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熱氣蒸騰。

舒适的熱水當頭淋下,水流順着肌肉紋理滑過全身,向排水孔彙集。暖洋洋的水溫放松了緊繃的身心,克萊恩抹了把臉,将貼在眼前的浏海抹至頭頂。

自從克萊恩和阿蒙建立起關于身體隐私的默契、換衣服時不再需要開口趕烏鴉們出去之後,他便放心地使用浴室洗澡了,畢竟煮食東西的氣味沾黏身上确實讓人難以忍受。雖然消除油煙味的事情其實可以請阿蒙幫忙,但是一來洗熱水澡令人舒暢,二來這熱水是免費提供的,簡而言之,克萊恩覺得不洗可惜。

當然,他很清楚身為源堡主人的阿蒙仍然能夠掌握自己的行蹤,正如當年他對“塔羅會”成員開會時的小動作了如指掌,并且以阿蒙的謹慎性格而言,肯定還是不會放松對他的監視。但克萊恩轉念想想,他有的阿蒙也有(包含觸手),似乎也沒什麽不能給看的。所以克萊恩向阿蒙要求的不多,只要阿蒙不要為了滿足祂那該死的好奇心,一群人在浴室裏圍觀他洗澡就可以了,就算是習慣裸體的大學公共澡堂,也不會出現這麽變态的場景。

克萊恩在享受一陣子熱水沖淋的快樂之後,瞥了一眼蒸氣缭繞的排氣窗,外頭是依舊靜默翻湧的灰霧,沒有任何窺伺的烏鴉。克萊恩不急着取來肥皂打出泡沫,而是将食指畫向牆上水氣凝結的瓷磚,寫下阿蒙不可能看懂的中文字體。

克萊恩習慣以紙筆整理思緒、分析當前情況,但在受到監視的情況下,當然不能明目張膽地在阿蒙面前書寫。

至少在洗澡時,阿蒙的監視應該是有限的。盡管克萊恩不能完全排除對方變成微生物或者淺層寄生他的可能性,但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想到這裏,克萊恩就萬分後悔以前太過仰賴源堡的安全性,也天真地以為敗者的死亡就只是變成一堆非凡特性一了百了,因此沒有考慮到被關在源堡時的應對措施。否則在他還身為“愚者”先生的時期,絕對會拉着“塔羅會”成員試驗一番,替自己留下脫逃的後路。

何況他如今還被封印了所有非凡能力,在真神面前和初生嬰兒一樣弱小,正如阿蒙所言,他提供不了任何象樣的協助。若要刻意引發事件逃離此地,他或許還得指望“塔羅會”的成員。

不過克萊恩當然不會讓“塔羅會”的成員背負惹惱阿蒙的風險,他無法将他人視為棄子抛下,所以克萊恩在想清楚利害關系之後,立刻放棄了脫逃的計劃。脫逃失敗事小,若令阿蒙改變想法将他挂回光繭或者抹消他所重視的人們,他們的人性教學和合作關系都将宣告結束。

但待在源堡他又能有什麽用處呢?克萊恩心想。他當然不覺得阿蒙期望他做的那些無關痛癢的事情能有所幫助,最多只是一些心理安慰。

可是天生的神話生物哪會需要心理安慰?

克萊恩将“逃跑”的文字打叉,指節無奈地敲了敲,因為實在想不到解決方法,轉而寫下“預知夢”幾個字。

引導我看見阿蒙夢境的存在會是哪位神靈呢?我不認為只因身為眷者就可以看見神明的夢,否則“塔羅會”成員們早該一個個闖入我夢中蹦迪……目前能夠幹涉一位“舊日”,并且擁有夢境相關的權柄的存在并不多……

阿蒙對此似乎并不知情,祂不願我得知祂在夢中争鬥中落于下風的事情……雖然阿蒙的本體确實允許我進入夢境,但那句話更像是預言某個“适當的時機”。畢竟現在的我沒有非凡能力,要是貿然闖入夢中,大概也只是“天尊”塞牙縫的甜點而已……

或者搞鬼的是“天尊”本身?祂希望藉由這事讓我們因為意見相岐而反目……不,這是針對人心弱點的計謀,反而不像是那個只剩“神性”的老怪物的主意。再說“天尊”也沒必要針對一個毫無作用的天使,我得等阿蒙殒落之後才有繼承“詭秘之主”的可能,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威脅性。“天尊”還不如集中心力奪取阿蒙的自我,等祂取代阿蒙,想怎麽處理我都行。

……除了祂們之外,擁有夢境相關權柄、足以影響“舊日”的存在大概就屬女神了……雖然不知道祂對于我複活後身為阿蒙眷者的看法,也不清楚祂為何能得知阿蒙夢境的內容,但目前的線索看來,這個預知夢是來自于祂的“饋贈”似乎最為合理……

預知夢的意義看來不是讓我警告阿蒙,畢竟祂清楚自身的狀态,也用不着局外人提醒……所以女神是為了告知我阿蒙現在的狀态不佳?但讓我知道的用意又是什麽呢……?趁機使衰弱的阿蒙殒落顯然并不現實,如今的我沒有那種能力,若是動搖阿蒙的自我、導致“天尊”提前複蘇,就更不是我所樂見的結果……

或者女神期望的就是讓我幫助阿蒙?可是就像阿蒙所說的,祂父親的協助才有實際作用。我不但沒有任何力量,就連向外尋求援手都做不到,畢竟我仍然幽禁于源堡。

所有神國都具備獨立規則,若無神靈允許難以擅自出入,阿蒙當時是身為“BUG”才順利地……

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克萊恩的思緒。盡管皮膚被熱水淋得發紅,克萊恩還是感到背脊一陣發涼。

“打擾一下。”阿蒙帶着笑意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克萊恩幾乎能想象對方嘴唇揚起的弧度。

“……有什麽事?”克萊恩全身緊繃,關小了水流,聲音佯裝鎮定。他順手把牆上的文字抹去,以防萬一。

“我只是想提醒你,行動都在他人掌握之下時,最好不要輕率行事。”阿蒙語氣溫和,像是特意給予暖心的叮咛,明明祂正是限制克萊恩自由的主犯。

“想不到你有偷窺的興趣。”克萊恩冷哼,将水流轉到最大,刻意以傾瀉的水花聲遮蔽阿蒙的虛情假意,他将肥皂泡沫抓抹在濕透的頭發上。

阿蒙聞言并沒有生氣,反而像是抓到把柄一般愉悅地笑了出聲。

“那麽你既然明白源堡在我手中,卻毫不在乎地曝露于我的注視之下,是否可以判斷你其實有露出的異常癖好呢?”阿蒙愉快地說,克萊恩閉着眼睛洗頭都能浮現出阿蒙此時的惡劣笑容。

“……一般而言,同性之間并不在乎展露身體的事情,所以我的行為并不是異常癖好的表現。”克萊恩心平氣和地反擊。

“是的,通常人類也不介意觀看同性的身體,而且神靈注視世間百态時,不會在乎人類身處于何種狀況,所以我的行為也沒有任何問題了,對嗎?”阿蒙緩緩回答,克萊恩聽得出對方在努力忍笑。“我們都沒有悖離人類道德的喜好,真是太好了。”

“……嗯,你說得對。”克萊恩任由熱水洗去頭發上的泡沫,面無表情地敷衍,幹脆地結束了雙方的對話。

克萊恩知道阿蒙就站在門外,神靈沒有刻意壓抑的存在感讓他難以忽視。阿蒙明顯地想要阻撓他在浴室策畫一些違背祂意志的計劃,祂沒有直接以神谕規範或者闖入浴室已是寬容的處置。既然意圖被識破了,克萊恩也不打算繼續演這場爛戲,只想早點洗完出門。

克萊恩再度将肥皂搓出乳白的泡沫,迅速地塗抹在身上,但腦袋裏一想到一群阿蒙正在對他投以“注視”的可怕畫面,他就忍不住介意了起來。克萊恩抹泡沫的動作開始變得遲緩,畏畏縮縮。他不太自在地面朝牆壁,然後是彎身遮掩重點部位,最終臉頰發紅地在地上蹲成一團,任由水花拍打他的背部。

“你怎麽了?”阿蒙別無他意地開口關切。

“……你就沒有一點關于身體的羞恥心嗎?”克萊恩咬牙切齒的聲音模糊地從水聲中傳出,他抱着膝蓋,将臉埋在手臂裏頭,像是被霸淩的小學生。

“當然有,這是基本的禮儀規範。在人形時,我的每個分身都有好好地穿上衣服。”阿蒙的聲音顯得自信滿滿。

“……”在浴室裏的克萊恩輪廓開始扭曲,他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化為一條一條浮現神秘花紋的透明觸手,無數觸手合抱的神話生物幾乎填滿了狹窄的浴室。克萊恩的觸手上勒纏着數條墨黑的鎖鏈,是阿蒙所給予的封印的另一種形象。

挂着些許白色肥皂泡的滑膩觸手在水花之下像蛇一般蠕動,讓清水充分地流遍周身。克萊恩以不習慣的姿态奮鬥一番之後,總算是洗淨了身上殘存的泡沫,放心地以觸手扭上了水龍頭。

“……你的羞恥心還真是奇怪。”阿蒙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評論道。

“閉嘴。”克萊恩的觸手像鞭子一樣拍向浴室門板。他濕潤滴水的觸手尖端勾起浴巾和睡袍,為了是否恢複人形穿上衣服,內心又是一陣天人交戰。

穿着睡袍的克萊恩捧着溫暖的熱巧克力回到寝室,幾朵柔軟的棉花糖漂浮其中,随着湯匙攪拌的清脆聲響融化為醇厚的奶泡,高甜的熱飲适合睡前飲用。之所以克萊恩不選擇低酒精飲料助眠,純粹只是個人喜好而已。

烏鴉們坐在窗邊或者櫃子上,歪着小小的腦袋,似警戒似好奇地盯着克萊恩手裏的熱可可。克萊恩瞥了一眼,覺得祂們真像養不熟的野生鳥類。

阿蒙并不喜歡那麽甜的飲品,也沒有睡覺的需求,所以克萊恩從來沒有自讨沒趣地幫祂多泡一杯。真要喝點什麽的話,祂更喜歡品味高級紅茶沖泡的熱茶,對甜食的需求則只需要當季水果就能滿足……

看着祂們望向熱巧克力的目光,克萊恩卻忽然有了其他想法。他停下了攪拌的動作,猶豫一會之後,還是用湯匙舀了一勺熱巧克力,對阿蒙們開口:“要喝看看嗎?”

烏鴉們互看一眼,其中一只拍着翅膀降落克萊恩的手臂上,輕啄湯匙,仰頭咂了咂嘴喙。

“……果然太甜了。”烏鴉阿蒙像是嗆到般咳了一聲,克萊恩還是第一次知道烏鴉也能擺出作嘔的表情,其他阿蒙們則幸災樂禍地嘲笑。克萊恩嘴角抽動,努力忍耐笑意,故作不在意地喝着熱巧克力。

阿蒙嫌棄的反應在克萊恩的意料之中,他感到意外的是阿蒙輕易地接受品嘗熱巧克力的邀請。和最初相處時的态度相較,阿蒙似乎對他那些人類的行為感興趣了,樂于嘗試這些祂曾經厭膩的瑣碎事情。

克萊恩喝完熱巧克力後,将挂着甜膩泡沫的空杯拎向洗手臺清洗,順帶進行睡前的洗漱,他聽見烏鴉們在外頭吱吱嘎嘎地聊天。

“以克萊恩對食物的喜好,如果他沒有成為非凡者,可能70歲就得病死了。”

“不,以他家庭本來的經濟狀況,大概找不到多好的醫生,活到60多歲很不錯了。”

“我猜40至50歲吧?按他那自找麻煩又愛管閑事的性格,就算不碰上非凡事件也不長命的。”

“不對,要是沒有‘源堡’的影響,他大概……”

“你們不覺得當別人的面講這種話不禮貌嗎?”洗漱完畢的克萊恩将擰幹的毛巾挂回鈎子上,終于忍不住制止了阿蒙們的談話。

“反正是不會發生的事情了。”阿蒙們擠成扁扁一團黑球,眨着困惑的黑眼,看起來有幾分無辜。

“……你們認為不值一提的‘人生’,對我而言并不是早已忘卻的上輩子,而是過去伴随無數生死危機的經歷,不可能不在意的。”克萊恩嘆了口氣,走到煤氣燈開關前,輕聲說道。“我關燈了。”

随着虛僞的燈光熄滅,黑暗迅速地回到室內,彌漫房屋周遭的灰霧似乎也随着沉降,無處不在。

自從阿蒙執掌了源堡,不知是不是克萊恩的偏見,這座古老宮殿妖異詭谲的的氛圍更加濃厚了。

也許這才是非人者的國度應有的樣子。

克萊恩知道他始終不适合這裏,格格不入。所以他想要改變,想要掙紮,即使頭破血流也不懂得放棄,增添的疼痛和傷口反而會讓他再次堅定自己的想法。

換作阿蒙的說法,應該叫做學不會教訓。

克萊恩裹着棉被,徒然地眨着雙眼,他突然很想找到在黑暗中俯視着他的一雙雙眼睛。

肉眼的視覺當然無法在黑暗中看見物體,他也不清楚滿布周遭的阿蒙們現在到底呈現什麽型态,也許是燈光熄滅前祂所鐘愛的烏鴉外形,也許是幢幢鬼魅般的人影,又或者是成堆聚合的蠕蟲也說不定。從不入眠的阿蒙們總是遠遠地觀察着進入夢鄉的他,神情既傲慢又謹慎,像是透過玻璃櫥窗觀察異類,維持安全的距離……

似乎過于接近會将自身毀壞一般。

“……阿蒙。”克萊恩悄聲呼喚,有些緊張,他像是在深夜裏開啓門窗、嘗試招來妖怪的孩童。克萊恩回憶着起床時烏鴉們包圍身側收攏羽翼的情景,與入眠前的距離感有所矛盾,他有了某些猜想。“你會好奇……或者想嘗試睡覺嗎?”

“我從不需要睡眠。”黑暗之中,阿蒙的話語清晰地落下,克萊恩聽見祂拒絕般的嗤笑。“本體的沉眠是不得已的結果,我們生來就和虛無的夢境無緣。”

“但我即使是序列一也睡得着,所以只是選擇的問題吧?”克萊恩側身掀開身上蓋着的棉被,像是招呼對方般手掌拍拍身前的床墊,微涼的空氣順着睡袍敞開的縫隙滲入肌膚之中。“不用害怕吧?你都已經是一位掌握夢境權柄的‘舊日’了。”

克萊恩想起了畢業旅行時和朋友們睡在同一張床的往事,但這是荒唐的比喻,男性的外形只是阿蒙的其中一個形象,祂絕非年輕而平凡的人類。

“激怒我的意圖過于明顯了。”阿蒙壓低了嗓音,聲音由遠而近,似乎已經來到克萊恩身邊。祂的周身帶着高位格的壓迫感,克萊恩反射性地全身一顫,但沒有就此躲回被窩,而是繼續維持着敞開被子的開放姿勢,像是袒露柔軟腹部的貓,展示着無害而和善的心意。

“激怒你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你猜錯我的目的了。”克萊恩苦笑,語氣盡可能地溫和,試圖安撫對方,他覺得自己像是在誘捕野生動物。“我只是像以往一樣,希望你能嘗試人們習慣的事物。”

“……然後把我變成人類?”阿蒙的嗓音突然在克萊恩耳邊響起,一團一團輕軟的事物降落在他懷中。克萊恩能感覺到那些纖細爪尖的抓撓,對方小心翼翼的力道并未令他感到疼痛,綿軟羽毛掃過胸腹的搔癢感讓克萊恩忍不住笑了出聲。他松開手,任棉被蓋在他們身上,将那些烏鴉抱在懷中。“克萊恩?”

克萊恩撫摸着烏鴉們柔軟的羽翼,在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能輕易地想象出這些飛鳥的樣子。阿蒙們像是真正的烏鴉般有着體溫,溫暖的羽毛柔軟纖細,摸起來比輕軟的羊毛毯還要舒服,祂們乖巧得像是抱枕一般,任由克萊恩撫摸,即使克萊恩的指尖戲弄般搓揉着祂們的腹部也沒有制止,只在姿勢不适時拍拍翅膀換個位置。

“這是你的期望嗎?克萊恩。”阿蒙平靜地開口,克萊恩發覺他手中的觸感改變了,蓬松的羽毛逐漸變得柔細絲滑,像是人類卷曲的頭發。克萊恩摸到了一片軟滑的耳殼,接着他冒犯的手腕被另一雙手掌扣住了。“或者這樣更加符合你的心意呢?”

“以前的你可不會說這種話。”克萊恩沒有掙開阿蒙的手,忍着笑意說了。

“……哦?這麽說……你覺得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成功改變了我?”阿蒙也笑了,但聽起來更像是譏諷。祂松開了克萊恩的手,倒也沒有離開床鋪的意思,反而徑自在克萊恩身旁躺下,手肘占位地枕在後腦勺,磕在克萊恩的額頭上。克萊恩緊皺眉頭,自認倒黴地往身後的空位挪了一些。“以神靈的壽限而言,我們之間的賭注才剛開始而已。”

“我并沒有那麽傲慢……再說,相處這種事情是雙向的。”克萊恩轉了轉手腕,他和阿蒙不同,對他而言這件事情無關勝敗。

“那麽你改變了什麽?”阿蒙嗤笑,似乎不以為然。

“……更不怕死了?”克萊恩思考了自己這幾個月來的行為,猶疑着給了一個答案。

“本來的你就是如此,能算是改變?”床墊晃動,阿蒙轉過身來,輕聲哂笑。祂并不是很在乎克萊恩古怪的回答,祂對此習以為常,甚至覺得對方絞盡腦汁的詭辯相當有趣。“還有呢?”

“還有……”思考之中,克萊恩放在床上的手掌無意識地輕觸,他的指尖摸到了一片非屬于他的柔滑衣角。阿蒙似乎也換上了輕便的睡袍,而不是缺乏常識地穿着祂喜愛的古典魔術師黑袍,顯然特別留意了一番。克萊恩不由得露出微笑:“還有……現在的我無法将你和那位‘詭秘之主’視為同樣的神靈了。”

其實無論克萊恩此時碰到的是人類的衣角,是烏鴉的羽毛,又或者是神話生物型态滑膩柔軟的觸手,他對祂的想法都不會改變。他知道那都是阿蒙。

“那不是當然的?”阿蒙的聲音變得有些冷,也許是因為克萊恩提到了祂現在的敵手。“我和祂本就不同。”

“不,從你讓我留在源堡的那一刻,你才選擇了和祂,或者說……和你的那位父親不一樣的道路……”克萊恩停下了未完的話語,他聽見了身旁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像是人類熟睡時的鼻息聲響讓他覺得格外親切。克萊恩等了一陣子,在确認不是對方的惡意捉弄後,他輕手輕腳地幫阿蒙将被子拉高至肩膀,不免感嘆自己還留有照顧親人的習慣。

阿蒙的狀态并不正常,就算是配合克萊恩模仿人類的睡眠行為,神話生物也不會像人類一般,因為強烈的睡意而突然入眠。

克萊恩悄悄挪動腳踝,腳鐐的鎖鏈細碎地輕響,他兩腳間的冰冷封印并未因為阿蒙的異狀而有絲毫動搖,他也仍然無法使用任何非凡能力。

克萊恩瞇細了雙眼。

沒有關系,他早已習慣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尋找出路。

“1353年1月10日,克萊恩似乎察覺了什麽,但也無濟于事。”

“像是落入蛛網中的獵物一般,他那無助地身陷命運中掙紮的模樣,或許正是現在的我。”

“游走于生死之線的恐懼,本應是離我最為遙遠的事物,如今卻諷刺地長久相随……”

“……”

“……是什麽讓克萊恩即使冒着死亡的風險,仍能挺身面對強大的高位存在;即使深知自己的弱小,也能一次次站起、無所動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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