鴉,像是要用眼神把對方戳個洞穿。

“因為祂曾扮演過教授的身份,并且教導一位未來的‘古代學者’歷史學嗎?”其中一位烏鴉阿蒙說完之後,烏鴉們一齊拍着翅膀愉快地笑了出聲,像是說了別出心裁的笑話般。

沐浴在充滿惡意的笑聲之中,克萊恩浮躁的情緒和思考反而冷靜了下來,他吐了口氣,并未因為對方的嘲弄而感到氣急敗壞。

現在的阿蒙是一度将他徹底吞噬又複活了他的至高存在,祂能在某種程度上掌握他的記憶,挖出他內心珍藏的祕密,太過在乎對方的話語只會淪為對方取樂的玩偶。

“在我所‘來自’的國度裏,有着只要曾經請教過一次,就永遠身為老師的說法。”克萊恩彎起嘴角,給了阿蒙敷衍得明顯的笑容,将彌封的信件遞向書桌上的烏鴉嘴喙。戴着黑手套的手指夾住了信件,克萊恩擡頭看向立于他座椅旁邊的魔法師打扮阿蒙,不知何時所有的烏鴉都消失了,聚合為人類的外型。

“第一紀以前的時代?”阿蒙微笑,捏了捏他的鏡片。信件的書寫過程被祂看在眼底,克萊恩似乎沒有求救的意思,只是向他的師長傳達平安的消息,或許因為克萊恩清楚沒有逃出神國的可能,而讓他的熟人不要輕舉妄動。阿蒙手掌一翻,阿茲克贈予克萊恩的銅哨出現在他掌中,克萊恩在源堡堆放的雜物如今已經落入祂的手中,盡數成為祂的所有物。

“是的。”克萊恩沒有壓力地回應肯定的答案。也許能夠暢談關于“周明瑞”的事跡算是一件員工福利,克萊恩苦中作樂地想着。

随着銅哨在源堡中無聲吹響,巨大的骸骨如噴泉般從虛造樓房之內湧出,組合形體,白骨信使在舊日與天使的位格壓力之下顫抖,明明身材龐大卻像是瑟縮的棄犬般可憐--從前克萊恩覺得白骨信使們對自己的敬畏有些多馀,但現在的舊日是惡名昭彰的阿蒙,克萊恩完全能諒解信使的恐懼之情。

朝着阿蒙跪下的信使恭敬地接下祂所抛落的信件後,骨頭迅速崩解,似乎是一刻也不敢多待。在頭顱沉入地底之前,信使閃爍黑暗火焰的空洞眼眶一瞥克萊恩,似是無言地表達着關切。

我沒事的。克萊恩無聲地比着唇形,搖了搖頭,目送着熟悉的信使徹底離開源堡。

“死神薩林格爾的子嗣,如果不是祂的愚蠢,我可以盡早為晉升‘詭祕之主’做好準備,源堡也能早些落到我的手中。”阿蒙倚着書桌,輕聲嗤笑,顯然對于在神棄之地竊取源堡的失敗之因了然于心。

“你認為他的選擇是愚蠢的表現?”克萊恩挑起眉頭,收拾起桌上的書寫工具。他有那麽一瞬間想要提醒阿蒙不要在當年的受害者面前重提自己的罪行,但一來這位綁架犯沒有良知可言,二來自己已經從綁架受害者升級為了監禁受害者,不要輕舉妄動顯然更為明智。

“做出對自己毫無益處的選擇,除了愚蠢還能是什麽?”阿蒙斯文有禮地微笑,按了一下右眼上的鏡片。

“……以你的觀念來說,大概這就是唯一的解答了。”克萊恩擡眸迎上對方睥睨萬物的淡漠目光。對于天生的神話生物而言,生命的追求除了登上途徑頂端俯瞰世界之外,均是無足輕重的過眼雲煙,祂應該難以理解阿茲克自發地限制自身位格的行為。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愚者’先生。你覺得那就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人性’,對吧?但是建立在遺失真實自我之下的體驗,難道不是虛僞的幻象嗎?”阿蒙瞇起的眼中全無笑意,祂的眷者總是設法否認神靈,但是這種矛盾或許反而适合祂們奇詭的途徑。在祂看來,阿茲克是在那些短暫而反複的虛假身份中迷失了真實的道路,正如“扮演”中無法維持自我而崩潰的非凡者們,祂的經歷或許正是神話生物的“瘋狂”和“堕落”,是以最終被“黑夜”誘導,走向了自毀的結局。“而被幻象束縛己身,正是愚昧。”

“對他來說,那并非幻象,而是分岐的道路。”克萊恩平靜地說。一度登上真神的經驗帶給他的不只是神性的折磨和鬥争的苦痛,他見過了遠方的道标,他的手上拎着不變的燈盞,是以未受阿蒙的話語所惑。身為選擇相同道路的人,克萊恩很清楚他的腳底踩着的是人世的泥土,那使他感到踏實。

“即使背叛了祂的本質?”似乎早已預料到克萊恩的回答,阿蒙的嘴唇優雅地勾起,帶着食肉猛禽似的殘虐,祂俯身欺近那雙幼犢般不知畏懼的褐眸,直到看見自己由觸手聚合而成的冰冷倒影。“你該知道的,祂跟我更為接近。”

“沉睡之前的阿茲克先生已經取回絕大多數的記憶,我認為他的選擇是他真正的期望。”面對近在咫尺的宿敵,克萊恩的表情未變,寬邊帽沿的陰影籠罩着他,似欲掩去他眼中留存的一點光亮。“畢竟‘人’的話,可以随着經歷而改變。”

“那麽你覺得我能改變嗎?”不滅的怪物咧開了吞噬無數生靈的嘴唇,沒有溫度的吐息落于克萊恩的面龐,像是童話中賜予詛咒的至暗時刻。

希望與絕望混雜蔓生,現實正是無數岐路的巨大迷宮。

“……你不是把我複活了嗎?”克萊恩無懼地望進鏡片後阿蒙深淵般的黑瞳。祂曾帶給他死亡與夢魇,交錯的欺詐和争鬥紡織為祂們的關系,沒有握手言和的必要和可能性,通往終點的唯一神座牽引着祂們的宿命,終局只有一人得以存活--但現在的祂們顯然到達了命運之外的結局。即使‘詭祕之主’誕生,祂們仍能同在源堡之內,交換着言語和思想,毋需吞噬對方的血肉、扼殺對方的呼吸。“我相信這個‘契機’。”

“很‘占蔔家’的回答。”阿蒙起身,在驟然由灰霧凝成的沙發椅上坐下,不知是否滿意克萊恩的答案,祂像是雀鳥般微傾着頭,露出玩味的笑容。

“身為舊日的你能看到的景色應該更加寬廣。”克萊恩肯定地說,祂對阿蒙的舉動有幾分不解。現在的阿蒙身處于“占蔔家”途徑的頂點,正是“命運道标”的實質化身,祂的雙眼能夠觸及未來閃爍的片鱗,祂的指尖能夠撥動超越時空的法則,祂的言語昭示世界命運的走向。阿蒙對克萊恩提問其實毫無意義,這些問題的解答不會有其他存在比祂更早得出結論。

“不,很可惜,我只是個位格不夠的分身而已,應該只有沉眠的本體能夠受到啓示,而本體也尚在消化祂所得到的能力。”阿蒙看向若有所思的克萊恩,穿着皮鞋的長腿翹起,單手撐着臉頰,綻開興味盎然的笑容。“那麽‘愚者’先生,身而為‘人’,你做出改變了嗎?”

“改變了啊,如果我還是剛從光繭複甦的狀态,我大概不會就這麽坐在這裏,和你促膝長談。”克萊恩苦笑着說道。

“當然,如果你只是個普通人,那麽現在的你會因為直視真神而立刻死去。”阿蒙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我想說的是心态方面的轉變。”克萊恩柔和地笑着,他垂眸看着鋪上褪色地毯的木質地板,似乎想起了什麽,笑容帶上幾分鄰人般的親切。身在魯恩風格的宅邸之中使得克萊恩輕易地踏入屬于廷根的回憶,當時的他對這個世界所知甚少,弱小得随時都有可能死去,除了盡快‘回家’之外,沒有什麽人生追求。他可以因為很簡單的原因感到喜悅,比如薪水的少許增加,比如空出時間給家人煮了一桌豐盛而美味的菜肴,比如推開家門時看見家人閒适地待在家中、随口歡迎自己回來。“如果我還是那個接觸非凡世界不久的‘占蔔師’,沒有一點改變,那麽我大概不會這麽安份地在源堡待着。我會千方百計地逃離你的掌握,也許還會設法攻擊你,或者嘗試自殺,只為能回到當時的家人的身邊……”

“因為現在的你知道這些行為只是白費力氣?”阿蒙的話語帶着明顯的嘲弄。

“不是,因為我想照顧的人更多了。”克萊恩彎起嘴角微笑,在阿蒙開口反駁之前,他站起身來,及時轉變了話題。“晚餐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有的。”阿蒙捏着單片眼鏡,沒有對克萊恩顯而易見的逃避窮追猛打。祂向來從容,漫長的生命讓祂學會堪稱奢侈地浪費祂的時間,無論是戲耍無知的獵物,或者等待敵手的投降。“我已經将食材放在廚房了。”

阿蒙說完話的下個瞬間,祂沉入柔軟椅墊的身影立刻消失在書房內,克萊恩皺眉看着那張多出來的的沙發椅,決定在用餐時分好好地向阿蒙抗議這張椅子的擋路程度,這類無傷大雅的請求阿蒙一般都會受理。

克萊恩将椅子推進書桌,關好煤氣燈,再帶上書房的門,重複着人類瑣碎的生活習慣令他感到安心。他點亮樓梯間貝殼造型的燈飾,順着螺旋木梯向下走去,來到位于一樓的廚房。

和阿蒙相處的這些天裏的确增加了克萊恩對阿蒙的理解--主要是日常生活和性格方面。從前和阿蒙對峙時,克萊恩痛切地體認到對方在設計圈套時的謹慎和細心,不過生活上祂倒沒那麽仔細。或許是因為缺乏生理需求的原因,連帶着令祂少有物質的欲望,除了關于‘人性’的談話之外,祂很少向克萊恩提出要求或限制,這讓克萊恩在源堡的生活還算自在,但這并不代表祂缺乏生物應有的喜惡、興趣或情感。

克萊恩在決戰之前已然看穿對方并非能把性命作為籌碼丢上賭桌的愉悅犯,祂的形象有一部份是虛假的僞裝,但是祂的本性也沒有多麽正經。在本體安全無娛的情況之下,祂的确無愧于其“惡作劇之神”的名號,樂于以他人的不快取悅自身。祂喜歡挑弄克萊恩的情緒,激起克萊恩的反感,也喜歡輕侮克萊恩重視的一切,譏諷克萊恩的觀點,像是刻意在大人面前将杯盤摔碎的孩子,看着滿地狼借,狡黠的眼裏閃爍着惡意的期待。

當然,克萊恩并沒有愚蠢到跟着對方的節奏起舞,在明白對方的打算之後,消極反抗就不是那麽困難,只需要讓阿蒙的期待落空即可……雖然阿蒙同樣地也會變着法子戲弄他。

克萊恩走進廚房,見到調理桌上如阿蒙所言已經放着常見于餐桌的土豆、洋蔥等等蔬菜,此外還有幾支作為主菜的帶骨羊腿。克萊恩連嘆氣都懶了,他一點也不意外阿蒙帶來需要多費工夫處理的食材。

根據他這些天裏對阿蒙的觀察,克萊恩認為阿蒙應該和這時代的人一樣習慣調味清淡的料理,喜歡品嘗食材本身的風味,因此工序繁複及香料厚重的菜肴并非祂的首選,但或許是出于嘗鮮的好奇,又或者是覺得克萊恩為了一道菜忙碌半天的樣子非常有趣,在克萊恩出于善意讓阿蒙點菜之後,祂經常指定一些費時費工的餐點。

“是想吃炖羊腿嗎……?”克萊恩翻動桌上放置的胡蘿蔔,擅自揣摩了阿蒙的意思。

雖然阿蒙從來沒有進食的需求,但不代表祂對美食缺乏鑑別能力,事實上祂挑嘴得和那些養尊處優的貴族不相上下,或許是因為祂的身分和能力使祂從不缺乏品嘗美食的機會。克萊恩曾有一次刻意制作味道差強人意的炖菜以試探阿蒙的味覺,而阿蒙對此的态度則是不給面子地淺嚐一口就起身離去,留下克萊恩一個人坐在空蕩的餐桌上獨自用餐。此後克萊恩基于不要浪費食物,以及秉持着和人一起吃飯(雖然同桌除了他全是阿蒙)比較有意思的想法,盡力煮出技術水平之內的餐點。

克萊恩先将刷淨泥土的土豆丢進盛了鹽水的鐵鍋裏水煮,這是今晚作為主食的土豆泥。連皮一起水煮雖然在搗碎時多一道剝皮的工序,但是能讓土豆更為疏松綿密,反正克萊恩沒有制作時限的壓力,他不介意多麻煩自己一點。

在等待土豆煮熟的期間,克萊恩轉身着手處理那幾支讓人頭疼的羊腿。他首先把新鮮的羊腿肉略為清洗,除去碎骨和肉末之後,将瀝幹水份的羊腿均勻地拍上一層混合蒜末、鹽、胡椒的調味面粉,之後将裹好面粉的羊腿在油鍋裏文火慢煎。随着羊腿表層覆上金黃焦香的脆皮,鮮紅的肉汁從肌肉斷面流下,滴落鍋面發出細碎的油爆聲。

“味道真重。”突然出現在廚房的阿蒙皺起眉頭,祂看着克萊恩将表皮煎熟的羊腿夾入炖鍋中。羊肉的羶甜氣味随着烹煮的熱氣彌漫室內,雖然克萊恩覺得聞着挺香,但對不常處理食物的阿蒙來說,祂來得顯然不是時候。

“你可以去餐桌上等。”克萊恩沒好氣地說,頭也沒回地處理和羊腿一起炖煮的蔬菜。家常炖肉中加入的蔬菜不外乎洋蔥、胡蘿蔔、嫩豌豆、土豆一類,如果需要提味的話就再放進酸甜的西紅柿,作法和當年他在廷根煮給家人吃的炖羔羊肉大同小異,但現在他可以奢侈地添加調味料和香草,作為菜肴主體的羊肉也不再是省吃儉用買下的一小塊羔羊肉,而是整支肥腴鮮嫩的羊腿。

但對他而言,只有和班森與梅麗莎一起享用的炖羔羊肉,才是讓他永生難忘的美味。

“所謂的‘人性’就是讓你懷念物質缺乏的窮困生活嗎?”竊走克萊恩思考的阿蒙摸摸下颚,好奇地開口。腦袋一空的克萊恩停頓幾秒将蔬菜切塊的姿勢,回神後的他轉頭瞪了在別人用刀時妨礙料理的無聊人士一眼,繼續手上的工作。

“無論你的身份或處境如何改變,總是會有些無法割舍的事物。”克萊恩随口回應,洋蔥切開時散發刺激性的嗆鼻氣味,但神話生物們當然不會因此流下生理性的眼淚。

“在我看來,完全無法舍棄的只有自己的性命而已。”阿蒙笑着否認。這是祂唯一的弱點,祂并不介意在克萊恩面前道出,畢竟祂們已經在決戰之時互相翻開最後的底牌,知己知彼。

時間的轉軸能夠将一切碾碎,化為齑粉。有形之物終有腐壞堕落之時,無形的情感或美德也會扭曲變質,最終遭人遺忘,而不朽的神靈們只需維持祂們的自我意識,就能持續地享用信徒祭獻的信仰和血肉,從根源之處榨取萬物。

“倘若出現不得不犧牲自身性命的時刻,你将會如何選擇呢?”克萊恩像是和孩童說話一般,嗓音溫柔和緩,他将胡蘿蔔俐落地切成易于食用的大小。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我向來得天獨厚。”背着雙手觀察克萊恩處理食材的阿蒙瞇起雙眼,那瞬間祂的表情像是聽到了什麽特別滑稽的笑話“但你顯然思考過這個問題,對吧?‘愚者’先生。因為你本該是那些朝生暮死的凡庸之輩。”

“是啊,我的确不是某些生下就被上天眷顧的家夥,沒有多少選擇的機會。”克萊恩勾起一抹微笑,對阿蒙過于刻意的挑釁不以為意。“所以我能做的只有盡力掙紮罷了。”

“哦?但從結果看來,你的掙紮顯然只是白費功夫,既然如此,何不順從神靈譜寫的劇本演出呢?”阿蒙緩緩踱步到克萊恩身旁,純黑的魔法師衣袍令祂有幾分學者般的儒雅氣質,但祂所抛出的問句卻帶着無邪的殘虐。

“安份地做個傀儡并不會帶着安寧退場,只會招來無盡的絕望和悔恨。”克萊恩将切好塊的胡蘿蔔撥入盛着洋蔥的碗中,轉身面對阿蒙。他正色說道:“不論如何窮途末路,人們都能選擇面對命運的态度。”

“即使這使你落得被鎖縛于懸崖絕壁,遭受惡鳥啄食內髒取樂的苦果(注1)?”神靈擡起右臂,修長的手指撫上眷者的胸腹,隔着單薄的襯衫感受活物的體溫,似是鷹鹫将獵物開膛破肚的銳爪。

“盜火之人帶給人類怎樣的禮物,你的父親應該也曾對你提起。”以巨人語談論着古代的知識令克萊恩自然而然地微笑,彷彿是意外嘗到了童年時期的奶糖,或是從櫥櫃中翻找出停産的游戲機,帶着懷舊的欣喜。未曾斷絕的昔日神話像是泛黃的老照片般,陳舊卻歷歷在目,懷抱‘人性’、思念故鄉的人從來不只有他而已。“能夠見到夜幕裏升起的萬家燈火,即使身在懸崖,不也值得?”

“俯瞰的視角并非人類身處的高度啊,‘愚者’先生。”阿蒙諷刺道,祂的指尖施加壓力,刺入腹部柔軟的肌膚之中,懲罰般施予痛楚。

“沒有人能回到從前,比方說我,比方說背負起與‘天尊’相争的命運的你。”克萊恩冷冷地說,不遜地直視支配他命運的存在。他掐住了阿蒙骨感的冰冷手腕,冒渎神靈的手掌瞬間龜裂失控,崩毀為無數細小的蠕蟲掉落。“你早已不是無憂無慮的神子,阿蒙。”

透明的花瓣凋散地面,阿蒙擡起堅硬的鞋尖,一腳踩碎。

“1352年11月1日,今天的愚者先生相當無禮,如果追求‘人性’的結果就是導向自我毀滅,那麽他展現得很是成功。”

“他似乎不懂得如何順從和敬畏神靈,來自于那個時代的人們普遍如此。”

“……”

“……如果一切早有定數,那麽我在無法擺脫命運的情況下晉升為‘詭祕之主’的現狀,或許正是某位存在的刻意安排。”

“‘祂’期望着我的殒落。”

注1:普羅米修斯(英語:Prometheus),是古希臘神話中泰坦一族的神明之一。當時宙斯禁止人類用火,普羅米修斯看到人類生活的困苦,幫人類從奧林匹斯山盜取了火,因此觸怒宙斯。宙斯為了懲罰人類,将潘多拉的盒子放到人間。再将普羅米修斯鎖在高加索山的懸崖上,每天派一只鷹去吃他的肝,又讓他的肝每天重新長上,使他日日承受被惡鷹啄食肝髒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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